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一线,双壁参天,霄景与段无踪两人走在破天一线下,两侧山壁参差,岗上杂草纵横,将天光遮住,虽时已近午,却暗如洞x。
为了寻鬼师离恨,霄景自封修为,段无踪也不敢走快,两人行於谷底,落脚泥泞,乱石横竖,却步履轻快。段无踪捧着云虚卦盘,在前领路,说道:「前辈,离恨藏匿千年,如此谨慎,您又与他素为谋面,如何说yu界能说动他的别无他人?」
霄景淡然一笑,道:「虽未曾谋面,但却有不少缘分。」
段无踪问道:「他cH0U过圣祖的元神,当然算有缘。」
霄景说道:「吾与他的过节早在那之前。」
段无踪说道:「看来有段恩怨情仇。」
霄景淡然说道:「血海深仇。」
段无踪笑道:「前辈,您又要说笑了?」
霄景说道:「吾家族的X命,如何是说笑?」虽如此说,语气却是平淡。
段无踪听糊涂了,瞥了卦盘一眼,选了条岔路,道:「事隔千年,前辈还记得?」
霄景淡然一笑,道:「刻骨铭心之事,便是想忘也忘不了。不是麽?」
段无踪一怔,想起艾攸的事;说道:「段某以为前辈yAn寿过千,已无事能上心头。」
霄景淡然说道:「许多事不是想放下便能放下,而是无法再计较。」
段无踪想起艾攸Si於麻党乱政,现在麻党已诛,确实无法再计较;但自己始终耿耿於怀,放下不了。
霄景说道:「你听过六道法轮麽?」
段无踪一怔,问道:「是一千四百多年前的那个邪教?」
霄景点头道:「正是。」
段无踪道:「略有耳闻。这邪教在当时盛极一时,由六道尊所创,以劝善之名,行蒙骗之实,谋财害命,g结朝臣,无恶不做,後来被教众笑天道窜位。」
霄景微微一笑,道:「原来後世是这麽流传。」
段无踪问道:「不是那般麽?」
前方山谷一片黑暗,抬头一望,崖顶倒树横亘,藤蔓枯叶,遮蔽大片天光,虽是白日,却暗无天日。段无踪掌灯而行,两人走入黑暗。
霄景边走边道:「其实六道尊并非被笑天道窜位,而是被当时泰山的前辈所灭。」
段无踪点头道:「如此作恶多端,诸仙自然要出手了。」
霄景说道:「倒也不是,是六道尊率众上山寻事。」
段无踪笑道:「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连诸仙也敢挑衅?」
蓦地响起一片「啪啪」之声,此处暗如洞x,竟生了一大群蝙蝠,两人走入,惊起一片蝙蝠。上千只蝙蝠扑面而来,段无踪袍袖一挥,将蝙蝠吹散,刹时嘎声四起,振翅声不绝於耳,有的落地,有的撞壁,转眼飞散。
两人继续前进,霄景走在前方,说道:「六道尊上山寻Si,其实是中了家师之计。」
段无踪迈步跟上,说道:「听说圣祖降临之前号称策仙?」
霄景说道:「在六道法轮之前,吾出世的一百年前,诸仙大战蛊神,蛊神不Si,逃逸凡间,寻上了一名江湖方士,名为吴宝生。」
段无踪问道:「那便是六道尊?」
霄景点点头,续道:「不错!吴宝生是当时的鬼师,作法收妖,剪纸化影,让人以为故人魂魄。至於命相勘舆,也不甚灵,只是餬口而已。」
段无踪笑道:「原来是嘴皮子方士。不过,他一介御魂术师,如何会被附身?」
霄景道:「与其说是附身,倒不如说是结盟。当时吴宝生不过是江湖三流术士,见蛊神之力,如何不心动?而蛊神也想寻家师复仇。於是两人一明一暗,装神弄鬼,不久,便名震天下,徒众上千,号称六道尊。」
段无踪说道:「名不符实,无异自掘坟墓,欺己欺人,谎言层层叠叠,即便看透,也脱不了身。最终万劫不复。」
霄景淡然说道:「人在痴迷中,如何知自己痴?」
