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除了笛声……晚辈似乎还听到二弦琴声,尹前辈当时有奏乐?」
「晚辈?前辈?」尹玄挑眉。怎麽半个时辰没见,用字遣词怎麽和方才差那麽多,换魂了不成?
「是,晚辈方才通知众人时,突然想起昨晚听到聂公子称呼尹公子师父,晚辈发现低估了前辈身分,若早先有不礼貌之处,还请前辈别见怪。」
「……」尹玄哑口,习惯果然改不了,现下还真不知道该怎麽解释起。
松飞雪担忧地道:「炼器师或仙器匠多是YyAn双修,否则无法炼剑制器,晚辈并不觉得有错,晚辈想说的是……那声音晚辈觉得不良善。」
虽然仙门百家嫉Y如仇,炼器师或仙器匠是少数修Y仍不被追杀的人士,但过去不乏炼器师与仙器匠堕入CY与钻研Y器的纪录。
「为了g扰敌人召Y,音律只能粗暴些。」尹玄不想多解释,只蜻蜓点水带过。
「原来如此。」
他们耳听四面、眼观八方,又过了半个时辰,尹玄额间逐渐沁出冷汗,指尖逐渐泛白、使不上力,恐怕和脏腑没完全复原、方才又太过激动有关。
「尹前辈还是回房休息。」
尹玄摇摇头道:「我调息一下便……松公子?!」尹玄惊呼原因无他──松飞雪抚上他的手二话不说开始输送灵气。
「失礼了。」
尹玄想cH0U手,手掌却被牢牢握住,尹玄不得不严肃道:「松公子……我不喜欢和人直接碰触。」尹玄不断冒着冷汗,额间流的是疼痛、手心流的是……厌恶。
「啊……抱歉,」松飞雪立即收回手,又解释道:「尹前辈给人的感觉和晚辈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不知不觉就……况且铁公子特别交代晚辈要照顾您,所以……」
松飞雪越说越小声,所以尹玄清楚铁震绝对是藉口,重点是前半段。
尹玄深呼x1缓下从心底窜出的厌恶,虽然输灵时间不到一分,他也必须感谢松飞雪,那短瞬的灵力确实让身T稳定不少。他不断深呼x1,同时强迫自己思考转移注意力──和一个人很像?一会儿说在哪儿见过,一会儿说和谁很像。难不成松飞雪怀疑他的修器、奏乐能力和玄真或修邪有关?
虽然机率甚小,尹玄还是谨慎地问:「和哪个人很像?」
「……晚辈也不清楚。」
「不清楚?却觉得很像?」这模棱两可的说词尹玄很不喜欢,一来无从问起,二来怎麽反应都不对。
松飞雪似是没有发现尹玄神情,自顾望着远方幽幽说道:「晚辈一直记得一个人,那个人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好像在想家,那个人心情总是很差,可是会拉一手相当了得的二弦琴。但是那个人的名字、身世还是声音晚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琴声,还有相处起来的感觉。」
「何时的事?」
「九年多前,那个人客座晚辈家中。」
听到时间和具T描述,尹玄心中不禁松了半口气。既然是九年多前去岱宗松氏客座,松飞雪肯定不是在影S玄真。
尹玄放下半颗心後,悠然配合松飞雪话题追问:「那人多大?男人nV人?」
「那个人是男是nV都有可能。」
「都有可能?」这答案让尹玄不禁想起前世的身T。
「其实时间有点久了,所以面容也有些模糊,只记得有一头乌溜长发,总是穿深sE的衣服,他是跟着谁人过来的晚辈也忘了,毕竟那时晚辈年纪还不能登上大堂。」
「原来如此。」跟着谁人?会是谁呢?
