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音顿下来,可她身边的丝兰,却急迫地扑了过来。
“快……给我,龙筋!”她跌倒在荀音的脊背上,与那人手拉扯起来,“来不及……我……活着,孩子……孩子。”
显然,丝兰想要通过龙筋复活,属于魔修的那部分残存神识,迫使她去抢夺活下来的机会。
而属于人的那些意识,早已消散。
丝兰的表情,因为僵硬而狰狞,与她平日里天差地别。
两厢争执不下,荀音木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一阵裂帛声起,刺啦一声!
荀音颅脑瞬间一阵清明,仿佛是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让她冷不防打了个颤。
她想,“我这是在做什么?”
眼前,突然出现两道熟悉的白光裂隙,交叠成了X型。
那白光很快被捅开了一个角,从内往外大力被人破开!
这一剑,正是从她身后挑将过来!
下一刻,那人双手合抱她的龙首,从那裂隙中,轰地一声洞穿而出!
长空万里,沧海四合。
瞬间,从一方小小的宝石空间打开大干世界,敞在了荀音眼前!
原来,该是这样的场景。
几百名魔修站在一方罪龙台上,蹦蹦跳跳,口中都在念叨着:“太好了,终于出来了!”
而为首的那孟浪坐在地上,满眼泪水,手中真的抱着个小婴儿,与她见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荀音瞬间从豁然开朗的心情,一路跌落到了谷底。
她没什么心情,对转危为安而高兴。
她的好朋友死了,死在了为她奔赴的战场上,留下一个没有母乳喝的孩子,丈夫也截断了下肢。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
荀音身上已经破溃到没法看,浑身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仅剩的几片龙鳞,也都悲惨地将脱不脱。
干疮百孔中渗着脓血,背后那道大裂口,几乎是堵不住的汩汩淌血。
五道锁龙夹好像已经和骨头长在一起,似乎永远也分不开了。
抱着她龙首的人,抖动的频率传导到她身上。
她强打精神,说:“你……不要看我。”
那人昆山玉碎似的声线响起,语气里饱含隐忍,“我做不到。”
她想问“你怎么还是来了?”,又很怕齐斯玉会抽她。
是啊,她都要被人凌虐而死了,她丈夫不来,还有谁来?
齐斯玉太了解她了,他开口便到她心坎上,哆嗦着说:“我再晚一步,连认尸都没份儿了。”
荀音在南海把齐斯玉神识抽走,自己来四海之心送死。
——这个仇,齐斯玉肯定会记到天荒地老。
正当她不知如何对待齐斯玉时,魔修们乘着一个龟背似的宝石阵,缓缓从那端飘过来。
孟浪仰视着她,面目平静,道:“你不抱抱她吗?”
“是女孩。”
荀音听着这句,眼泪就簌簌落下去。
所以,方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竟都是真的。
她沉声说:“对不起。”
孟浪摇头,“是丝兰情愿的,她不会后悔。”
他沉重道:“天山儿女,不会因为一个人,就怨恨他的族群。相反,也不会因为她的族群,就怨恨其中每一个人。”
荀音听着他这句,更是心里翻江倒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绝不食言,我会救活她,用我的龙筋。”
用天道龙筋救活丝兰,系统尚且在线,她就能靠大力丸过这剩下的几天。
只要这几天都和齐斯玉在一起,也就足够了。
那么她来这一年,也不算白来。
呵,终究是她太高估了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竟妄想要当归墟圣主。
现在想想,实在可笑!
她为抽泣到憋闷,说话时断时续,不知如何才能抵消这份愧疚。
却听一个声音道:“救活?救什么活?”
嗯?
这是——丝兰的声音!
“你为什么咒我死?”
丝兰在人堆后头,在魔修给她织起的藤蔓床上,躺着歇息。
她一脸刚生完娃的虚弱,一听荀音在那儿逼逼用龙筋换她的命,她顾不上疼,就垂死病中惊坐起了。
刚生完娃的女人,顾不上什么形象,也好像打通任督二脉,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
她像个寻常的妇人,包了个不知从哪来的破头巾,代替那个装模作样的花环。
什么美美的孕妇啊,给谁看啊?谁难受谁知道!舒服是第一位的。
荀音在冷风里抽抽了三秒,有些尴尬。
毕竟,方才在那个幻觉里,丝兰是死了,并且诈尸要硬抢她的龙筋。
她不好把这些都说出来,只能烂在肚子里。
“啊哈,没什么没什么……孟浪那一脸丧样,我以为你……”
丝兰不耐烦地瞪她一眼,道:“我可是雄鹰一样的女人,生个孩子而已,我现在肚子没货,还能去把钟官儿揍……哎嘶嘶嘶。”
她一下子抻动着小腹,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肚子,就扯着她浑身都疼。
“快别逞能了!”荀音呵斥她,“躺下你!”
这边丝兰刚生完孩子像开了挂,那边齐斯玉却还在喋喋不休。
哦,荀音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债主,等着她给个说法呢!
“你是想用一颗蛋拖住我,让我给你陪葬不成吗?”
他说话又啰嗦又语无伦次,一时半会不知道挑荀音哪一条开始骂!
“我真恨不得……”
他停顿下来。
荀音想,后面要接什么死法?
真恨不得弄死你,真恨不得杀了你,真恨不得扇死你,真恨不得不管你,真恨不得跟你一块死……
正当她在脑中大秀词汇量的时候,齐斯玉开口,“我真恨不得让你死在床上。”
……
他怎么这时候,还有兴致开这种黄腔?
还是说,他认为,作为一条血肉模糊、全身脱臼、尾巴烂掉的龙,荀音还是很有雌性魅力的?
荀音突然觉得,自信找回来几分。
“咳……真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