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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黎是名为苍露的白虎。
重寒是名为玄霜的黑豹。
至于为何没有字冠伦名为玄鹿的白狼——
大抵因其原是凡人一个,不在坐骑宠物之列。
满城遍处兜逛一圈下来,昙槿对魔族一应陈年往事已大致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当然包括豺狼虎豹组合各自的生平履历。
玄重寒原是玄洲第一只黑豹,为前朝公卿鲲某所擒时巴掌大点。
怜其尚幼,顾某不敢放在善掠生机的小赵某身边叨扰,只好委托原天庭女使虞旋轻及其好友代为抚育。
谁曾想慈母多败儿。
黑黑的小不点一月胖了十五斤,被娇惯得又懒又馋。
顾某无奈接手之后好了许多,却也只勉强令其不那么胖。
懒豹子成妖之后一心想当大厨,奈何会吃与会做完两码事情,通常只能做出一些鬼都觉得味道鬼畜的东西。
苍玄黎原是苍原第一只白虎,为顾某所获时已饿得蔫不拉几。
彼时少阴常羲娘娘喜爱白鹿,天庭御林苑中养了一大群。顾某获了恩典,将小白虎送入鹿堆找奶吃。
孰料久而久之,小白虎习了一身食草本事不说,还见肉就吐,唯独钟爱采食各类苁蓉蘑菇。顾某悔之晚矣。
素食白虎成妖之后,常随小赵某发小太某四处游历,以致其小小年纪便熟知各地风土世情,且经常捎带些稀奇古怪的伴手礼回来。
——例如,吃一口就能冲得涕泗横流的不知名草芥,之流。
玄冠伦原是青丘各族混居时期凡人一名,本名小五,生于猎户之家,靠捕食飞禽走兽为生。
一日此子因逐鹿误伤九尾族长老姬青檀,为其利爪重伤,苟延残喘归家途中又为青丘长老姬青妍所劫,惨遭活生生剥皮食肉而亡。死后其魂灵受困于密室阵法之中,不得超生。
同年司法阁人口普查时受理猎户报案四下追究。姬青妍借机诬陷族弟姬青檀,事成暗与同谋销毁密室痕迹之时,此子终于得以附长老姬青楠之身脱困。后为返家探亲的少司命琴无恨所擒。
顾某哀其不幸,遂将其遣入轮回转世新生。
奈何此子执念犹深,竟堪以凡人之性灵生生耗尽忘川之水毒性,托生为玄洲白狼之后仍不忘复仇。
最终上达天听,擢其为凝芸冰澜城神使。
昙槿也是很后来才听说自己前前任有生吃活人的爱好。
只不知贪狼魔君玄冠伦实际竟也是其众多爪下亡魂之一。
想来是“青帝壳子女帝芯”的顾某又母爱泛滥,为保护他脆弱的心灵,私下叮嘱过阁里绝口不提此事。
否则若按正规流程,作为曾经的司法阁大司命,他不至于近来才对此案略有耳闻。
“若顾长老即将接任北去,”他端坐棉花上微微敛眉,“中洲大选便不得不提前举行了。”
这有啥可愁。赵玹随手摸出一份名单:“已经内定。”
“这三个,”她指指右边一列名字,“生辰过完我就去逮。”
昙槿甫一细看便是一阵瞳孔瑟瑟。
片刻后他莞尔一笑:“天君英明。”
冥冥之中注定了小赵某要与豺狼虎豹为伍,顾某亦是无可奈何。
一如“魔”这一种族学名,顾某起初也并未觉得这个字如何难登大雅之堂。
女帝与青帝天生一对,人族自诞生时起便具有两种形态,生而为人,死后为鬼。因此灵魂具有极强的可塑性,丢忘川里涮涮又能重开崭新一世。相信青帝最初也只是为拉小赵某入伙才创魔字,一如仙族自愿改奾为仙成为人族靠山,青帝寄希望于魔族同样也能成为如林广蔽鬼族的大腿。
总之,理想很丰满。
待顾某百年异时空之游回归,知晓妖、魔、鬼、怪之于后世而言同为穷凶极恶造物乃至贬义形容词之后,已是定局难改。
——其实没什么打紧,与起初叫什么名儿毫无干系。
以赵某及其眷属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行事风格,阖族成为贬义词不在中午,而是早晚的事儿。
隐居风师折某,仙族仙君飖某,钟山山神烛某,危矣。
至于名单上左列三位,昙槿倒并不如何始料未及。
三十年前急于备战,生洲大选破格擢升了兄弟圣君、夫妻圣君、夫夫圣君。
金盏圣君恒雅净与薮春圣君恒少阴双生兄弟两个,谷雨圣君洬成凌与玉环圣君紫衡如夫妻两个,百宜圣君苍洵直与木樨圣君橦盛清,知道的都知道,此乃夫夫两个。
生洲脱颖七小圣,唯九华圣君九近之与哪位圣君都不沾亲带故。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如今已到了拨乱反正时候。
恒少阴、洬成凌、橦盛清,倒一向知道该如何给他省心。
“说起来,这木樨圣君,”
赵玹凝眉回忆,“早年曾闻他祈求上苍,惟愿耳聪目明投效家国,回护心中所爱。我想着羽族战力逐年式微,便允了。”
言及此处,她甚是欣慰:“如今看来,倒是个值得一顾的好苗子。”
竟是如此。昙槿恍然。
他就说呢。
师兄经年费心调理橦盛清先天不足之症,皆丝毫不见起色。
怎么偏偏在后者一觉睡醒之后,就突然耳聪目明、身轻如叶了呢?
