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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前,金陵王还未进京,襄樊郡传来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五斗米教被剿灭,教主张方平和左护法张方梁被生擒,右护法张方巨被杀,除杀死和逃散外,还有2万多教众被俘获。更让魏启高兴的是,冒襄没有死,也和张方平兄弟一起被抓获。
靖安帝收到捷报后十分高兴,在体仁殿召集大九卿商议善后事宜,魏启照例随堂听政。兵部尚书首先将襄樊郡守呼延义的奏报向众人通报,上面详细叙述了薛定白衣进山、奇袭白猿峰、大破五斗米教总坛的经过。
等兵部尚书通报完毕,靖安帝感慨道:“朝廷动员襄樊、九江和长沙三郡十几万兵马,耗费无数粮草,历时一年,总算平定了五斗米教的作乱。政事堂按照呼延义的奏报和保举,对有功人员的奖赏分等级拟个意见,审定后发布。”
吕夷初躬身答应,抬起身后说道:“皇上,呼延义报的头功是薛定,他现是襄樊郡左指挥,如何犒赏请皇上定夺。”
靖安帝道:“我记得薛定,他是功臣之后,在河西边军干了十年,战功无数,他应该是薛家壁的侄子吧。”
薛家壁出班躬身道:“是,他是臣兄的独子,还有一个妹妹自小在臣府长大。”
靖安帝道:“将材难得,前次的樟树坪大捷是勇,这次白衣进山是智。让他和呼延义、周密一起进京,朕要见一见。”
吕夷初道:“对五斗米教的作乱人员如何处置?”
靖安帝道:“首要的几个押解进京受审,其余的人,男丁部斩杀,女子和幼童没为官奴。”
左振昆率先出班躬身道:“皇上,两万多人啊,这里不乏原在山里的流民和被五斗米教裹挟的平民,是否仔细甄别后,区别处理?”
刑部尚书说道:“五斗米教在万安山中经营数年,这些人应该都是铁杆的教徒,活出去也是乱源,如果甄别恐怕有漏网之鱼,徒留祸患。”
靖安帝点头道:“治乱世用重典,就算是流民,朝廷三令五申让他们还乡,非要赖在那里卷到造反的事里去,杀了也不冤。”
左振昆似乎还要争取,却听到吕夷初轻轻咳嗽了一声,于是不再吭声,默默地回到队列。
吕夷初道:“五斗米教的首要三人,教主张方平,左护法张方梁,天师冒襄,押解进京后建议由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会审,审明罪责后明正典刑。”
薛家壁出列躬身道:“皇上,之前臣的学生,襄阳府推官陆帮杰曾有信来,言明他是冒襄的内兄,冒襄是被无辜裹挟,实际与五斗米教没有任何关联,襄樊郡的调查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冒襄的处置应与张方平等区分开,不能以造反作乱论处。”
刑部尚书道:“先不论冒襄原先是否与五斗米教有关联,他是被五斗米教从巡检司手中劫走,然后进入万安山成为五斗米教的天师,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有功名者身犯造反谋逆之罪,理应夷三族,何况他还是襄樊郡乡试的解元,更是罪加一等。”
薛家壁道:“造反谋逆是先起意,后有行动,而冒襄纯粹是被裹挟,既无意,更没有参与造反的实际证据。”
刑部尚书道:“我们刑部左侍郎周密有报,冒襄曾经帮五斗米教写信,妄图与朝廷谈判,这还不算实际证据?”
薛家壁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
靖安帝望着魏启问道:“启儿,你与冒襄从小相识,一起进襄阳乡试,也一起被抓,你有什么话说吗?”
魏启随朝听政,按照左振昆和薛家壁的叮嘱,谨守“只听不说,有问必答”的原则。刚才听到刑部尚书说冒襄的大罪时,他的心情十分激动,极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为冒襄辩解。
听到靖安帝的问话,他先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开口道:“皇伯父,侄儿可以证明冒襄与五斗米教没有如何关联。我们被襄樊郡提刑司关押后,都不知道为何关押,襄樊郡的调查应该可以证实。至于后来冒襄被劫持入了万安山,也是身不由己。他和我都不可能有任何造反谋逆的心思。”
靖安帝道:“刚才刑部说了,冒襄确实替五斗米教写了信。”
魏启道:“侄儿以为先看他写信是否被迫,其次看写信的目的,最后还要看信的内容,这样才能明白定性这件事。”
吕夷初道:“明亲王这是正论,一干人等和证据马上就要进京,应该能审清楚。”
靖安帝道:“那就等审完后,看情形再说吧。”
随后又由户部提出战乱之后的安抚、恢复措施,襄樊、九江和长沙三郡赋税的减免问题,靖安帝有些不满地说:“上次让你们拿的流民治理方略,满纸空话,不切实际,户部有那么多银子拿出来招抚流民吗?”