前方天光稀微,将谷底照亮,原来崖顶藤蔓已到尽头,虽天光照入,谷底仍蒙蒙幽暗,暗得看不清路,凭着一盏灯火,见前方巨岩一块又是一块,横竖阻挡去路。
两人跃上巨石,一块块往前跃进;霄景继续说道:「不久,他便与蜘蛛JiNg生Si孟婆合创六道法轮。」
段无踪掌灯跃在前方,问道:「何来的蜘蛛JiNg?」
霄景道:「蛊神寻来的。他yu炼蛊复仇,但李宝生是鬼师。」
段无踪笑道:「原来如此。那麽他创了六道法轮之後,肯定变本加厉了,那些偷拐抢骗、g结朝廷、指鹿为马、谋财害命,想必便是那时g的。」
霄景道:「为善急人知,善中藏恶根,可惜凡人痴迷,连吾俗家父执辈也沉迷其中。当时适逢乱世,流民处处,饿殍遍地,吾俗家伯叔便将朝廷奉禄尽数供养,原以为能救济穷人,普渡众生,没想到只是中饱私囊,打击异己。」
段无踪说道:「既然无恶不作,为何不离去,还要助纣为孽?」
霄景看了段无踪一眼,道:「你生於太平之时,不知乱世。与你说吧!若君王是纣,你要活,便只有助纣为孽一途。」
段无踪越过一块巨岩,说道:「不至於吧!古来也有不少忠贞之士。」
霄景道:「忠言逆耳,若谏而不Si,如何是桀纣?既是桀纣,有谁谏而不Si?」
段无踪一愣,道:「这……说的也是。」
霄景说道:「邪教,便是只有教主,没有是非,党同伐异,众口烁金,若要离去,便是叛教,身败名裂事小,恐怕还举家不保。」
段无踪暗暗心惊,道:「如此狠毒?」
霄景淡然微笑道:「不然又如何能权倾朝野?」
段无踪听呆了,问道:「圣祖不管麽?」
霄景说道:「当时家师只不过是诸仙中一介晚辈,请道友也未必请得动。今日邪魔歪道,诸仙共逐之约,还是家师降临之後的事。」
段无踪皱眉道:「如此荼毒生灵之事,为何请不动人?」
霄景道:「你道他们是邪教,但若是朝廷呢?」
段无踪一愣,霄景说道:「只有皇帝,没有是非,只是一个在庙堂之上,一个在江湖之中。若管了江湖事,那麽庙堂事又是否该管?」
段无踪一呆,点头道:「这麽说也是。」
霄景说道:「当时诸仙都是出世修行,不问世事,偶尔下凡,斩妖除魔而已。人间是非,鲜少过问。」
段无踪说道:「如此说来,圣祖反倒特立独行了。」
霄景点了点头,道:「其实,家师曾与汉光武有约。」
段无踪惊道:「汉光武帝?刘秀?」史载圣祖生於前汉之末,没想到竟然还与刘秀相识。
霄景道:「家师当年同光武起兵反王莽,不料遇上天缺,宛城尽毁,家师当年驻军宛城,虽是天劫,非他之过,但也难免影响士气,因此辞去。当时便与光武相约,道成之後,下凡辅佐。殊不知修行路长,道成之时,人事已非。」
段无踪知道古仙宗都是离尘仙境,结界重重,修为不足,便是要偷偷下山也走不了。叹道:「原来如此。」
说着,已到了乱石堆尽头,一面山壁拦住去路,只有一线岩缝。跃进缝隙,缝隙甚窄,没几步,便连侧身也钻不进,只得运剑凿壁,刹时沙尘扑面,「沙沙」的打在身上,段无踪虽运起护身真元,将砂石挡下,但烟尘弥漫,什麽也看不到。
尽力开凿,不一会,剑上一轻,终於凿穿,烟尘飘散,却一片黑暗,将灯一照,见左右狭窄,上下不见顶,下不见底,流水声似有若无,一踏入,便听得岩壁上一阵「沙沙」细声,不知是虫是怪。触壁Sh滑,左右一看,都无落脚处。
於是运剑凿壁为路,星渊龙璈剑青虹熠熠,段无踪在前开路,两人缓缓前行。段无踪道:「前辈,六道法轮当年圣祖是如何收拾的?」
霄景微微一笑,道:「一日,六道尊说神鸟降天书,将登大统,成鬼道之王,尽收海内魂魄,与列仙抗衡。」