却原来是神做的手脚。那倒的确算“老天开眼”。
他不免有些好奇:“所以作为先生,真的能听见后生祈愿的声音?”
赵玹颔首:“那是自然。”
“也并非部,”远目海角,她瞳中隐映晚霞,“主要取决于其心志是否坚诚。”
这一标准就相当玄学了。昙槿心道。
究竟要执念到何种程度才能评得上心志坚诚呢?恐怕就连神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罢。
他漫不经心俯视下方茫茫宫城,任由思绪乱飘。
赵玹极轻易就发现了旸谷扶桑不敢多看她眼睛这一明摆事实。
正寻思找面镜子出来暗中瞅瞅是不是眼神太凶,就听斜刺里有谁在喊她“宝宝”。
这可真好死不死正触她逆鳞上。
险被迎面痛击过来的镜子砸到破相,姬潇只庆幸自己手速够快。
待定下神来,他捏着镜子一脸额蹙痛心:“专程赶来给你贺寿,你打我?”
司法阁老咸鱼竟也与太微恒有旧?昙槿讶然挑眉。
“你要死。”
赵玹沉着脸抄起手,“早就说了不许再那样叫我。”
姬潇真是要死,委屈得要死:“你几时同我说过?”
嗯?没有吗?赵玹迟疑着转了转眼珠。
糟糕。还真是。她可能对太某说过,对顾某说过,前不久也才因此教训了飞说矣。但姬雨晦
这家伙太宅了,动辄窝在司法阁招呼囚犯,长海之战亦未曾参与,至今都不知与她多少年没见了。
不会远在她改名换姓之前就没与之碰过面了吧?
倘果真如此,那还真是,唐突得很。
她知错就改,积极道歉:“是我记性不好冤枉了你,对不住。”
“但是,”她还是得正式强调一遍,“以后还是别那样叫我了,听着膈应得慌。”
姬潇也不是个小气的,自是不再掂斤播两。
瞧出对方眉宇间几缕懊丧,他转起手里镜子调侃:“那不知少侠如今怎么称呼?”
赵玹忍俊不禁。
笑到一半却又开心不起来了。
她神色复杂地报上新名字:“赵玹,字卿云。”
姬潇:“嗯?”
玹好理解,卿云也好理解。
这厮死物五色石成神嘛,似玉非玉,绚丽得如同卿云一般。
可,赵?
“赵氏似乎起源于人族赵城,你怎么想起以赵为氏?”他十足纳闷,“这跟你一魔族头头也不搭啊?”
赵玹尴尬地挠挠发顶。
“跟执明打赌赌输了,”
提起这茬,她很有些蔫眉耷眼,“我曾说过一句,若太阳君失去顺风顺水的一切,仍能为君称帝,我跟他姓。”
“所以就被老顾拿住了话柄不放?”
姬潇又是同情又是好笑,“你说你没事说什么气话?可真是赔大发了。”
谁说不是呢?赵玹面色萧条:“是我小看他了。”
“早知如此,当初执明让我选的时候,我就以嬴为姓了。”
她悔之不迭,“好歹不那么明显。”
也是。毕竟海外瀛洲也有嬴姓。
昙槿忍笑垂眸。
关于太微恒金天氏为何更籍为赵氏。他心头又一桩存疑,解了。
“害,赵也挺好。”
姬潇信步登上大棉花,“嬴姓跟姬姓一样难取名。就华族有嬴姗、嬴阙母子俩名号听着还行。”
“也是。”赵玹稍稍释怀,“说起姬姓,听执明说还曾有人族皇子叫姬旦的呢。”
姬旦?姬潇禁不住咋舌:“那可真够悲催的。”
“就是啊,”赵玹恂恂振作起来,“好歹赵是百家姓第一,倒也不算太亏。”
姬潇哑然失笑:“人族姓氏谱上第一也乐,不愧是你。”
“话说你怎么就突然不待见原来的名儿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金天列缺,金天瑰宝,难道不威风吗?”
威风个毛。赵玹心情再度跌落谷底:“别提了。我往后余生都无法直视自己的曾用名了。”
姬潇嗅到了辛酸血泪的味道。
他眸中隐含关切:“怎么了这是?”
“还记得当年聚窟洲那档子事儿吗?”
赵玹有意说得语焉不详,“似乎他们都认为那些画册上是太定涯。”
哦,这事儿。姬潇仍有些云里雾里:“怎么?难道不是?”
对方面色不大痛快地摇了摇头,须臾掏出一份古旧卷轴。
展开一看,画上主角却是早年心血来潮做了女使打扮的小瑰宝,对过顾某只得了片侧脸,正掩面狂笑。
他记得这事儿,甚至记得老顾当时前仰后合说的那句“宝宝,鞋子掉了”。
“乔暮烟交给我时,道是彼时穹北意欲租下整个聚窟洲,她便即兴令其交出心头至宝权作抵押,对方只交给她这副画。”
赵玹面色沉沉,“乔暮烟当年并不清楚画中所描是我。后来聚窟洲之事败露,她才心惊兹事体大,穹北自那之后一度装作与她素不相识,她也没敢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