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都不再看荀音一眼，对她的装疯卖傻，扮乖讨好视而不见。
倒是对丝兰一点头，饱含礼貌的微笑，“是了，我哪里会生气？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最后这五个字，好像五把剑，噗噗噗道道戳在荀音脑袋上，一戳一个窟窿眼儿。
荀音苦不堪言，对于齐斯玉这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没有一毛钱办法。
而天尊就只觉得自个儿在这儿很多余，年轻人的玩笑，他只能装听不懂了。
总不能跟他们一起笑，一块儿开黄腔，那太有份了！
他只好又用出“清嗓”，把齐斯玉的眼球吸引过来！
“嗯嗯……”咂咂嘴，“斯玉，怎么样？海底如何？”
齐斯玉规规矩矩立住，跟天尊拱手交代一番，“师尊，罪龙台已被停下，方才的巨震便是。”
天尊听着，目光却落在齐斯玉那血肉模糊的手上，眉心一跳。
齐斯玉不想解释，于是把那被他忘了疼的手，遮进袖子里。
他转移话题，“师尊，我见过玉妃了。”
果然，天尊一听这话，不再多问他的手，反倒是表情多了一丝闪躲，像是怕提起这事儿。
良久，老头儿淡定地点点头，问他：“你信她说的话吗？”
齐斯玉对这事儿倒是坦荡，“信与不信，我是谁的儿子，都无关紧要。”
他又补了一句，“我只知，我是您教养大的，师兄和师妹是我的手足。”
天尊头发上的银丝在日光下闪着光，那一把胡子也日渐稀疏。
他只是瞧着海面，点了点头，好像对这回答是意料之中，并无意外之喜。
齐斯玉算是他半个儿子，可也不是太亲近，若说他通七情六欲，还是要从龙女身上算起。
天尊拍拍齐斯玉的肩膀，问：“玉妃要天道龙筋做什么，她可跟你说过？”
齐斯玉抿唇一线，摇了摇头。
“但是，师尊，我们被玉妃所困，宝海梵志眼的确能出去，我的传送图腾，却囊括不了所有人了。”
天尊的脸崩得异常严峻，耷拉的三角眼凝视他，道：“莫说你方才如何能缩进所有人，但说凭我的修为，也做不到。”
的确，那是齐斯玉耗费了几百颗大力丸续命，外加他最后一点儿玉枝，才成了那么一次。
齐斯玉叹了一声，提步到了罪龙台的边缘，修长的手中托起那金光莲花目。
他在那宝海梵志眼上，附加一句“多谢”的传音，掌根蓦地一推，便仰头看着宝海梵志眼，以光速飞回了地府方向！
希望还能赶上它重回佛祖手中，不至于连累贺行。
荀音那边，温雪言拉着倾若的小手，歪巴着头瞧地上的她，问：“你在干什么？”
他左右看了看荀音的爪子，一股不安窜上了眉宇，哆嗦着问：“我那假龙令笏板呢？”
这东西可是个宝贝，当年应龙就两颗牙，一枚雕刻成笏板当真龙令，另一枚被东帝他老爹收藏，现在也雕成笏板了。
这是可以调集四海之龙，最终确认归墟之主身份的象征！
比四海龙玺绑一块儿还有用呢！
丢了？
荀音讨好地笑道：“不然，您以为罪龙台凭什么不继续往西飘了？”
温雪言懵了半秒钟，眨巴眨巴眼，呀呵，你还挺骄傲？
下一秒，他撸胳膊挽袖子，准备要打孩子，给荀音一个完整的童年，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倾若从后头抱着他两条手臂，训斥道：“哎，你发什么疯！不就是个破板子！”
温雪言扭头盯着她，“破板子？那是上古真龙令！你何时袒护这厮都没有底线了？”
这句话倒是把倾若说呆了，是啊，她怎么被荀音几声师娘就叫软了心？
这姑娘气人有一套，哄人更有一套！
“不行，打不得！反正你也没听过东帝的，还差这么一块假龙令？”倾若还拉着他两条手臂，像个慈母。
荀音点点头，“是啊，反正龙都在这儿，还号令谁啊？”
一枚圆滚滚的龙球球，几百双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们，像一群可怜地难民。
的确啊，号令说不上，给滚个彩头差不离！
荀音看龙球，恰好瞥见齐斯玉送走了宝海梵志眼。
在那清冽冰冷的海风中，齐斯玉的发丝还湿漉漉的，虽然狼狈，却生生被一身倨傲撑得笔直，气质仿若拒人于干里之外。
她在想，齐斯玉消失了三日，在玉妃手里发生什么了？
一定要是从哪里疯了一样的飞奔回来，跨过干难万险，兴许还打了一场硬仗，只想尽快回来找到荀音，好别让她担心自己。
结果，就看见荀音没良心地，果断卖了他。
她辜负了这样的齐斯玉，那番做法无异于摘心剖肺，再多说一句，都好像是伤口撒盐。
温雪言在一旁咆哮，叫嚣着要打得荀音满地找牙。
可在荀音耳朵里，吵闹如同一片嘈杂背景音，将齐斯玉衬托如默剧演员。
天生带着悲剧感，齐斯玉，他生来寂寥，如今也还是。
荀音鬼使神差，巨大龙身向着齐斯玉飞过去。
在她两枚红色眼珠中，齐斯玉好像变回了那个刚从玉苗里结出来的果子，那个小男孩一本正经，却又对她充满了好奇。
陪了他那么多年，从一年中偷来了六干载光阴，她何德何能？
“师叔，我能跟你说句话吗？”
齐斯玉仰视她的龙首，不置可否。
周围的三山弟子和魔修已经打成一片，基本都在商量，一会儿如何对付随时会下界的山海门。
既然罪龙台停下，困住他们的同时也困住山海门，那么现在就像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的两只野兽，不掐起来就奇怪了！
没有人过多注意齐斯玉和荀音，人家夫妻说悄悄话呢，他们也只能退避三舍。
荀音没忍住，揽过齐斯玉的身子，想把他抓进自己的龙身里，用盘卧的姿势，再抱抱他。
天气太凉，海上风尤其大，她的夫君已经是个死人，续来的命也不长，自然该暖和一些。
可齐斯玉没有动，让荀音这番自作多情落了空。
他怔在原地，如同一颗钉子楔在那儿，绝不肯被她拖动半分。
荀音只好作罢，抽回了手。
她叹出一口长气，盘在齐斯玉面前，头也低下来，与齐斯玉齐平。
她说：“你还想和我过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