段无踪忍不住笑了,说道:「那是自己造的吧!当众人都傻子?」
霄景说道:「那书还写了他的生辰、师承、过往经历,便连弟子若g,都毫无出入。说他将登大统,但持身不善,亡於左近之人。」
段无踪笑了,说道:「如此说来,确实不是他自己造的。但听来像是吾命相这行骗人的老技法,李宝生行走江湖,他不知道麽?」
霄景道:「寻常之书,自然是骗不着他,但那卷书是五sE天鸟衔进他斋房的,撰於竹简之上,字迹也无人与之相同。」
段无踪一怔,思索道:「一千四百年前……当时用的应该是纸和绢帛,但字迹……五sE鸟……那可真奇了。难道真的是天书?」
霄景道:「那卷书,便是家师之计!」
段无踪不以为然,说道:「那便不对了。此人分明是眇能视,跛能履;怎可能登鬼王,与列仙抗衡?圣祖这是失算了。」
霄景微笑道:「那是你未参透,家师可没错。履六三为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你只见其前,不见其後!」
段无踪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此人藉蛊神之力招摇撞骗,若叫他挑衅诸仙,那便是履虎尾,咥人,凶,自取灭亡了。」
霄景道:「六道尊这教主之位原本得来便不坦荡,此书不仅要他自取灭亡,还要他自毁根基。」
段无踪笑道:「便是那句亡於左近之人麽?那他可要将他什麽护法、堂主全杀了。好个离间之计!」
霄景点了点头,道:「他bSi了生Si孟婆,杀了左右护法,然後大杀功臣,六道法轮数十年菁英全化成鬼魅。」
段无踪惊道:「拿去炼成鬼了?」
霄景道:「炼成鬼军。吾俗世亲友有不少便Si於此祸之中!」
Y风飘,水声寒,山洞漆黑,虽有明灯,却越行越暗,上不见顶,下不见底,凿壁为路,却不知出路何在。
凿壁铮铮之声中,听得霄景说道:「笑天道杀尽了功臣异己,从此再无人敢言,上至朝堂,下至闾巷,全都成哑巴。」
段无踪问道:「连路人也遭殃?」
霄景道:「当时六道法轮如日中天,朝堂的皇帝只知吃喝,真正一统天下的是他六道尊。」
段无踪道:「段某读史也曾读过这种事。史载周厉王暴nVe无道,国人有怨便杀,还请卫巫监视,最後路人只能以眼神示意。」
霄景淡然说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周厉王之监,六道尊又重蹈覆辙!」
段无踪道:「但段某有一疑惑:食衣住行,难免要开口,瞪着眼如何说?」
霄景愣了一下,思索一阵,道:「这……吾亦不知。当年路上还能b手划脚。」
段无踪问道:「但b划恐怕会错。」
霄景道:「城内外言语都不尽相同了,自然会错。」
段无踪问道:「错了该如何?」
霄景道:「打起来了罢。」
段无踪问道:「如此岂不闹上官府?」
霄景道:「不会闹上官府,官府也不管。」
段无踪问道:「出人命也不管?」
霄景道:「便是进了官府,官府也不敢开口。善者各打数板,贪者……那便贪了。」
段无踪哑然失笑,道:「前辈,您那些年过得真是辛苦。」说着,随山壁一转,前方朦朦有光,已到了洞x尽头。
两人往那处行去;霄景道:「那时吾已不在中土。当年六道尊大杀功臣,家父便看出此人绝非善类,於是上表请调凉州,然後寻机同高僧入驻西域。那年,吾十五岁。」
说着,两人走出洞x,见此处离地数丈,下是浅溪,乱石横竖,方才洞内的水便从此处流出。左右两壁夹谷,又回到破天一线。
两人一跃而下,段无踪道:「如此说来,前辈俗家是官宦人家?」
霄景落在最近的巨岩上,道:「陈郡谢氏。」
