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办了一场讲座,宣传办得轰轰烈烈,还传了单子,像是要全校师生都来听一样,就连班导都在放学时多加说明:「等等有个和工程有关的讲座,未来有想要往这方向走的人可以去听,还没有想法的也可以去听听看,说不定会得出一些心得。」
「至於没有兴趣的也可以去看看,可以更确定自己不适合这条路。」
夏沫苒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哪里怪怪的,却又很合理。
她看着传单上放大的照片还有名字,忍不住往许凡温的方向看了好久。
不知道他会不会去,也不知道他看到这些宣传品的时候心里是怎麽想的?
许振杰,许凡温爸爸的名字大大地印在上面,那是他时隔多年第一次有许爸的消息,也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
晚上,夏沫苒在校门口来来回回地踱步,一是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听讲,虽然她对工程没有兴趣,但就像班导说的,没兴趣也可以去听,至少可以有个收获是知道自己真的没有兴趣,何况多听多看也没有不好。
可尴尬的点就是讲师是许凡温的爸爸,虽然她和许爸没有关系,但看着许爸,她就会想到许凡温,然後想到父子俩曾经发生过的事,最後脑袋一团乱。
二是她忙着给许凡温打电话,她担心他,想要打过去问问,可奈何对方不接,不管响了多少通都没有用。
最後,她只是靠在校门口的栏杆上,要嘛赌许凡温去听讲座了,出来会见到他,要嘛赌他会先回电。
而另一边,许凡温背着书包,站在走廊的尽头,手上握着演讲宣传单,远观演讲厅外排队的学生一个接一个进去。
他是真的想听这个讲座,他好奇工程、好奇未来的出路,他好奇许爸、好奇这些年来他的改变,他也好奇,这些年过去了,许爸知不知道他考上了松仁高中,现在正想要去听他的演讲。
许爸还会认得他吗?
他好奇的太多了,却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
他恨得太多,也Ai得太深,以至於看到那张海报还有众多文宣品时,只能够愣在原地。
除了盯着照片上的人看,许凡温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麽?
最後,等到所有学生都进到里面,演讲厅大门都关上後,他才开了後门,悄悄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
还是忍不住要来看那个人了。
他待人谦和,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叫外送的时候,他会多给一些小费跟他们说声辛苦了,到社区倒垃圾的时候,他会主动帮那些提着重物的人,担任社区委员会会长的时候,他积极地处理着每个人的问题,思考这里可以怎麽变的更好。
在职场上,老板夸赞他做的好,有专业又懂得变通,和客户G0u通很有一套;在邻居口中,他们说以後嫁男人就要选这种的,优秀T贴才会幸福,还会帮忙做家事。
那都是小时候许凡温对许爸的印象。
年纪还轻,但他有一个认知,是认识的人多说自己的爸爸有多好,而自己要以他为榜样。
後来,当大家知道许爸和许妈离婚了,许爸在外面还有其他孩子後,邻居改成说:以後生活中都要认识一个这样的男人,但要嫁,还是要选对自己足够专情的。
一瞬间,大家对许爸的评价不再只有极上的好。
许凡温看着台上正在讲说专业领域的许爸,和照片里差不多,连头发长度都没什麽变,唯一变的只有在他心里的记忆。
是岁月的淬链太过无情,还是这些年真的过的太久,许凡温觉得那和他印象中的还有点差距。
头发变少了、开始长白头发了,劲瘦有力的T魄变得有些圆润,说话的语调不再如同当年的气魄铿锵,更多的是老练带来的成熟稳重。
b起从前的年轻气盛,现在已经是个能对他感慨人生经历的中年男子了。
「许振杰。」许凡温默念着传单上的名字,再抬起头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男人,这已经是很久没有被提起的名字了。
回忆排山倒海袭来,翻云覆雨,他顿时觉得头疼。
是做了好几下的深呼x1,他才平复下来,要自己专心听演讲者的解说。
是啊,他在意的是内容,是想要满足自己对这方面的好奇心才来的,所以不可以分心。
许凡温这样告诉自己,强迫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简报上。
许爸讲的认真,台下也有认真记下笔记的人,许凡温听他讲完整场的讲座,也收获良多。
「那我的演讲就到这边结束,有问题等等都可以过来问我,我会尽我所能地替大家解答,希望今天都有帮助到你们,谢谢你们来。」说完最後的结语词,语落,便是整个演讲厅的掌声。
