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这般说道，让两个婢女扶着自己躺到榻上。
她是真的身体不适，在冷宫的那些日子，宫里头的那些贱人没少找机会搓磨她。
什么馊掉的饭菜，被污水浸湿的被褥，还有被人涂了蜜饯满是蛇虫鼠蚁的房子……
冷宫一行，她还有什么看不穿的。
她沈柔，已经不是过去的沈柔了。
早就不一样了。
片刻，两道纤长的身影从殿外款款走来。
沈柔干咳两声，面色惨白，步履艰难的从床上下来屈膝行礼：“嫔妾见过禧妃娘娘，见过沁嫔娘娘……咳咳咳咳……”
“沈贵人无须多礼！”郝雨快步上前扶住了她要弯下去的身子，眸色关心，“病了？可宣太医看过了？”
沈柔缓缓地抬起头，看见人，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惊诧而后被嫉妒满满代替。
她今日穿着一件橙色的锦袍，袍子上缀满了金丝线，明亮的仿佛能点亮整座宫殿。
她的容颜娇艳欲滴，犹如一朵盛开的花朵，乌黑的长发被绾成一个复杂的发型，头上戴着金丝流苏双簪，显得她越发的高贵优雅。
沈柔眸色轻颤。
忍下心中不甘，眼神不自觉往后一瞥，扫到了站在郝雨身后的许沁。
沁嫔冷漠地站在后头，一身紫色儒裙，轻盈飘逸，微风袭来，宛若遗世独立的仙女一般。
长发被精致的簪子绾起，流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娇媚。
再看看自己。
一身低阶妃嫔艳俗的粉袍在身……
过去她是最不屑粉色的。
粉色——是妾室的颜色，过去她从来不穿。
想当年，她虽被封柔妃，可陛下从不把她当成妾室，她也不穿粉裙，穿得大多是象征身份地位的紫衣，橙衣。
哪像现在……
沈柔神情淡漠，眼底闪过一抹狠意，捂着唇干咳了几声，“多谢禧妃娘娘关心，嫔妾无事……咳咳咳……”
短短的一句话，她捂着嘴巴咳了又咳，咳得厉害了眉心都吃痛地拧在了一起。
突然间站在身旁的采莲大叫一声，郝雨被这惊叫吓了一跳。
还没发问，便听采莲指着沈柔的帕子，劈着嗓音大喊：“血……主子您咳血了！”
郝雨面色一怔，顺着视线，果然看见了落在帕子上鲜红的血水，“小蝶快去传太医！”
“是！”
“且慢！”沈柔大喊一声。
满口鲜血从她的嘴巴里溢出，唇角淌血满脸惊慌地拉住了郝雨的手。
“别，别去……我不想这个样子叫人看见，更不想让陛下知道我如今的惨状！”
郝雨眉宇一蹙，神色严肃的凝她：“有病得治，小病拖成大病，总不至于叫陛下知道时，你已经药石无医了吧？”
沈柔微怔，手脱力垂落在两侧，半响后才道：“……禧妃娘娘，我有不能说的苦衷……”
郝雨看着她，看见浑身轻颤，像是在……害怕？
沈柔眼眶微红，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说不出口。
郝雨静默不语，等待着沈柔的下文。
沁嫔也站在身后，双手环胸的等着，面色冷漠，低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
片刻过去了，沈柔仍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采莲忍不住了，“主子，您为何不说？以禧妃娘娘的为人定会为您做主的！”
“您在冷宫受了那样的折磨，就是康健的人都得被折磨出疯病来！”
郝雨的眼神在主仆俩间来回，沉吟片刻后看向了采莲：“你家主子在冷宫受了刁难？”
采莲闻声，眼泪又落了下来，她点点头：“是，奴婢不敢隐瞒，主子在冷宫确实吃了不少的苦。”
郝雨皱了皱眉，她先前也在冷宫待过一段时间，自然明白那里头的生存法则。
那是个极其残酷的地方，里头人的势力不比内宫差，心思扭曲的，甚至比外头的人更喜欢刁难和算计。
郝雨深深地看了眼沈柔，从宠冠后宫的宠妃到冷宫弃妇，她受不了这个落差也是有可能的。
沈柔低着头抹着眼泪根本不敢看她，兴许是不想让自己的难堪落在她这个“仇人”眼中。
便转头看向那两个丫头：“你家主子现在身体如何？”
采莲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幽幽地看着沈柔咳出的那一摊血。
“原先奴婢只是以为主子在冷宫里吃不好睡不好，感染风寒，出了冷宫寻太医看看补补身体，就会没事。”
说到此，那叫采莲的宫女突然一顿，停滞不前的似乎在犹豫该怎么措辞。
她面上有一丝尴尬，“您也知道我家主子先前风头太盛，惹得不少人嫉妒，尤其是兰嫔、白选侍、徐答应这几个人。”
“兰嫔有孕得宠，三天两头派人去冷宫找主子晦气，明里暗里威吓主子……过去还有太后娘娘庇护主子，可如今！”
采莲说得激动，说到此生生的断了话。
如今太后和陛下的关系是宫中禁忌，说不得。
采莲抽泣几声，擦掉眼泪，又道：“主子不敢宣太医一是怕兰嫔等人从中作梗遭到更可怕的报复，二是害怕陛下为难，看见主子又想起那些事，便想着不过是些风寒扛扛也就过去了，却没承想小病拖成大病。”
“要不是今日咳血！奴婢也不知道主子已经病入膏肓了！”
采莲说完便一头磕了下去，“求禧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家主子吧！”
寻芹也红着眼跪在地上，“禧妃娘娘我家主子性子冷傲，心肠却是不坏的，若不是遭人挑拨，也不会和娘娘闹成如今这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我家主子固然有错，可藏在背后推波助澜、煽风点火的真凶才是罪大恶极！”
寻芹跪在郝雨面前，回头望了眼身子单薄的主子，眉眼含泪：“我家主子和沈家做的确实有对不起娘娘的地方，奴婢低贱不足以为主子赔罪。
只求娘娘能看在昔日主子曾救助过您的份上，帮她一次吧！”
说完，便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自肺腑地说：“我家主子便是恨您入骨，也从没有想过要您性命！”
“娘娘莫要被奸人迷惑，亲者痛，仇者快啊！”
“亲者痛，仇者快？”沁嫔凉飕飕的话冷不丁地响起，“她算禧妃哪门子的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