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浪迟疑良久,“女孩。”
荀音点点头,“真好,像她一样漂亮。”
她强打了精神,挤去了眼眶里的残泪,承诺着:“她回得来,你且放心吧!我的命,我还她。”
就在这一刻,荀音意识到,她的责任,比孩子的父亲该更重些。
反正,荀音也没可能再杀了听潮,没可能再当上四海的王。
她死了,那齐斯玉也不用和山海门抢人,免了一场大战。
往后,他们爱谁去当归墟之主都好,反正,她若是死了,谁也都拿不到天道龙筋。
移植?真是想得美!给了丝兰,她就能和孟浪远走高飞。
等丝兰活过来,逮住一个神官,像笛官儿一样有自愈能力的,将骨头和肉都生出来,孟浪也还能活蹦乱跳。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来这里,她害这么多人做什么?
她回眸瞧了瞧,温雪言已经不在她身后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省去与他告别的矫情,或者他会阻挠的可能,这倒是更方便。
可是,荀音心里,还是想再看她师父一眼。
算了,省省吧,她只会给人添麻烦。
这样想着,她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提起龙爪,划开了自己那后颈上的皮肉。
一股腥甜气冒出来,源源不断,滴落在众魔修身上。
魔修的本性均是嗜血的,他们被丝兰平息了这样久,待她一死,即刻就失了控。
诸多魔修,都伸长了脖子喝着她的血液。
这样喝饶嫌不够,就有许多人都爬到她的龙身上去,贪婪地吮吸着天生灵血。
一滴灵血,或抵他们一年的修为,或十年百年。
不只是他们,包括孟浪,都不能抵抗这样的诱惑。
他怀里的孩子也不再哭闹,安安静静,如同接受母亲的初乳,伸出小舌头去舔落下来的血雨。
荀音想,如此结束,有如一鲸落,万物生。
她回馈给这些魔修,总也比给那些龙和神官来得更强。
她的血肉被魔修们撕咬啃食着,发出血肉黏连的撕拉声。
可她好像不知道疼,脸上挂着些凄楚笑意,她觉得,最后一点时间,应该留着想一想齐斯玉。
原主欠齐斯玉的债,荀音尚且没还完,她自己又欠了一屁股。
而且,她才刚知道,竟就要带着债亏心地离开,这不是坑人吗?
那枚未出世的蛋崽子,齐斯玉又该怎么孵出来养着呢?
孟浪的孩子没了娘可怜,齐斯玉的孩子,难道就不可怜了吗?
她猛回神,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行,她还没见过那孩子,她还不能死呢!
给丝兰偿命,她至少要先看孩子出世,给齐斯玉留下个念想。
可荀音才伸出龙爪,扒拉开那一片片魔修,阻止他们吸血时,竟就见那丝兰,自己悠悠掀开了蒙尸的衣裳!
丝兰方睁开的眼神呆滞着,浑浊如已死的鱼目。
那散瞳的尸体坐起来,缓缓从简易的床榻滑下去,下半身哗地一声,泼下一地淤积在体内的血!
她蹒跚着,支撑着尚未僵硬的尸体,苍白无色的面颊一尘不染。
她口中发出“唔”的轻声,似乎是尸体想要说话,却又卡在喉中说不出来什么。
所有魔修,包括孟浪,都没有时间去理会丝兰,还在荀音的龙身上,寻找喝血的一席之地。
她身上爬着密密麻麻的魔修,喝血啖肉,好似一窝蚂蚁激动地发现一块粮食,怎么也不肯放过。
丝兰一步步挪向荀音,光脚踩在地面上,而后,终于,吐出几个字:“龙……筋。”
“给……我!”
荀音见到丝兰这样,心头好像溢出更多的悔。
孩子好像对母亲有感应,见了丝兰,连灵血都顾不及喝,大哭大闹着。
荀音盯着那孩子,居然也就暂忘了自己那远在天边的小小因。
她满眼的愧疚与柔软,却将最坚硬的龙爪,狠狠伸向自己颈后那道深深的口子里,摸到柔软的筋脉。
她狠狠扣进去,绷住一阵抵骸之痛,浑身顿时冷了下来,不由自主战栗着。
“挖,挖……给我!孩子……”丝兰见她动作缓下来,声声催促着她。
荀音咬着一口银牙,还在奋力地抻拽自己的龙筋,情急之下,把颈骨扣断了一块,落在地上,啪嗒一声。
“……丝兰……你等等,我……就快了!”荀音剧烈喘息,亲手去拉那条筋脉。
那条筋,一只龙爪都抓不住,需要两条龙爪合力去抻着。
“啊——”她浑身都因为筋脉的抽拉,而自然而然扭曲成了一团,因此便更加难以抽出筋脉!
可是,就在她急于生剥筋脉时,她的一双爪子,猝不及防被人牢牢抓在了手心里,怎么也挣脱不开。
“别动!阿音,是我!”
那是一双人类的手吧,冰冷、干燥。
但是,小小的手拿住了龙爪,却有种绝对撼不动的执拗!
这是谁的声音?荀音已经恍惚到分辨不出。
可她却知道,她要听这个人的话,一定要先听他的话!
只听,下一秒,这人口中念念:“大方无隅,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破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