段无踪惊道:「上古晋时与琅琊王氏齐名的陈郡谢氏?」
霄景点头道:「正是。」
虽出了洞,但谷底幽暗,未到未时,已暗如h昏,两人继续掌灯而行,前方巨岩横竖,个个都高有数丈,虽有灯,却只见巨岩,不见道路。
两人只得跃上巨岩,上下寻路。行在巨岩间,霄景说道:「在西域时,教徒起初还回来查,後来见家父应付得殷勤,便未再来。接着便听六道尊自封鬼王,举兵攻上泰山。」
段无踪道:「杀尽忠臣,仅剩阿谀之辈,以为万鬼臣服,其实是闭目塞听。此乃龙战於野,其血玄h,凶!」
霄景点了点头,道:「六道尊鬼军一触击溃,兵败如山倒,Si於属下之手。」
段无踪道:「果然是亡於左之人。这便是圣祖的离间之计!」
霄景道:「但有件事却失算了。」
段无踪问道:「是笑天道麽?」
霄景点了点头,道:「当时泰山教徒自相残杀,Si伤枕藉,在乱兵之中,笑天道拾到了那卷天书。」
段无踪笑道:「平时唯唯诺诺,其实早已怀恨在心。当真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不过那书上写的只是李宝生之事,他拾来何用?」
霄景微微一笑,道:「那卷书是落在谁手上,便是写谁的生辰家世。」
段无踪暗暗惊奇,道:「原来如此,笑天道要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如此六道法轮之乱还要再来一次?」
霄景点了点头,微微叹道:「而且还变本加厉。」
段无踪道:「当时前辈为何不收回去?」
霄景道:「他攻的是泰山,不是武当山。」
段无踪问道:「泰山的前辈不知麽?」
霄景点头道:「听说知晓,只是家师也未交代。」
段无踪道:「这下坏了。後来如何?」
说着,前方数丈之外一片黑暗,原来崖顶杂草横竖,又将天光遮住。两人越过两道巨岩,再度步入黑暗。
霄景继续说道:「二十四岁那年,家父收到家书,返家奔丧,岂料一入关,便遇上了教众。」
黑暗里,寒气凝重,寒霜壁,凝冰溪,水溅化雪,千年冰针。两人周身凝出一层寒烟;段无踪道:「十年不见,又换了新教主,总是要叙叙旧,通报消息。」
霄景道:「他们将家父杀了夺魂。」
段无踪大吃一惊,道:「什……什麽?」
寒霜壁,寒彻骨,千年冰霜,冻结了巨岩,凝成道道冰针,拦阻了溪水,拦阻了去路。只听得冰水铮铮,风声凄厉。
走在寒冰之中,霄景说道:「笑天道聚魂炼鬼军,名唤鬼道门,又说亲属魂魄,其力最甚,而吾陈俊谢氏人多……」
段无踪召剑破冰,惊道:「因此那封家书是……」
霄景道:「家书是真的,但人也是他们杀的。他们在关隘埋伏设宴。」望着崖顶重重枯草,虽有缝隙,却透不了光,虽知败草之上便是天,却一丁点也看不到。
寒冰重,寒烟凝,段无踪以剑破冰,但冰碎了又凝,打了半晌,毫无进展,只得换招,於是双手结印,火光乍现,熊熊烈火往冰上扑去。问道:「那前辈您怎麽办?」
霄景站在旁边看,说道:「那时吾逃了,弃了家仆,只身而逃。」
段无踪问道:「有人照应也是好吧?」
霄景黯然叹息,道:「他们不姓谢,若遇X命要胁,他们会不会卖主保命?」
段无踪一呆,但想前辈也不是命相师,只得苦笑。霄景问道:「即便有卦盘,便能逃得过命麽?」
段无踪一呆,想起艾攸,算透了命数,仍逃不过此劫。此时也无暇叹息,见火焰每每都是到了冰墙前便散去,半点也溶不了;只得收手,四下张望,另寻出路。
霄景说道:「这千年寒冰用火炎术化不了,吾传你一招。」
