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赫连那家伙说,琴的钱不用还,因为这是……」聂逍歪过头使尽吃N的力气回想,脑袋这才浮出几个字,他无意识地复诵道:「下聘前的……见面礼?」
「下聘?」尹玄从皱眉转为挑眉。
「欸?」经尹玄一问,连聂逍都愣了好一会儿才会意过来方才说了甚,不可置信地自问道:「下聘?」
下聘──确立婚约後,男方择定吉日向nV方致送订婚聘礼。言下之意,赫连帛律是真心要和聂逍共渡一生,甚至……不顾旁人眼光,要迎娶聂逍。
「师……师父……」聂逍完全没料到这琴对赫连帛律的意义,感动、惊喜、回惶无措数种情绪一齐涌出,聂逍一时没了主见,只能向尹玄求助,眼眶甚至泛出泪Ye。
尹玄明白。这孩子嘴上虽不承认,心里早动了情,今早他要这孩子分手时,这孩子痛苦不已,明明准备着数日後诀别,下午却突然收到情定终生的前哨礼……本应开心的事,现下只会带来更多痛苦。
尹玄轻叹一声,幽幽地道:「如果是一般礼物师父或许会收,但若真是下聘前的见面礼,师父……绝对不能收。」
「师父……」聂逍又喊了声,这回口气绝望中带着哀求。
尹玄明白聂逍在想甚,无非是想要他成全赫连帛律心意。再者,百年前震慑世人的邪道恶煞──玄真与玄逍,如今皆已改头换面,他们不过是普通修仙者,百年来物换星移,众家早已淡忘过去玄真与玄逍带来的威胁。只要他们行踪隐匿些、处处小心些,不见得会危害赫连帛律,更何况,赫连帛律术武双全,不仅能保护他们,或许还能帮上忙。
聂逍怎麽都想不通,为什麽就是不能让赫连帛律跟着他和师父一起旅行?
尹玄叹气道:「阿逍说说,师父这辈子的任务是什麽?」
聂逍不明白此时此刻为何提到任务,不过聂逍还是乖乖回答:「……天土YyAn复衡。」
尹玄再问:「具T,要做些什麽?」口气相当严肃。
「要……像之前蒿山一样造Y阵,聚Y衡yAn,让天土大部分土地无过多的Y催化残魄,天土也就不会一年到头生出走屍邪祟,伤及无辜百姓。」聂逍相当清楚造Y阵的目的,毕竟,这是他们师徒俩一起发现的事实。
按自然运理,这世上本来没那麽多走屍邪祟,全都是因为人,yAn极生Y,过度修yAn昇魂、过度集中运行yAn气,让伴随而生的Y气无处去,最终沉降於大地,大地日积月累x1收Y气,承受不住时渗溢而出,促成屍不腐、魄不散、兽物妖化、人心向魔,因此人们更加倚赖趋yAn之术、修魂抑魄,如此形成恶X循环。
尹玄淡淡地道:「阿逍很清楚,只可惜,现在仙门百家遍及大江南北,天土内YyAn剧烈失衡。师父调查过,若现世要YyAn复衡,至少需要五处Y阵,时间若再递移个数年,就需要六处Y阵。」造完Y阵後,还有最後一项工作,只是与聂逍无关,暂且无须提及。
尹玄继续解释道:「以山为媒的Y阵是上选,能成为媒介的山必须得天独厚,天然场域下便有丰富的YyAn二流,并且符合外yAn内Y的地形地貌,例如蒿山与岱山,这类山通常都有些民间传说……」尹玄点到这後,沉默不再语,他要让聂逍自己接着说出答案。
聂逍是个聪明孩子,上辈子总能举一反三。不一会儿聂逍便喃喃道出两字──
赤山。
尹玄敛下眼,幽幽地道:「阿逍一直以来都是聪明的孩子……赤山确实是师父划定的北方媒介。」
也因此,上午尹玄别有意图地向赫连帛律打探赤山情报。
若赤山由赫连家独占,事情将简单许多,问题是赤山属於关北众部族,他们无法与数万民部族战士抗衡,更不能让赫连家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只能暗地布阵好完成任务,Y阵一旦造成,圣山将成Si者国度,虽不违反北方传说,但造阵行为与窃取无异,如若事迹败露……
「到时……赫连帛律乃至於赫连氏都可能成为敌人。」自始至终在一旁听着的铁震冷冷地整理结论。
尹玄啜茶,默认铁震的结论。事实上,他觉得铁震说得委婉,不过,他相信他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天真以为「可能还是有例外的时候」。
「师父……师伯……」聂逍左看右看两人,眼眶逐渐泛红,哀求道:「师父……难道非赤山不可吗?天土那麽大,东西南北挪个百里应不会影响效用,难道……就没有别的山可以取代吗?」
尹玄摇头解释道:「北方势必要有一座山才能连起五芒星阵,师父和你师伯五年前走遍天土各处探寻神山百岳,目前北方没有b赤山更好的选择,否则,师父也不愿意冒着与北方众部族为敌的风险布阵。」
灵山地力与灵流不是一朝一夕能造就,可能千百年甚至数千年,纵使五年後再寻觅一遍,情势仍不会有太大改变。
见山岳不能改变,聂逍改口哀求:「那……好好说不行嘛?好好说服那些人。用说的,说服那些人借圣山布阵,赫连帛律家家训是天门开合,明白四达,肯定愿意借出圣山。」