「至於那人年岁……晚辈也不清楚,看起来像三十余,现在回想起来,那人说过的话不像三十余岁的人。那人九年多前出现在府邸,没几个月就离开了……说来颇不好意思,晚辈到处云游四海,有一半是想找到那个人……」
「为何过了这麽多年还要找他?」尹玄问。
「晚辈记得是……还欠一个道歉。」
「道歉?」
「当时晚辈只有八、九岁……也忘了晚辈做了什麽,不过可以肯定当时是晚辈不懂事,做错了什事对那人有亏欠,所以这事一直梗在心头,直到三年前晚辈获得家父允许出门历练,晚辈才下定决心要找到那人。」
「名字、身世乃至於声音和面容都想不起来,如何找呢?」
「更惨呢。」松飞雪挠挠脸苦笑:「松氏客卿众多,家父也忘了那人名字,只记得那人会制仙器,受那人影响,晚辈才开始自学制器。」
「乌溜长发、深sE衣服、无法分辨男nV的容貌,会拉二弦琴还会制仙器……」没想到现世还有人和玄真形象这麽类似?
「前辈制仙器吗?」
「只会简单的,大多以修器为主,更何况我从没拜访过岱宗松氏。」为了掩饰身分,尹玄大多时候都给真假莫辨的答案。
「不,不是在岱宗,那时是在晚辈的老家洛yAn那一代。」
「当我是那人吗?」尹玄好气又好笑,又道:「就算九年多前去过洛yAn好了,我也不到十岁。说实在,我们可能相差不到两岁,松公子一直前辈、前辈地喊,故意把我喊老十岁吗?」尹玄忍不住趁机揶揄。
「说的也是,真是抱歉。晚辈……还是在下、不……藏修……如何?」松飞雪搔搔脑袋瓜儿,有些不好意思。
见松飞雪又羞又窘的口吃结巴,尹玄不禁噗哧笑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收了笑,道:「用平辈的我就可以了。」尹玄顿了一下,随即想个理由胡诌道:「那孩子之所以叫我师父,是孩提时唬弄他要叫我师父才有好吃的,一不小心就成了习惯,那孩子现在跟你一样大。」
「原来如此,晚……我误会了。」
松飞雪方才又习惯X用晚辈二字,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好不容易尹玄才收起笑意拉回正题道:「线索实在不多,单凭这些线索就要找人,看来那人对松公子而言很重要。」
「嗯,很重要。」松飞雪羞赧地点点头,望向远方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近几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在我心里份量这麽大。」
「原来如此……」尹玄应道。
松飞雪陷入沉思,尹玄也没急着要说什话题,空气就这麽静默了许久,松飞雪才又幽幽地道:「不知为何,在尹公子身边总能想起那个人……对了,还不知道尹公子名字。」
「想知道?」尹玄故作俏皮地反问。
「想。」松飞雪轻笑点头。
「可是……我不想说。」尹玄并非yu擒故纵,而是内心确实有半分不想说。
「担心不是好名字?」松飞雪轻笑,笑容没有半点恶意,松飞雪补充解释:「每次自我介绍,我也都会担心被人嘲笑,但现在不担心了,我的不是好名字也是有人称赞很美。」
尹玄会心一笑,因为那个称赞不是好名字的人就在松飞雪眼前。
「玄。」
「嗯?」突然其来的字,松飞雪一时之间没会意过来。
「我的名字。单名,玄。」
松飞雪别无他想,就脑袋浮现的字问:「弦乐的弦?」
「玄真的玄。」尹玄直截了当解释。
松飞雪顿时瞪大了眼,短时间内支吾难语,好不容易才勉强挤出几个字:「……这,还真少见。」
尹玄有些怅然,松飞雪的反应和其他仙门人士相似。尹玄幽幽地看向远方静默片响才道:「这是我恩人的姓氏,我很喜欢这个字。」
这是救了他的师父的姓氏。