段无踪受宠若惊:御风阁掌门亲传,会是什麽招式?霄景见段无踪神sE,轻轻一笑,道:「你虽在苍渊只练出了真元,但运气之法仍是道术。道术化自仙术,说来不过一句话:你昔日是一口真气足,但若不足呢?」
段无踪恍然大悟,真元能循环无端,火炎术当然也能循环无端。於是双手结印,真元鼓荡,熊熊烈焰轰然往冰墙扑去,便听得「嗤」的一声,水花四溅,刹时热气蒸腾,赤光将冰冻照得光怪陆离。
霄景叫道:「慢!」
段无踪见冰墙消融,大喜过望,不知前辈喊什麽「慢」;蓦地内息一空,火焰刹时无踪;寒气吹来,竟打了个寒噤,竟连护身真元也没了。
霄景摇头苦笑,道:「吾说不能一口真气足,你却道真元循环无端,一口气全打出去。唉!你真元不多,我们只是要过,打出这麽大的洞作什麽?细水长流啊!」
段无踪见那凿出来的洞宽足以容纳五人,但深不满三尺,溪水流上,又逐渐凝结;不禁苦笑。
霄景微笑道:「你带了天香蜜麽?还是说你要h豆?」
一听到「h豆」,段无踪赶紧说道:「不!我有!」记得下山前「掌门师兄」给自己的一箱物品中有此物,是五寸青sE玉瓶,心头一动,便已取在手上,单手结印,在瓶身弹三下,瓶口封印便解了,饮了一口,熊熊真元入T,气灌全身;知道自己修为不能多饮,於是先收进随意生灭之境,然後双手结印,再次打出火炎术。
霄景道:「轻焰缓,炽焰雄,内雄外缓能破魔,外雄内缓普众生,纳三吐五息二分,滚滚绵绵莫离真。」
段无踪依言运气,终於让火焰绵绵不绝的打在冰上,慢慢在冰墙上融出一个洞。霄景道:「这便是三眛真火。冰墙很厚,三眛真火不能停,不然我们要被封在冰中了。你单手结印,边使边饮吧!」
段无踪於是取出天香密,边饮边开路。两人走在冰中,四周映着熊熊火光,却寒得出奇,才化开的冰才流到脚边,又开始凝结,於是往上凿成阶梯,积水和溪水也缓缓涌上。
霄景走在後方,说道:「後来吾逃到一处荒山,见到一座破土地祠,便在那处栖身了一阵。」
段无踪在前开路,不敢大意,没想到前辈还有心情说故事;饮了一口天香蜜,说道:「且慢!前辈,您好像漏了许多啊!」
霄景一怔,道:「这你也听得出来?」
段无踪此时也熟练了;说道:「边关哪有土地祠?」
霄景一愣,微笑道:「这倒也是。」
段无踪问道:「中间呢?他们权倾朝野,还有御魂术,前辈您也没相命的本事。如何逃的?」
霄景淡然一笑,回想一阵,道:「总之,那时辗转逃了许多地方,记不清了。记得还曾寻了亲友、想通风报信,却连个亲友也无。」
段无踪说道:「人情冷暖,教主要的人,如何敢收留?」
霄景淡然一笑,道:「要冷暖也得有人。」
段无踪惊道:「全都杀了?」
霄景道:「陈郡谢氏、琅琊王氏、谯郡桓氏、颍川庾氏,每访故人,全已亡故,後来连人也不敢寻了,只求一地安身,有人收留,也不敢久待,深怕连累。」
段无踪问道:「连累……连收留之人也杀?」
霄景道:「当时正值乱世,道德沦丧,只论利益,不论是非。」
千年冰封,虽有熊熊烈火,却寒得彻骨,段无踪衣衫尽Sh,霄景也须发结霜,虽知路有尽头,却不知要行多久。
寒冰重重,炽焰照耀,将四周寒冰映得光怪陆离。霄景说道:「你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吧?」
段无踪惊道:「那……那个鬼是真的鬼?」
霄景说道:「六道法轮卖符咒,其名吾已忘了,号称是JiNg怪,可夜间驱使,一时趋之若鹜,其实便是鬼役,或许还是亲人之魂。你想,有那麽多人买,那麽魂魄哪来?」
段无踪打了个寒战,此地虽寒,但人心更寒。
霄景道:「别的还有许多,你要听麽?」