尹玄再次摇头道:「早上阿逍也听到了,关北众部族并不认为妖鬼邪祟是坏事,而赤山并不归赫连家管辖,事情将b蒿山、岱山更复杂,退一步说,和赫连氏提起此事,一旦对方不同意等同於直接开战,师父无法在不伤及赫连氏的状况下在山里布阵。」
「师父……」聂逍抱着尹玄手臂哭咽道:「师父……师父一定要完成任务嘛?上辈子过得这麽苦,这辈子难道就不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嘛?」
「阿逍……师父知道阿逍喜欢赫连帛律,但……师父不会改变决定,这辈子一定会完成任务。」YyAn失衡之始便是玄真,因此众神召回玄真的魂,要玄真带记忆与修为转世,为自己犯的错收拾善後。当然,这并非聂逍的责任,这孩子找到了倾心之人,即使只有短短数载,他仍希望这孩子开心过活。孽障,只要他来除去即可。
「为什麽?以前世上是没那麽多走屍邪祟没错,但现在百姓不是都过得好好的?仙门百家亦自律为民,为什麽非得要复衡YyAn?」
面对聂逍的质疑,尹玄摇头不答,只淡淡道:「把这琴和铃都还给赫连帛律吧。」
聂逍难忍哽咽,在泪水洪流簌簌而出前草草打包,转身冲出房门时更不带告别。
铁震将房门轻轻阖上,幽幽地问:「……这孩子好不容易找到归宿,强行拆散又让两人为敌,是否太过残忍?」
尹玄啜口茶,沉默了半响才道:「……当初就希望这孩子能跟着赫连帛律。若是这事实能让这孩子因此放下对我的执念,转而跟着赫连帛律就再好不过。」
赫连帛律是这孩子愿意交付身心的对象,等到了赤山才背叛赫连,这孩子不仅必须承受背叛、利用道侣一片痴心的骂名,哪怕事後用尽一辈子偿还,也得不到赫连帛律的谅解。现在断了,可以让过错全怪到他身上,这也是为什麽不能带上赫连帛律、为什麽必须和赫连帛律断绝关系。
「想来结果多半是……这孩子不仅会跟着阿玄,对阿玄更加执着,或许会像之前一样。」
「我清楚,但北方没有b赤山更好的选择,五结阵可以让天土每一个角落都不再有孤魂走屍。」
铁震若有所思道:「其实……我也像那孩子一样,希望阿玄不要布阵,这辈子,就开心活一场……」,
「这是不可能的。」尹玄顿了一瞬,补充道:「阿震,绝对不能告诉那孩子,只字片语都不能提到。」绝对不能告诉聂逍玄真的出现与天土YyAn失衡,众神也有一定责任,因此众神同意他将功抵过,拿此生善报与YyAn复衡功劳抵销过去玄逍罪孽与重罚。
他谁都能说,就是不能对这孩子说……
铁震点头应诺。
「让阿逍去吧,让那孩子静一静,我也……需要静一静。」
为接下来的路……再好好想想……
*******
聂逍抱着布包冲出房门後,直直往客栈外跑去。
他像无头苍蝇般胡乱地跑,他没去找赫连、亦没到稍早的乐器铺。聂逍脑袋滞涩无法思考,一身情绪和T力若不消耗掉,他肯定会哭得相当难看。
聂逍六神无主地奔窜,跑到双腿发麻不听使唤为止。
他在路边就近找个树g坐下,他什麽也没做、也什麽都不想做,只呆呆地忘着往来旅客,人们熙熙攘攘,多是埋头疾走、赶着天黑前进镇找地方安顿,纵使他煞有心事、哀戚戚地坐在路旁,人们顶多只看两眼,没有人愿意驻足上前关切。
这样正好,他反而不希望谁人打搅。
聂逍望着夕yAn放空脑袋,草叶随风莎莎杂响,他不禁想起儿时在茫茫煌穗旁听师父弹奏的乐曲,他控制不住双手,下意识地打开布包,拿起弓扣上琴便奏出乐。
琴声咿咿哑哑,弦里弹奏的是动静二象,乃至春泉、夏河、秋海、冬雪四元,音外呈现的,则是万物循环定理。
他那时还太小,只觉得音乐好听,那时候满脑子不外乎吃饱、穿暖,然後和师父一起开心过活。他那时根本不懂YyAn循环、不懂生命枯荣,他还不知道什麽是修仙昇魂、更不曾想过要CY衡yAn,他从来不想当什麽大人物、也不想要悟出什麽大道理,他只希望天天都能听到师父弹琴,但……他有傲人资质,学会了运灵渡Y後他突然面临许多变故──
他为保护师父身誉,让朱庆记恨、让师父遭受y辱;他揭发两脚羊陋习,却害师伯丧命、惊动朝廷;他想保护龙酩,结果让龙酩招来灭观之祸;他发誓和师父一起携手复衡天土YyAn,最终让师父魂飞魄散,自己则遭万鬼噬r0U。
他对自己的选择从不後悔。若问,再给他一次机会,重新经历一遍,他敢保证,他会做出相同选择。
只是所有看似对的选择都带来他最不乐见的後果。
那麽,肯定是他的方法错了。
问题是……
他的方法哪里错了呢?
师父的作法从来都不是纠正错误,对师父而言,一件事情可对可错,端看出发点与所思所想,所以师父喜欢让他们在跌撞中不断思考,只有在能预见的大错前稍微提点,其余不怪罪也不责问。
师父的作法亦没有对错。想来,是他前世可恶,自恃天赋异禀,若有人纠正他,他可以说出百来条道理让那人反低头认错。生前没有人与他讨论,Si後魂游飘荡百年更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纵使再次取得身T,他都做好心理准备孓然一身。
可是,他遇到了赫连帛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