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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风哥哥,秉风哥哥!”
邹宅的门外,一声急喝,两匹马稳稳地停住。一匹马上的红衣女子几乎是一跃而下,身上的桃色披风随风扬起,她神色惶惶,急不可耐地向邹宅的门内奔去。
那披风是玉茗带过去的,他们进入临清城后,没有回唐府,而是先到了邹先生这里。玉茗正要提醒她将披风解下来交给她,以方便去见陈公子时,哪知小姐根本听不见她说话,马蹄还未落地就跳了下来。她叹了口气,扭头望了望邹先生。
“进去吧。”邹黎指了指大门。
“嗯。”玉茗点了点头,拿好行李下了马。
“哎?唐、唐小姐,您回来啦?”只听院子里响起一个少年诧异而又惊喜的声音,紧接着,门口就出现了他的身影,“先生,先生您终于回来了!”他激动得面色微红。
“嗯,风儿怎么样了?”邹黎下了马,问那少年。
“公子……公子还好。”方岳嗫喏着,他终究不会撒谎。
邹黎从他脸上收回目光,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入了家内。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他亲眼见上一面更能使他安心的了。
门外,便只剩下了玉茗和方岳二人。
他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瞄了她一眼,眸中出现一抹羞涩,脸上却明显有着笑意。玉茗倒是大大方方的,笑若桃李,明亮的眸子睨着他,却是只言未,她从他身边擦过去,直朝那房中走去了。
方岳刚想开口说话,就见眼前这人走入院内了,于是浮现了一脸的尴尬,心中却依旧荡漾着欣悦,他一手搔着头有些憨实地笑了笑,转身也朝陈公子的屋内走去了。
陈秉风的卧房始终飘散着一股清新,屋里的熏香也是他喜欢多年的,未曾换过。加之每日的熬药气味,和那熏香混合在一起,使这屋子里药香熏香相结合,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为这房内的安静和沉郁增添了几分别的味道。
不管在外心情如何,一旦进这屋子,看见了榻上沉睡之人的病态和萧索,那么再喜悦明媚的心情,也会瞬间哀伤压抑起来。对玉茗是如此,对方岳更是如此。
“秉风哥哥,秉风哥哥,你感觉如何?最近怎么样了?”唐谷溪跪在榻前,双手握起陈秉风的一只手,紧紧地捧着,放在胸前。忽的,她又想起来什么,左右寻着方岳,看到他后忙道:“怎么不把炉子生起来,秉风哥哥怕冷,快去生火炉!”
“可是,可是公子说了,不让生火炉……”
“这是为何?”
“公子说,他不喜这屋子里有煤烟气味,说是闻多了呛鼻,而且……而且胸闷。”方岳跪在一旁小声说道。“公子、公子还说,他近来并不觉得冷。”
“不觉得冷?”唐谷溪诧异道,“难不成……难不成是快好了?”她又转过头去看着床上沉睡的人,此时却还未睁开眼睛。
邹黎一脸凝重地站在一旁,皱眉凝视着榻上侄儿的脸庞,又听闻方岳所说的话,心中的担忧愈加沉重起来。只是现在人未苏醒,方在昏睡之中,一切只有等他醒来再说了。此去归来,他知道必然会凶多吉少,可不承想,事情展得远比他想象中要糟糕。
“小姐,陈公子现在还未醒来,不如我们先回家去,好让夫人老爷放个心,到时再来也不迟。”玉茗终究担心府中之人着急,因此向她劝慰道。
“是啊,溪儿,你先回去,这里有我和方岳就够了。”邹黎也劝道。
“不行,我要在这里陪着秉风哥哥,直到他醒来!”唐谷溪不为所动,依旧紧握着陈秉风的手,睫毛都不眨一下,深深注视着他。
“溪儿,别让你爹娘担心。”
“可是……可是万一秉风哥哥待会儿就醒来了呢?我要在他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他,溪儿有好多话想要说,否则、否则秉风哥哥不知还要误会我到何时……”
“公子没有误会您。”方岳突然说道,“唐小姐,公子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这是公子亲口说的,还请小姐别再挂在心上。”
唐谷溪闻言,不觉楞了一下,回过头看着方岳,半信半疑地问:“他当真这么说?”
“当真。”方岳点了点头。
“可是……”唐谷溪神色又黯淡起来,慢慢转过头来继续看着陈秉风,“他说归他说,不生气也归不生气,可我要说的话,还是要说。这……这不一样。”
方岳只好不做声了,抬起头来为难地看了一眼邹先生,见邹先生点了点头,只好作罢了。
只是不到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扣门之声,方岳起身去开门,唐谷溪权以为大夫来了,因此向门外张望着,只是双手和身体都保留先前动作。却没料到,片刻之后,随方岳入门而来的,竟是锦熏姐姐!
