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才从失魂落魄里被惊回魂儿来,看着温雪言,眼神充满怨怼。
若非她双目赤瞳,温雪言该看出来她眼圈是红的了。
倾若在一旁看着,心道,温雪言还是有办法的,起码把荀音的思绪拉出来了。
结果,就听他满口戏谑,开门见山,“怎么回事?他要休了你?”
这一句,声儿估计是能掀破房顶子,但是,这儿没有房顶儿。
于是,就掀开了一众人的耳膜。
几干颗脑袋甩过来,满眼冒着八卦的黑白光儿,眼球像是太极鱼一样,眉毛就好比各方的卦象。
只有丝兰一个,对齐斯玉瞪了眼,不分青红皂白,先来个威慑。
齐斯玉坦坦荡荡,与丝兰对视片刻,又回正目光,跟天尊道:“我觉得清之不能对木鱼官儿,应当与弦官儿对决,他的剑气颇丰,可与之一战。”
这一句,倒是又把人们的注意力,扯回了待会儿的硬仗上面。
毕竟,仙人对神官,好比螳臂当车,很可能被压个嘎嘣一响,横死当场。
荀音对温雪言道:“师尊你小声点儿,没有的事儿!”
温雪言回眸对倾若飞了个眼儿,意思就是,看我厉害吧?一下就套出话来了!
倾若嘴歪到姥姥家了,厉害屁!这不就是捅人心窝子?
他俩谁也没想到,荀音下一句,就把他俩弄了个五雷轰顶。
“是我不要他了。”
温雪言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只碎颅手就比出个脑瓜崩,要故技重施。
荀音即刻用爪子握住他,像在抓一只小鸡子。
“师尊,你冷静!”
温雪言挣开她那大爪子,平静了几分,小声道:“这种玩笑你也开得?齐斯玉是什么人,你还能始乱终弃?”
“他不得跟你磕个玉碎瓦全?”
荀音摇摇头,抓抓自己的龙脑袋,“我没开玩笑,认真的,他也同意了。”
下一秒,她瞧见两个撸胳膊挽袖子的人,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同步给了她当头一锤!
倾若和温雪言异口同声:“你抽哪门子风?”
别人不知道,倾若和温雪言还不明白吗?
荀音一直惯着齐斯玉的怂脾气,小他几干岁,却像个妈一样,护他护得像老母鸡护崽子。
她总是哄着他,虽然大多数都在骗,但也绝对是骗完给糖吃那种。
齐斯玉这个傻子,对荀音的糖上瘾,没有这个,他就得一辈子在岩舍里,把自个儿憋死。
谁知,荀音却语出惊人,“不喜欢他了,想找个更有本事的夫君,这也有错吗?”
“我在海底的时候,有人以他性命威胁我不可停下罪龙台,我还是停下了,我不能再被抽一次龙筋了。这事,师叔知道。”
温雪言快要气炸了,手却放下了,没有再想上手打荀音。
他回:“所以,你需要一个帮你当上归墟之主的?你瞧上人家山海大神了?”
温雪言觉得荒谬,他随口一说,想想都觉得,他徒弟虽然是个混账羔子,但绝对不是这种有奶就是娘的主。
可是,叫他失望了。
“师尊,我从一开始,拜进飘风门,就是为了要手刃真凶,飞黄腾达的,你不是都知道吗?”
荀音顿了顿,喉咙里吞咽了一下,接着说:“那我是委身仙主,还是委身大神或是西帝东帝,又有什么关系?”
“我父皇曾经说过,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都天生该被我利用。你不跪下吃那碗脏饭,自然会有人吃饱了再将你打死。”
“我要活命报仇,我要勒石燕然,其他的细节,和这个比,近乎于无。”
近乎于无,让齐斯玉抛却了成神的机会和长生,换来一个近乎于无。
呵。
倾若听到这里,觉得不堪入耳了,冲过来护住温雪言,拦在他身前。
她对荀音怒目而视,好像荀音这些话,能把温雪言干刀万剐似的。
“你说什么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为了你,奔赴了多远才过来?齐斯玉为你把自己的枝条熬进锅里,你师尊他忤逆了东帝,你师祖给你点兵点将大老远被师兄弟们驼来的,天山神女的属下负伤,她丈夫孟浪……”
倾若鼻子一酸,眨了眨眼,把眼泪咽回去,“荀音呐,你这样,你都对得起谁啊?”
倾若早就瞧见齐斯玉干的傻事了,她看着齐斯玉把玉枝割下来,没有阻挠他。
毕竟,谁还没为了别人犯过蠢?
她不也是这么嫁给了温雪言?
可是,她身边所有人,都为了荀音奔波劳碌,流血拼命,荀音现在说的是个屁吗?
温雪言在倾若背后,已经佝偻成了他妻子相当的高度,几乎没法挺直了。
他平日话痨一样,现在他却一句也不想说。
串联昔日荀音所作所为,他很不想承认,今日一切,都是她处心积虑的结果。
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龙族,和那些长虫畜生都没有区别,比汐回做的事还更脏!
“呵,可是,你们现在被我困在这罪龙台,不也出不去了?”荀音半睁眸子,冷笑了一下,“一会儿山海门下来,你们不愿意为我打,也得为我打了!”
“师尊啊,若不是吴行远被你放走,我还能多一支人间修士的主力军呢!真可惜。”
温雪言听到“吴行远”三个字,好像一道利箭,隔着倾若,仍能对他一箭穿心!
伤语必出良人口,剜心三寸不见血。
好,真好。
他最偏爱的小徒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永远都教不会她半点人性。
倾若恨不得给荀音一巴掌,可她们身形悬殊,现在她这个师娘,也教育不了她了。
她只好出口道:“很好,那贺行替我们找你,为你出借宝海梵志眼,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个好用的人吧。”
“我呸!”倾若啐她一口,“可你对不起谁,也没有亏欠齐斯玉多。”
温雪言在身后揽住倾若的双手,将她往后拽,拖。
“走吧,你说的她听不懂。”
这意思很明白,人和畜生,是没有办法交流的。
倾若和温雪言走的时候,瞥见了人堆儿里的齐斯玉,他一脸严肃认真,好像在全神贯注,和人一道琢磨着如何御敌。
好像刚才这番伤人的话,落在齐斯玉耳朵里,就如同雪落下来,静静地,没有一丁点儿声响。
可是,雪堆积下来,能彻底压垮一个人,埋在里头,窒息而死。
倾若心里尚且无法接受,齐斯玉是雪崩下来,眼睁睁看着漫天雪地倾轧过来,冲击他全身的皮肉骨头,他又痛不痛?
从前,她们不知道的时候,齐斯玉也是被荀音悔婚、夺玉炁,度过一个又一个遍体鳞伤永不痊愈的夜晚。
他或许是习惯了。
他现在不过就是把以前金刚不坏的盔甲面具,又从柜子里收拾出来,穿上以后,过之前那不温不火的日子。
挺好的,他至少还有个孩子作念想,总比稀里糊涂和一副画皮生活好得多。
算了。
倾若和温雪言离荀音越来越远,往尚且不知她真面目的人堆儿里走。
一阵不祥的钟声,却突然从上空往下跌落!
仿佛所有人一抬头,还只是听见声音的前度,就已收到了音波的冲击,看见了那可怕的阵阵气浪。
铮————
很长很长,仿佛从一个井口,徐徐往下灌音,把井底下的他们,震碎了五脏六腑!
“啊……钟官儿的钟响啦!”
“额……”
不少仙人和魔修都呕出一口血来,没想到,这才只是人家吹响了号角,他们就已经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