段无踪道:「不、不了,您还是说那间土地祠吧!」
霄景微微一笑,道:「那时吾栖身在那土地祠中,将祠堂修好,诵经持咒,在神前改名换姓。」
段无踪问道:「为何他们此时便不追您了?」
霄景微笑道:「大概觉得吾不好应付吧!那时吾已逃了数年,他们也损兵折将。」
段无踪问道:「前辈和他们打?」
霄景道:「当年在西域随天竺僧学了些咒术。他们念咒杀不了吾,那麽便换吾念咒了。」说罢,轻轻一笑。
段无踪暗暗惊奇,道:「没想到前辈还懂佛家的密咒。」
霄景道:「不然你以为光靠两条腿便逃得过那些鬼师麽?」
段无踪道:「说的也是,後来呢?修好了土地祠,应该便能安顿下来了吧?」
霄景道:「後来有名路过的樵夫见我修了土地祠,又持经念咒,还带着西域腔,以为吾是西域来的苦行僧,便拿些衣衫粮食来供养。」说着,轻轻苦笑。
段无踪笑道:「那还真是土地神保佑。那樵夫後来也明白您非出家人了吧!」
霄景微微苦笑道:「唉!b出家还要出家。」
烈焰奔腾,寒雾弥漫,熊熊烈火照在身上,却寒在心里。霄景走在後面,这些事早已过了一千四百年,为何此时回想仍心有涟漪。是自封修为之故麽?
冰水潺潺流下,冰墙渐渐化开,此处已不如先前那般寒,似乎快到冰墙尽头。霄景说道:「吾便在那处安顿了下来。後来听闻笑天道与诸仙相斗,节节败退,最後,鬼道门被封。」
段无踪欣喜道:「圣祖终於出手了。」
霄景道:「那时家师的名号已传遍天下,他是仙军之首。」
寒冰将尽,终於感到一丝暖意。烈焰奔腾,炽焰闪烁,冰水溅,寒烟飘,光怪陆离间,冰墙逐渐瓦解。
霄景看着蒙蒙寒烟,想起当年的情景,道:「那时人人都面有喜sE,虽无人敢言,却都知晓,若非六道法轮势力未尽,都想立个牌位供奉。」
段无踪笑道:「那圣祖岂不烦Si了?」
霄景微微一笑,道:「但不久便听闻家师负伤,诸仙屡战屡败,最後溃不成军。」
段无踪惊道:「咦?怎麽回事?」
霄景道:「那时人人自危,吾也念咒结界,没想到,不久之後,家师便到我藏身之处,要带我去鬼道门。」
段无踪惊道:「他……鬼道门?笑天道伪装?」
霄景道:「鬼师与仙气息不同,这伪装不了。」
段无踪问道:「是他本人?」
霄景微笑道:「想不到吧?」
段无踪道:「他不是负伤休养麽?」
霄景轻轻笑了,道:「他是诈败。双方交战日久,笑天道损兵折将,因此杀人更甚。家师想如此绝非上策,於是诈败,暗中改了鬼道门阵法。当笑天道夺回鬼道门,重新开阵之时,便是自掘坟墓。」
段无踪恍然大悟,赞道:「妙计!真不愧是策仙。没想到圣祖还亲自寻你报消息。」
霄景道:「这倒不是。要超渡鬼道门两万五千多条冤魂,需要寻其後人。而吾,是唯一一人。」
段无踪惊道:「两万五千多人?」
霄景淡然说道:「很多麽?古来征战,都不只这数。」
段无踪听呆了,说道:「当真苛政猛於虎,这可谓是征战恶於邪教!不过怎麽是圣祖亲自来?寻人不是我祖师爷的专长麽?」
霄景微微一笑,道:「是师叔有意安排我拜师。」
说罢,轰然一声巨响,打穿冰墙尽头,冰水碎冰哗哗落下,外面一片漆黑,似乎又到了另一处洞x,掌灯一照,冰柱横竖,沿坡而下,左右山壁参差,挂着冰笋,层层叠叠,往上十余丈都见不着山壁;虽出了冰墙,却入了冰林,看不到去路。
两人走出冰洞,回头冰洞又已凝结,再度冰封;段无踪长吁口气,道:「终於出来了。」
霄景道:「此处不是歇息之处。」
段无踪一怔,便听几声细微的破裂声,大吃一惊,莫非要崩塌?连忙纵身飞起,霄景道:「来不及了。上面!」身形一闪,跃上岩壁。但壁上全是冰,如何能落脚;霄景自封修为,怎攀得上?
