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者】
《火神编》
九十一、《枫火篇之十八》日复一日
景炎的记忆静止在铲雪铲到几乎快失去意识时,他跪坐在自己挖的坑里,抬头望着蓝蓝的天,雪花点点纷飞飘落於脸上,偶尔掉落在他疲惫得不灵敏的眼珠上,他才发觉,闭上眼。
雪花开始积累,亲吻一般轻轻落在他的脸颊上,很奇怪,即使感觉到很身T因积雪沈重但他还是起不来,连把雪拍掉的力气都没有、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连求生意志也差不多了吧?那是什麽?景炎的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一昧地挖掘,不能停下。
万一在他停下来小憩片刻时黛青就这麽断气了怎麽办?所以他不能停下手,他必须挖、就算落得双手溃烂也不能停下来。
只要天还亮着,他就不能停下来。
重新握起早感觉不到的雪铲柄,景炎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第几次从自己挖的坑中爬起,全身麻木,所有的意识都在断裂的边缘。
直到天暗下来,暖yAn山开始能听见狼嚎时景炎才躲到储物小屋中,蜷缩着身躯、以膝为枕而眠,这样的姿势常能给他安全感,然而待在小屋内的日子越多仅剩的一点点的安全感也越发荡然无存。
这天景炎为自己升了火,烤了一会儿手上的冻疮,以结界御寒已耗弱了他相当多力气,景炎未曾到访严寒如此的地方,他b自己所想的还要不适应且难熬,未久便放弃了,自小这点小事很容易便令他想放弃,不知为什麽他竟然可以坚持挖坑这麽久。
想想他也觉得自己很奇怪,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动过放弃的念头。
抬头看着储物小屋裂开小缝的屋顶,忆起青焰提起的自己出生的地方是有多麽天寒地冻,若是像自己这样的复血缘去了不知道如何能待下来。
有我在,我会让你在南云安全地长大rEn,不会让你去北辰,…莲华…你父亲走了还有我这个伯父,我会努力成为你第二个父亲。
青焰牵着年仅七八的景炎前往火树的学生寮前叮嘱道。
景炎看着青焰那双不知道哭了多久的红褐sE眼睛、听着他沙哑的誓言,模糊地想起父亲去世前的模样,两个人的画面就这麽交叠起来,以至於他也混乱了,…爹?
青焰没有忍住,那一瞬间,泪水溃了堤。
飘渺,你叫我什麽?
…爹?…你在哭吗?
感受到青焰的手将自己牵紧,景炎仰头看着他,那之後,青焰没有再说什麽,只是牵着他穿越前往学生寮的长廊,长廊很美,彩霞在长廊上谱上丝绸的金线,景炎看着青焰一面擦着眼泪一面牵着自己,蓦然,青焰停下脚步。
长廊转角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高大乱发,下颔的胡子亦恣意乱长,对b青焰的服仪整齐,眼前的男人和火神官的关联怕也只剩下那绣着金线南天竺的红官袍。
那乱发男子看着景炎,撇开头,嗤之以鼻。复血缘。
复血缘极其稀少,有史以来即便神官血统中出现所谓的复血缘也是半调子、他们再怎麽努力或是专JiNg於其一也只能发挥其所长的一半,火树第一眼看见景炎时也如此认定了。
稀少、特别,但不是能成为神官的人选。
更多是失望,身为天选的莲华的儿子竟然是个半调子、还是灭世的孩子、突破听风者诅咒的人。
这孩子真的是莲华的孩子?火树再度确认。
扑通一声,青焰双膝跪地,磕头道:师尊,我知道您誓言不收复血缘的孩子做门生,但是他是莲华的孩子,看在莲华的份上,请您收"他"为门生吧?
听青焰提及莲华,火树B0然大怒:当初他要是好好地待在北辰会这样客Si异乡吗?你去问问他那个不懂事的大哥!他凭什麽把莲华送走?丢尽我的面子!难道我这个做师尊的会害自己的门生不成?慕萤那狗崽胆子再大能耐神官如何?我说的话他敢不听?
景炎年纪尚小,不知道为何火树口中的大哥当时要送走莲华的原因,青焰亦因当时自己在身边不能多说什麽,直到长大才知道,他们身上流的都不是慕氏的血。
而他口中的狗崽慕萤百年多前推翻了北辰阎氏称王。
来到这里已过了数天,景炎丝毫不敢大意离开半步,此处如同传说的杳无人烟,然而,就如同南云修道山是火神官的法力来源,北辰暖yAn山同样也为千面与水神官提供了法力,而属火亦是复血缘的景炎在此处自是难捱。
任谁都知道黛青是凶多吉少,放弃也不过是识时务罢了,但景炎怎麽也不愿意放弃,宁可继续做浪费时间的事。
从储物小屋的墙壁裂缝看出去,风雪大了些,景炎不禁忧心着今天挖出的坑明天肯定填平了。
不知道过了几天,日出後出门日复一日的挖掘、回到小屋休息、睡觉,等到有所警觉时———他已许多天未进食任何食物,不过倒也不觉得饿便是。
景炎解释不了在修道山中究竟发生了什麽致使他变化了些什麽,十来多天有余,活着有的生理反应他都失去似的,不觉得饿亦不觉的渴。
只是一天一天,景炎越是挖坑就越是生气。
一、黛青还活着。(为什麽躲起来?)
二、黛青Si了。(为什麽没有屍T?)
三、万年火把黛青烧光了。(为什麽我没事?)