户部尚书躬身道:“皇上说的是,流民招抚需要土地和银子,而现在财政十分困难,暂时不可能大规模招抚安置流民,只能徐徐图之。”
靖安帝道:“五斗米教的叛乱刚刚平定,你们就松懈了吗?如今流民泛滥,特别是江南,这些人四处流动,不安置好,随时会是下一个五斗米教。”
吕夷初道:“是臣等昏聩失职。但流民问题的产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单由户部恐难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案。臣建议各郡、六部集思广益,各自提出解决方案,政事堂汇总商议后,再拿出一个可行政策,请皇上定夺。”
靖安帝淡淡地说:“也只好先如此了。”随后起身离去。
众大臣叩拜后,也纷纷起身向殿外走去。左振昆和薛家壁在殿门外等候魏启,魏启看见二人后,说道:“二位师傅,我想单独请见皇上,请皇上赦免了那两万普通教众。”
薛家壁立刻道:“万万不可,请殿下切记您目前只是听政,不宜随意发表政见,更不能对皇上已经做出的决定提出异议。”
左振昆沉默片刻后也道;“薛大人说的对,且不说能不能救下那两万教众,殿下如果冒然进谏,是犯了大忌。”
魏启心有不甘地吐了口气,道:“毕竟是两万人啊。”
左振昆道:“皇上考虑的也不无道理,毕竟是造反的大逆之罪,如果甄别,难免会有原凶巨恶漏网,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也算万之策。”
魏启道:“那不管怎样,冒襄我是一定要救的。先不说冒家对我有恩,冒襄是无辜牵连,单说冒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为了大随的将来,我也一定要留下他。二位师傅还记得我说过提出‘均赋’的朋友吗?就是冒襄。”
薛、左二人的眼睛一亮,异口同声地说道:“是他!”
二人又对视一眼,薛家壁先开口道:“原先我只是因为薛定、陆帮杰托我搭救,再加上相信他是无辜的,才出面讲情。殿下这么一说,冒襄的确是大才,并不只是个解元而已。”
左振坤道:“有这样的见识,岂止是普通的人才,更难得的是刚到弱冠之年,又与殿下相得,此人一定会是我大随的栋梁。殿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您府上去,您再详细地跟我们说一说冒襄,我们也仔细地商议一下怎么救他。”
说完,三人一起动身向外走去。
这天夜里,刑部员外郎刁启明来到刑部尚书府求见。原本刑部尚书也知道,他是走了通政史季振宜的路子才升到刑部,对这个刁启明不大看得起。但刁启明到了刑部以后,三天两头登门送礼,对自己也是毕恭毕敬,于是渐渐地有了些好脸色。
前些日子刁启明一封弹劾,不仅处分了待诏处三位翰林,连明亲王声名受损也吃了哑巴亏,刁启明的官声一下高涨,刑部尚书对他也不由另眼相看。
刁启明到了尚书府的客厅坐下后,刑部尚书问道:“刁大人有什么见教?”
刁启明恭敬地说:“今天听说了五斗米教作乱被平定,首恶即将进京受审,但朝中有人为天师冒襄叫冤,妄图开脱罪责,下官为此而来。”
刑部尚书奇怪地说:“此事与刁大人有什么干系吗?”
刁启明道:“与下官没有什么干系,但事涉刑部的威信,下官既为刑部官员,当为此进言。”
刑部尚书道:“怎么讲?”
刁启明道:“冒襄一案一直是刑部主理调查,左侍郎周大人专门到襄樊一年多的时间,调查处理此事,已上报认定冒襄确为五斗米教天师。如今审讯定罪的时候,如果因为私情,开脱了冒襄的罪名,岂不是打我们刑部的脸吗?”
刑部尚书道:“明亲王与冒襄有旧,尽人皆知,但那是在冒襄成为五斗米教天师之前,况且明亲王并没有主动为冒襄开脱,是皇上询问,亲王才开口说的话。至于礼部的薛大人,他自己提及他的学生是冒襄的姐夫,如此开诚布公,不好用私情揣度他。”
刁启明道:“三法司会审,都察院左大人与薛大人同为明亲王的师傅,肯定会因为私情,帮着冒襄开脱罪名。大理寺碍于明亲王和左大人的面子,不敢直言,如果刑部不能秉公审理,冒襄就很可能免罪。”
刑部尚书不置可否,打量着刁启明问道:“刁大人对冒襄的生死如此上心,就为了刑部的威信?”
刁启明道:“大人明鉴,下官首先是为了刑部的威信,还有大随的法度;其次也是有人让下官向大人进言。”
刑部尚书道:“什么人,进什么言?”
刁启明道:“是江南的人,这里有一封信,请大人过目。”
刑部尚书接过信,信没有封口,他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银票,他略略扫了一眼,发现是5万两,他的心顿时一阵狂跳。
他故作镇静,把银票塞回信封,放在手边,说道:“什么意思?”
刁启明道:“江南的人与冒襄有仇,希望他罪有应得,死于国法。至于具体是谁,我估计大人也没有兴趣知道。大人只需要秉公审理,按国法处置冒襄即可。”
刑部尚书道:“毕竟是三司会审,最后也还是皇上拿主意,我没有把握。”
刁启明道:“江南的人说了,只要大人尽力即可,他会看得到。”
刑部尚书道:“我和左侍郎周大人的意见一样,冒襄应定大逆不道之罪,我们定会尽力秉公处置,你可以让江南的人放心。”。
刁启明起身道:“那下官告辞,”
刑部尚书起身相送,破例送到二门以外,刁启明再三逊谢,他才哈一哈腰,转身回到客厅。他拿出那张银票仔细看了半天,确是京城最大银号即存即兑的票子,这才满意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美美地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