段无踪说道:「前辈,我带您上去。」
霄景道:「不必!」单足往冰上一蹴,碎冰迸溅,藉势腾起,竟如此踏壁而上,身形迅速,如履平地。
段无踪看呆了。於是两人奔上三十丈,便听一声巨响,冰沙迸溅,一声接着一声,连声爆响,冰墙轰然崩塌,冰柱碎,寒壁剥,飞雪冰箭,寒烟奔腾,沿山谷滔滔而下,迷蒙间,只听得隆隆之声回荡,久久不绝。
天光洒落,冰洞开,烟雾散,壁上残冰映着天光,将谷底悠悠照亮。飘扬的冰晶消融,化虚归空。
方才冰路艰险,竟转瞬化为烟尘,看着滚滚碎冰,两人久久不语。
段无踪取出云虚卦盘,看了一眼,说道:「对了,前辈,故事说完了?」
霄景道:「说完了。」
段无踪问道:「说了半天,离恨呢?」
霄景轻轻一笑,道:「他啊!是笑天道的师侄。」
段无踪一呆,然後脸sE一变,怪不得今日下山时「大师兄」和「掌门师兄」给自己塞了不少物品。
霄景轻轻一笑,道:「放心,要出事也是吾,不会是你。」
段无踪反而更害怕了,道:「既然圣祖已经收拾了,这仇前辈还要寻?」
霄景淡然一笑,道:「吾早将俗事放下,但这次为了此事,只好再拾起这旧仇了。」
段无踪陪笑道:「那还真是为难前辈了。」
霄景道:「莫耽搁时辰,带路吧!」
三国撤退,天帝登基,洛中王自知进退,请罪而辞。天衡帝念及天劫在即,暂缓登基之礼,天策g0ng之务,皆移至此。说来简单,撤退令已发,g0ng务还要搬迁,於是g0ng人忙坏了,改王为帝,新旧文书,几柜器物,各府奏章,堆得满厅满院。
这日又来了群仙客挡在殿外:戮鬼罗刹领着公孙颢、醉饮东风、乾天等多派掌门闯入g0ng门,逸影剑踪也尾随而入,一行人来势汹汹,说有要事晋见,赶也赶不走,也不留书上表,g0ng人说陛下不在也不退,双方在殿外僵持不下。
中书尹微微怒道:「陛下不在,岂能因尔等赶来?况且空路遥远,尔等难道要在此堵上一个时辰?」
戮鬼罗刹道:「不如吾等让出要道,在此等候,不见不退。」
中书尹道:「本殿未成,即便陛下亲临,也无处接见。留书即可!」
公孙颢道:「各府奏章无数,恐怕耽搁。请大人海涵。」
忽尔听得空中一个深沉的声音说道:「既然如此,只好开阵了。」
公孙颢心头一颤,认得是是御清的声音,但语气完全不同:威严中带着怒气,话音之间,竟引得内息隐隐颤动。
众掌门一愣,话音未了,剑气乍现,八光奔流,眨眼便将众掌门围住,无劲无风,却压得内息一滞,剑虹奔腾间,景物骤然一换:便见疑云绝岭,迷雾相间,竟是传说中的苍渊剑阵!尚来不及反应,上方天印乍现,符文飞卷,罡气奔腾,竟是圣祖的「天授真印」,一出现,景物又是一换,转眼已身在一处白sE大殿之中,大殿大得望不见底,白雾飘散,御清坐在上首,穿着圣祖的黑底白带帝袍;虽见了人,但天授真印压制,众掌门竟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众掌门暗暗心惊,连公孙颢也惊出一身冷汗。便听御清冷冷说道:「望夬先生,前日之约,为何变卦?」