「也是仙道之祖的姓氏。」
尹玄轻笑道:「大多数人都说那是邪道之尊的姓氏。」笑声带着自嘲。
「我……认为……」
「什麽?」松飞雪突然说了甚,句子後半声音很小,尹玄没有听清。
「……」松飞雪踟蹰了半分,这回大声说道:「我不认为玄真是坏人,毕竟创了仙道,百家都是他的子弟,若玄真是恶人,一定教不出左氏或司空氏那种门派。」
「……松公子的见解和一般人真不同。」尹玄心中百感交集。过去提到玄字,莫不是对玄真谩骂,就是对玄逍侮辱,鲜少人这麽平心气和地评论他们师徒。
「有道是旁观者清,若是将真正的史料蒐集拼凑、然後静下心来推敲,其实不难发现──玄真莫不是受到什麽刺激或是威胁才会X格大变。」
松飞雪说的没错。
「其他家族的纪载都和说书人一样喜欢加油添醋,只有当时参与战役的左氏和司空氏,他们的纪载才可信,就算撇除司空氏可能有偏颇,左氏的纪录里确实提到,玄真是受皇帝邀请入g0ng之後才变得奇怪。」
「松公子看过左氏和司空氏的纪录?」尹玄心脏突然怦怦响,没想到这孩子知道这麽多,若铁震的名字被记录其中……他们又继续沿用名字呼喊恐怕不妙。
「前几年去两家听学,当时是想知道修仙之祖是如何着手制器,所以找了相关资料。」松飞雪解释。
「……原来如此。」尹玄握紧拳头要自己镇静些,切莫再因为情绪坏了大事。
「看尹公子yu言又止,是不是觉得这话题不好?」
「只是有点不习惯罢了,毕竟大夥儿听到我的名字不是义愤填膺,就是不问因果胡乱鄙视、谩骂。」
「肯定很辛苦……」松飞雪语露怜悯,旋即转移话题:「不如聊聊别的,问问尹公子的建议?」
尹玄很高兴转移话题,不过对於问建议这事,他只能苦笑道:「我也没大你多少,建议什麽的……有点担当不起。」
「尹公子b外表看起来还要成熟许多,和我印象中的那人真的很像,我只是想多问问几个可能X,好让心里有个准备。」
「……也行,就问吧。」是什麽难以释怀的错吗?还要让心里有个准备?尹玄心想。
「时间……」松飞雪细细思量用字遣词,半分後才完整道出:「时间,能让人原谅一个人吗?」
「……」这问题没头没尾,尹玄根本无法回答。而且,这问题只让他想到自己──他曾问自己一个问题,过去他和那人纠缠,那人有错,但他也犯下了错,这一世再次细想,他对自己犯下的错难以释怀。即使这些事都过去了,这辈子也没可能再见那人,他仍问了自己──
他能否原谅那个人?
至少……当时,他是跪着乞求那个人帮助;甚至在不久前回到龙酩时,心中也没有那麽多恨意……
松飞雪心烦意乱地胡乱拨弄头发,过会儿重新系发髻才又道:「当时我肯定有错,可是算一算也过了快十年,那人说不定还记得,也说不定忘了。就怕那人不仅记得,还不肯原谅我。」
藉松飞雪提问这一机缘,尹玄不禁再次思考,若这事再重来一次,不到十年的时间,他会怎麽做,再次相遇时,他能原谅那个人吗?
十年……短短不到十年……
不,肯定不能,可是,他不能对松飞雪这麽说。
「我不知道……」尹玄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松飞雪苦笑数声,道:「也对,毕竟尹公子不是当事人。」
「抱歉,帮不上忙,不过……」尹玄歛下眼,斟酌字句道:「我能肯定时间能让人重新思考,如果……松公子诚心诚意地道歉、为了那人最在意的事付出,我想……就算当下那个人心理仍然过不去,哪天也会选择原谅吧……」
如果蒿山那时,那个人承诺不再伤害他的孩子、愿意保护他的孩子,他可以肯定……就算那个人继续伤害他,他也会为了孩子们暂且原谅那个人……而百年之後的现在……即使他仍害怕男人碰触……他也……
想选择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