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个不高的土丘上,老罗和冈萨斯这些人实际上是无法看到整个战场的全貌的。实际上整个战场蔓延的足有十多里(罗马里),在这个时代想要俯瞰整个战场的进程,除非爬到远处的高山上,但是作为预备队来说,那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根本无法干涉战场的局面。
派驻更远处发起攻击的都可以算是快要独挡一面的几个家伙,经历了太多的应急训练,许诺了他们临场决断权,所以老罗并不担心因为战场通讯不利会造成战斗节奏失误。至于几个不是很成熟的都尉所率领的人马,基本都还在他的视线之内,或者说是透过望远镜所及的视线之内。
天色渐明,视野渐渐开阔,透过浓密的烟云,可以依稀看到方圆十里内战场的概况——突厥人的红色头巾、党项人故意打磨得很亮的为数不多的铠甲、葛逻禄人……没看到,到处都可以看到敌人狼狈的样子,还有最活跃的是穿着黑黄相间的盔甲的己方战士……
虽说敌人的数量远比己方多得多,但是战场上不是人数多就可以取胜的——否则每逢战斗大家把各自人马拉出来比数量不就可以了?无论是那个时代,人海战争只能保证战争的耐久力,攻击的效率和力度终究还是要看组织力和武器的利用率……
黑红主调的战场上,经历了一晚上疲劳戒备的突厥人和党项人……多数在逃命,并不是这些突厥人或者党项人不够骁勇,实在是他们骤然间被从天而降的火油罐子打蒙了头脑,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营地已经成了火海,那种粘在身上很难被弄灭的火焰就像传说中的地狱之火,没有见识过这种的突厥人和党项人又怎能不崩溃?
当然也不是所有突厥人或者党项人都那么仓皇无助,一个营地千百人里面总有那么几十个或者上百个敢打敢拼不怕死的,只是他们不是手里的武器不趁手,就是身上的盔甲没有装备齐整,更何况火焰造成的混乱之下他们找不到自己的坐骑,这样半残的军兵面对骑兵校的士兵那就纯粹是寻死了——因为骑兵校的士兵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允许单人突破,他们是以什伍的方式组合突进的,五个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每一种人数组合都有不同的组合战法,弓弩配长刀,长矛配巨盾,无论哪一样都不是乱糟糟的突厥人或者党项人可以匹敌的……
或许有人会说突厥人还有党项人的前锋将领都是傻瓜蠢货吗?
当然不是,只是这个时代的将军大抵都是武勇出众,或者与上级有着某种血缘关系,他们见识的东西真的很难说,突厥人或许见识过希腊火,但不要指望一个底层的前营守将会有这份见识,党项人与宋人打过仗,但是他们顶多见识过可以抛出漫天碎石的抛车,那石头也是用盾牌就可以抵挡的……
与之对比,老罗这边的火油罐子基础是粗炼的原油,而且还是加了粗磷和糖霜的混合产物,这种东西放给后世穿着石棉制服套着防毒面具的专业消防员都是难以抵抗的大杀器,这玩意儿不但可以附着燃烧还产生大量的有毒气体,这也就是骑兵校和斥候营的战士为什么要在脸上罩着面纱的原因。
说实话,连老罗自己不都清楚弄了个什么东西,这种火油弹虽然比不上后世专业的武器级燃烧弹,但是成分的复杂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燃烧了之后,连同闷声不吭罩着面纱的战士都被熏得醺醺然,就别提一开始就大呼小叫的突厥人和党项人了,亡命奔逃的跑着跑着就倒在了地上,奋勇反抗的挥舞的刀子更只是盲目的乱砍,往往剧烈运动了几下就只剩下趴在地上大喘气的力气,面对结组进击的骑兵校士兵们,他们的命运已经不可能再有改变……
更远的地方,突厥人和党项人安排用来守望相助的营地根本没能派出兵来救援,因为被攻击的营寨四散奔逃的士兵堵住了他们自己的寨门,有的甚至就倒在了侧卫营地的门口……
兢兢业业彻夜未眠的李德明在他的大帐门口暴跳如雷,“该死的,不是说那个罗开先没有攻城武器吗?这……”
党项人的主营寨距离前寨至少也有十华里,但是隔着这么远李德明都能闻到难闻的烟火气息,他完全可以想到前方的营寨是个什么模样,前几日马哈穆德刚和他说过对方来不及筹备攻城武器,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出现了偏差,他却没理由责怪任何人,毕竟人家只是预料,真正布置营地防御的还是他自己。
“大王,要派人去救援吗?”一个头顶剃光梳着十几条辫子的党项人将领上前询问道。