诸仙心想:同时开两个阵,这天衡帝绝对不是分身,而是本尊。但方才不是说不在麽?是如何来的?难道天策帝在旁边?如此开阵,莫非要动真格?但天衡g0ng此时无处接见,阵内又无杀气,确实不能说犯了仙斗之禁。
众掌门心惊胆战,都不敢说话。公孙颢暗暗运气,这才缓过了气,说道:「陛下,天缺封印恐怕有疑。」
御清道:「尔等要说,蛊王无天麽?」深沉如雷,彷佛一面巨鼓,重重的敲在公孙颢心中。
公孙颢差点退了一步,戮鬼罗刹此时也缓过了气,说道:「陛下,吾等正因事有蹊跷,但苦无门路,不得以才来此请教。」
御清扫视众掌门,说道:「请教需如此多人麽?」
众掌门一时语塞,半晌,戮鬼罗刹道:「陛下,因此那……」
御清冷冷说道:「不是。退下吧!」
众掌门一呆,逸影剑踪却不知羞耻,说道:「陛下,既要抵挡天缺,又要自弃主力,事关yu界存亡,吾等恐怕再蹈六百年前覆辙!」
逸影剑踪一开口,其他人脸sE微微一变,此人毁了潇湘仙剑派,早就被除名,这日又尾随而来,赶也赶不走,戮鬼罗刹也不便在街上动武,此时发话,莫要W了仙盟之名。
御清看了逸影剑踪一眼,然後扫视众掌门,最後看着公孙颢。众掌门无言以对,公孙颢打定主意,传音道:「陛下,您真的不担心琤雪麽?」
御清看着公孙颢,却不答话。公孙颢见御清沉默不语,又传音道:「天渊堡之人,您真的信任麽?」
御清看着公孙颢,依旧不答。公孙颢再度传音道:「即便天渊堡是真,此时破军相数未定,天渊堡、天外奇径,不会出事麽?」
御清看着公孙颢,良久,说道:「如此阵有疑,诸仙宗必会有议。」
公孙颢一呆,原以为自己与琤雪是道友,原来这才是自己与古仙宗的距离麽?此时逸影剑踪却站出来道:「此事有疑,一日不明,吾潇湘仙剑派一日不撤。」
潇湘仙剑派早已灭於他手,众掌门恨不得将此人撵走。御清扫视众掌门,冷冷说道:「那便去问天策g0ng吧!」
说罢,白sE大殿与御清一同烟消云散,四周杂物堆叠,g0ng人正在搬迁,又回到方才的天衡g0ng外,但中书尹已不在此处。众掌门面相觑,问了公孙颢,这才知晓此事原来是天策帝执掌,但如何敢去问?
天衡g0ng另一处,白g0ng墙,碧案几,御策琼音斋内,御清饮着天香蜜,沉默不语。中书尹走到御策琼音斋外,见几上放着两瓶,看来真元消耗甚巨,暗暗心惊,站在斋门外,说道:「陛下!」
御清搁下玉瓶,饮了口茶,轻轻叹道:「若不开阵,日後天衡g0ng便要成了闹市了。」
中书尹躬身说道:「下官失职。」
御清啜着茶,道:「还好他们闯的是此处。封印有两层,届时若他们率众拦在圈内,便麻烦了。」
中书尹一怔,问道:「圣祖虽有禁令,但情非得已,便连那时也不能出招麽?」
御清搁下茶杯,道:「此例不能开!况且天缺在即,不能为此消耗。」说罢,人影俱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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