四、黛青走了。(极高可能。)
一天渡过一天,负面的想法开始侵蚀景炎,而他已经下决心做的事就要做到最後,说要放弃也需要一定程度的决心,低头见自己双手已经磨烂,可能已经过去数十天不等,景炎跪坐在坑里失神,直到听见数十人踩雪足音才回神。
是黛青!
抬头一见,一群男人将自己团团围住,虽有几人身穿铠甲、几人兽皮厚衣,却都是深蓝衣袍。而深蓝sE并非慕氏军服颜sE,黑sE才是。
这里难道不是慕萤做北辰君的时代?更久以前?阎氏的皇室血统以水神官血缘为大宗,而深蓝正是阎氏军服官sE。
景炎愣住了,无法反应过来。
眼前竟是那一群历史记载被抄家灭族的、活生生的阎氏,而他竟然穿越到了少说一百五十年前、在慕萤战下北辰之前。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麽?」其中一个男人说话了。
说话的少年虽半罩面,但那眼睛煞是熟悉,细长冷淡带着一点不怀好意,一丝不苟整齐梳理起的马尾飘扬,前额有几缕微卷细丝飘过,g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慕萤。
他虽摔进了火山历劫重生可脑袋清楚得很,这个人眉眼分明就是慕萤。
「你是谁?」景炎问道,声音因寒冷而颤抖。
蒙面少年顿了顿,开口说出的名字令景炎更加确定这是百年之前。
「严夏,严格的严,来自阎氏分支。」
没听说过慕萤初期曾在阎氏之下卧底,当然,现在的慕萤是不会认出他的、他也没有必要揭穿慕萤是卧底,没有任何证据,而且亦无法保证说出来了慕萤会不会当场灭口了他?
景炎谨慎地思考着接下来该说的话,「我在找人。」
「找人得用铲子吗?」自称严夏的慕萤问道。
此时景炎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已肮脏不堪的红袍,多多少少还是看得出几处红sE,大部分虽藏在兽皮下,他还是担忧地稍微将衣服拉进兽皮里,此举动被身边几个军人眼尖发现,他们和严夏交头接耳,不消说,景炎知道那是在说红衣的事。
红sE是自古以来只有慕氏认可的神官及血缘者可以穿上五大官sE。
「慕氏?」严夏挑高一侧眉峰,将眼球转回景炎身上。
「你是慕氏的人?没见过这麽落魄的慕氏呢?」语毕,众人哄堂大笑。
「大人说的是呢!」
大人?听见身边的军人这麽称呼慕萤,景炎心想看来慕萤在此时已有一点的阶级了,也是,他自称姓严呢。
他记得严氏是历史上着名的倒戈一族,战争时背叛主g的阎氏保全九族,战後正式归顺慕氏,多人还谋得一官半职,名正言顺脱离北辰的冰天雪地,在南云吃香喝辣的人多的去。
「请问大人是?」景炎问道。
其中一个男人突然生气怒道:「什麽时候轮到落魄的慕氏跟首领说话了?」
另一个男人说道:「擦亮你的眼睛,这位也可说是太子殿下!袭阎为名之後可能是未来的北辰君!」
哈!景炎不小心笑了出来,是啊,他是未来的北辰君没错,但可不是阎氏的北辰君。「正是,严夏殿下确实会成为未来的北辰君。」
「哦?根据占卜结果是吗?」几名男子兴趣盎然问道。
「是的。」景炎点头道。
「所以你跟南云的火神官是什麽关系?你是门生?」男人们气势汹汹,慕萤在一旁兴致盎然地盯着景炎怪异的发sE,灰银发亮。
「我只是一个乞丐,占卜只是兴趣,衣服是捡来的,我根本不知道它是红sE,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就这麽脏了。」
庆幸的是,那时的万年火烧黑了几处衣物,使得自己临时想的理由听来煞是挺正当的。
「既然得到你的祝福,那我也不为难你了。」严夏对其他人使了眼sE,要他们放过景炎。「你在找的人长什麽样?说不定弟兄们看过?」
「…他是而立之年,一头长发编辫、辫子很松、绑得很随便,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瞳sE蓝紫,长袍是近黑的深蓝sE…」景炎谨慎地叙述着。
「阎氏的衣袍?他是阎氏?」
「…不是…也可能是。」景炎当然解释不出百年之後深蓝sE在南云已不代表阎氏,阎氏早遭到全数剿灭,黛青穿着深蓝sE的衣服不能表示什麽。
「千面?」其中一个男人问道,而景炎并没有错过当严夏听见千面二字时眼神闪过的凌厉。
「我不知道,可能不是。」
听闻景炎的答案,众人大笑,「看来你跟你的朋友不是很熟啊?叫什麽名字?」
是啊,没有名字从何找起。
「…丹枫。」须臾,景炎选了一个乍听之下安全些的名字。
男人们讨论起来,「名字听起来不是千面,但是穿着深蓝sE?但倘若那人真是千面化形了也是无计可施,无从找起。」
「是个千面就很难…除非他Si时才是本相尽露。」周围的阎氏交头接耳道。
「你认识叫丹枫的青年吗?」众人面面相觑。
「不认识。」
十几人议论纷纷,互相确认的结果是没有人见过也没人认识符合叙述的人,即便是来暖yAn山的路上也无所获,别说人了,今天连一匹黑鹿都看不见。
严夏叹道:「这样就帮不上你了,银发。各位,我们走吧。」严夏令道,领着众人转身离开。
其中几人驻足留下几块兽皮给景炎,约莫是估计这个手烂掉的可怜人还得在这里奋斗几天吧?
离去时有几人频频回头对景炎挥手道:「希望你早点找到丹枫啊!」
未久,人烟稀少的暖yAn山中又剩下他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