“……榦木朵,带着你的人去前面接应,看看一共几个营寨被破,命令其余的营寨一律固守……另外,每个营寨内都要至少挖一个十丈方圆的水池……”李德明也算反应快的,马上清楚自己不能慌乱,只是几个营寨被破,他的兵力有超过四万众,了不得丢掉三五个营寨,兵力却还在,他就不信对方远远的从比什凯克一路过来,能带多少放火的玩意儿。
“遵令,大王……只是不用出寨攻击对方吗?”榦木朵躬身行礼,有些犹豫的问了一句。
“不!不许出营!连同马哈穆德那样的老狐狸都说对方很狡猾,我就不信对方没有后手!”李德明嘴上说的是担心老罗这方有连环计,但是心里想的却只是一部分,他更多的是琢磨突厥人会付出多少代价,自己被误导忽略了对方的攻城武器,应该突厥人来当这个出头鸟才是。
实际情况也确如他所料,突厥人的营寨比党项人更惨……
“你在说谎!怎么有十个营寨遇袭?”马哈穆德一脚把报信的士兵踢了个四脚朝天。
“不,大埃米尔,我怎么敢骗您……确实是十个寨子被偷袭,前营的马苏德将军派我向您报信,要您派人支援……”报信的士兵赶紧爬起来趴在地上接着说道。
“你是哈桑马苏德的手下?”马哈穆德有些疑惑的问道。前营的哈桑马苏德是被老罗在哈里河畔干掉的那个阿布杜马苏德的长子,为人骁勇,这次是为了报父仇死命跟来的,是马哈穆德较为信任的手下。
“是,大埃米尔,求您快点派援兵吧,十个寨子有四个被攻破了,余下的几个也烧死了很多人……”报信的士兵已经满是哭腔的哀求道。
“来人,备马!”马哈穆德是很有决断力的,虽然有些执拗,但是绝对分得清缓急,“派人召集后四营的人马,所有古拉姆集合!”
本来带过来的兵力就不多,眼下可不是对付南方的矮人,如果这次损失太多,不用说那个从马扎尔海过来的罗开先,身边两个面和心不合的家伙都很有可能会吞掉自己,马哈穆德对于这点比谁都清楚,至于夜晚身上的骚痒症,早就被他忘至脑后了。
战场,粗黑的烟柱已经开始弥散开,火势也变得有些衰减,骑兵校的士兵的战斗已经开始进入尾声。
“看起来好像不用我们出动了……将主,为什么要抓那么多俘虏?杀了岂不是更省事?”冈萨斯如今长进了不少,至少不会按耐不住性子带着人盲目冲锋,而是时不时地举起单筒望远镜观瞄低处的一切。
“……哈,你不觉得这些家伙身体都不错,用来安排挖坑抗石头会很有用吗?”战事进行的很顺利,老罗的心情很不错,也有耐心说说闲话。
“挖坑?抗石头?”冈萨斯有些摸不着头脑。平素这些事情,战士们自己就做了,哪里用得着外人那么麻烦?
“是啊,除了挖坑抗石头,还要挖土、种树、修整河道……”老罗故意不说完,一边悠闲地看着不远处的战士忙碌,一边吊着身边这个亲信将领的胃口,就看他能不能弄明白了。
“挖土?种树?修河道……”听着老罗的话,冈萨斯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他们身后一个瓮声瓮气的粗嗓子响起,“将主是要占了那边那个什么孛罗城吗?”
老罗摇了摇头,冈萨斯这脑袋除了打仗就是砍人,实在不是内政的材料,还不如斯坦这个大家伙来的敏感,当然自己也不是专门搞内政的材料,或者说没那份心情,军队的事情就够自己忙碌的了。
“孛罗城不是我们的目的地,我们的终点还要再向东,在那里我们要修建一座新的城市,需要大量的人力……你们不觉得眼前这些家伙是最好的劳力吗?”稍微透露了一下心中所想,老罗其实自己也不确定一定要在哪个地方落脚,毕竟这个时代的水土环境与后世还有很大的不同。
空闲琢磨的时候,老罗已经有了难回延州或者绥州的预感,不是没有路走,而是自己这种性格注定难以和赵宋王朝的环境相契合,所以若是不想马上与赵宋发生战争,就必须提前想好该在哪里落脚,还有落脚之后注定会麻烦多多,党项人、汉人、契丹人、甚至北方的草原人都可能成为自己的阻碍,所以一切前期的筹备现在就必须开始了。
当然这是不久的将来的事情,眼下……还是要解决这些拦路虎……
透过七倍放大的双筒望远镜,远远地突厥人营地的后方出现了一只影影绰绰的人马,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晰,但绝对是突厥人的援兵无疑。
“吹号收兵!通告守备营的车垒戒备!所有人集结!”老罗的眼神瞬间汇聚到了远方的那个蚂蚁一样的串行队伍……目测至少六千人,也许还有后续,加上突厥人前营的残兵,至少万多人,大战终于要开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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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半夜十二点,唉……感谢书友“就不说憋死你”“黯月子”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