掌声持续了好一下才停歇,主任班发了感谢状,说了一些流程上的结尾,就请想要问问题的学生排成一列。
许凡温坐在位置上看着学生纷纷走向队伍,各自讨论着有哪些问题想要请教,最後心一横,跟着排在队伍的最末端。
他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事了。
直到所有人都问完了,许凡温就站得好好地在桌子前,突如其来的安静,让视线在简报上的许爸抬起来。
对视的瞬间,两人久久都没有说话。
主任和老师到外头收拾打扫了,整个演讲厅,就只剩下他们,空气很安静,气氛凝滞在对上眼的同时。
「你知道我是谁吗?」
「凡温。」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开口说了话。
「原来你还记得我。」许凡温低下头,嘴唇乾涩,话语一瞬间有些哽咽。
「我不可能忘记。」也不能够忘记,「刚刚我演讲时,你就坐在那。」
顺着许爸的手指望过去,确实是他刚刚落座的地方。
原来这麽多年不见,他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来。
原来他都还记得。
「我以为你就这样一走了之,我和妈妈怎麽样都和你没有关系。」当年他走得坚决,不论许凡温说什麽都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他以为许爸是抛弃他们了,往後是Si是活也和他没有关系。
所以他恨,恨他怎麽可以说走就走。
那时候许爸是他的天、他的地,他想要一辈子依循的模范,结果他和许妈的无数句话,都b不上那nV人的一句需要他。
许爸走了,也在许凡温心里划上一道再也抹灭不去的疤。
「对不起。」许爸低下头,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对他说抱歉。
许爸想要碰碰他,可手还没伸至半空中,许凡温就往後退了一步。
「这样就好。」许凡温紧咬着嘴唇,左手的拳头用力地掐着,「就这样就好。」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样就够了,知道许爸没有忘记他,这样就好了,不要再更进一步了。
许爸还有另一个家,他不断提醒着自己,他和许妈已经不是唯一了。
「我没有不Ai你。」许爸放下了手,一个劲的解释道:「你一直都是我的孩子,没有做爸爸的会不Ai自己的小孩。」
只是他更Ai的人,不是他。
「可是你最後选择的,不是我和妈妈。」是他根本没见过一眼的nV人,还有当时仍年幼的小孩。
对面没了声音,许爸知道,自己再怎麽说也没有用,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当年是抛下了母子俩。
气氛又再一次地沉重,傍晚的校园十分安静,两人可以听见彼此匀规律的呼x1声。
直到走廊再次传来主任们的谈笑声,许凡温才打破了沉默。
「爸。」
「你说什麽?」许爸不敢相信,「你刚刚喊我什麽?」他激动地问,他没有想过,可以再从许凡温这里听到这句话。
「爸。」他又喊了一遍,不知道这个字被尘封在脑海里多久,时隔多年再次提起,竟觉得异常生疏,恍若隔世般的遥远。
他好久没有见到爸爸,也好久没有对一个人这样称呼了。
「凡温。」许爸向前一步,眼眶Sh润,看着他的眼神激动又不舍。
主任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可以听见谈话内容了,许凡温想,大概就快到了吧,如果再待下去,待会又要想怎麽解释了。
「爸,你要保重。」这是他最後的祝福,「以後不会再见了,但希望你平安、健康。」
而祝他幸福,许凡温没能说出口,因为就是他的幸福,让他至今仍没有办法跨过那道坎。
还没有办法坦然地面对,没有办法和许爸回到曾经的关系,他还不能和许爸自然的相处,却也不那麽恨了。
这麽多年来,他并没有被许爸遗忘。
或许这样就够了,他不需要更多了。
「如果你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大抵是听见了主任们b近的脚步声,许爸也赶紧将谈话收尾,「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好。」许凡温背上书包,准备从後门离开,「再见。」
然後头也不回地离开演讲厅,就怕自己再往回看,就提不起脚步走了。
直到主任们都进到里面和许爸做最後的送别时,他才偷偷开了演讲厅的後门,从门缝中细看许爸。
皱纹变多了,谈笑时,随嘴角扬起的法令纹也更加深邃,这也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见到他。
往後,两人不会轻易联络,茫茫人海中,也没有那麽多的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