“锦、锦熏姐姐?”唐谷溪一时瞠目,松开了手。
锦熏立于房内,一身的端庄娴静,她委身向邹黎和唐谷溪施了礼,随后便微微抬,对面前那愣的女子说道:“小姐,既然您已经回来了,那不妨先回家去,老爷和夫人可是在家中等着呢。”
“锦熏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那锦熏只是静默微笑着,眸光轻轻掠过邹黎一眼,婉转如水地收了回来,笑道:“我约莫着小姐也该回来了,邹先生和玉茗去时已久,夫人让我仔细留心着。可巧,今日正要去给老爷抓药,经过邹宅,见到门前两匹马,于是就猜测小姐定是在邹先生家中。”
“抓药?”唐谷溪闻言,随即站了起来,“父亲的头痛病还未好?”
“好是好了许多,小姐不必担心,只是现在偶尔……偶尔还是会感到乏力头闷。”
锦熏说得风轻云淡,但是唐谷溪却听得心生忧虑,想到自己从渡口出之时,父亲尚在病中。如今数日未见,归家之后竟执意不回家看望,想来也是自己的不是。想到此时,她有些愧疚,因此便咬了咬牙,道:“我、我这就回家,有劳锦熏姐姐了。”
“小姐这说的哪里的话,夫人和老爷倘若知道小姐念他们二老心切,不知该要多高兴呢。如此一来,锦熏也甚为宽慰。”锦熏笑着,脸上春风般妩媚。
此番话使得唐谷溪更加羞愧,她知道锦熏姐姐有意苛责她,以褒代贬,既保留了她的颜面,又说得她心服口服,好似巴不得马上要回家去了。她素来知道锦熏的心胸和巧言,而今日一面,区区几句便将她打垮,这也在她意料之外。
告别师父之后,三人走出了邹宅。锦熏脸上没了笑意,一脸平静地走在前面,玉茗手中牵着马跟在唐谷溪旁边。
“锦熏姐姐,你不是……要为父亲抓药么?”
锦熏没有说话,而是止住了步子,转过身来望着她,轻声道:“小姐当真以为我去抓药了?”
“难道不是……”唐谷溪一头雾水,“你不是说爹爹他……”
“小姐应该分得清孰轻孰重。”锦熏缓缓说道,“老爷还未痊愈是真,但我此番来到邹宅,却是夫人的意思,并非来此抓药偶然看见。小姐,你数日未归家,难道心中没有半分悔意和自责吗?归来之时,不是先回家跟老爷夫人请安,而是在邹宅滞留不走,你……”
“够了。”唐谷溪断然道,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悦,“归家?若不是母亲父亲逼着我要嫁给那公孙容,我何必要迟迟不肯回家?你们串通一气,不顾我的心意,擅作主张定了我的终身大事,可曾替我考虑过?”
锦熏脸上却是没有一丝的波澜,依旧平静如斯,“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的擅作主张呢?小姐怕是糊涂了……”
“我没有糊涂!”唐谷溪越说越气,“是父母之命没错,可是自始至终我都被蒙在鼓里,难道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小姐,”锦熏眉头轻轻绞在了一起,语气有些柔软下来,“难道小姐对那公孙公子无意?”
“呵!”唐谷溪闻言冷笑一声,甚为惊讶,“谁说过我对他有意了?难不成……难不成你们皆以为、以为我和他两情相悦的?”
“难道不是么?”锦熏道,“如若不是,那小姐为何与那容公子一同去山上骑马呢,而且小姐出行之事,容公子也是系数尽知的。这些若不是小姐告知容公子的,那他又怎会知道?”
唐谷溪紧闭着双唇,此刻心中已全然明白一切。原来当日凰山骑马一事,与渡口相别一事,家中人都已经知道了。玉茗自不会说,那便绝对是公孙容了。想到此前尚对那清逸不俗之人有几分好感,可始终不敌对秉风哥哥的情谊,加之他们联手逼亲一事,唐谷溪瞬间对那公孙容没了半分好感,净剩下一腔愤懑之言!
这亲,她是绝不会成的!
“好,我这就跟你回家向父母请罪去,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唐谷溪忿忿说道,“只是和侯府结亲一事,你们是想都别想!至于那公孙容,过两倒要好好见他一面,将此事做个了断!玉茗,走!”
她伸手将缰绳从玉茗手中夺过来,自己牵着马向前走去了,经过锦熏身旁时,倒是一眼也没看她一下,径直走过去了。
玉茗心中颇有尴尬,觉得那锦熏也是尽忠之人,错并不在她,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走至她面前说道:“小姐一路劳累,心中难免郁闷,还请姐姐多担待。”
哪知锦熏并未生气,只是温婉地笑了笑,柔声道:“我知道,你不必向我解释。只是……”她回头望了唐谷溪一眼,叹道,“只是她这一回去,怕是今后要难做主了。”
“姐姐此话为何意?”
锦熏轻叹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走吧,先回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