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光临!」
送走值班期间的最後一位客人後,我脱下围裙走进内场,向准备交班的同事道:「晚上就交给你喽!」
她整理着仪容,点点头,出去外场前,忽然停下脚步,「小春,刚刚……应该是你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感觉很急。」
「是吗?」我背起包包,从里头掏出手机。
发现有五通未接来电,包含陌生号码、爸爸和温阿姨。困惑的我回拨给爸爸,边走出面包店,电话转入了语音信箱,正当我准备改打给温阿姨时,就收到她发来的讯息——
「小春,你妈妈出事了,你可能要尽快去东部老家一趟。」
看到这段话的我呼x1一窒,满心慌乱得连家都没回,就搭上往火车站的捷运,买了最近一班直达列车的票。
三个多小时的路程中,我终於和爸爸联系上,却收到了妈妈的噩耗。握着手机的双手颤抖不已,在座位上呜咽哭泣的我,吓到了邻座的nV乘客,她迟疑地递出面纸,怕这冒昧的善意,会令我心生戒备。
我哽声道谢,拿面纸压住眼睛,泪水很快地沾Sh一片。
nV孩乾脆把整包纸巾轻放在我腿上,然後T贴地把头面向车窗,全程皆不发一语。
下了火车,我再度向她致谢後,便着急地往出口奔去。
明明昨天才和妈妈通过电话,她温暖的嗓音和笑语言犹在耳,说再一个礼拜,等我去东部和他们过周末,要好好帮我补身T,为此,她还问我有没有想吃的特产、想念她做的哪几道菜。
老天为何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抵达医院时,阿伯就站在大门口等我。他带我到大厅的座位区,沉重地说:「小春,你别上去,一会儿你爸爸就下来了。」
「阿伯……妈妈、我妈……她真的……」我努力想把话说下去,但「Si」这个字,却怎麽也说不出口。
阿伯面sE凝重地点头。
「不可能!我们昨天才通过电话,我还说下周就会回来看他们的……为什麽?」我的眼眶再度泛红,抓着他的手激动地追问:「怎麽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你妈妈下午出了趟门买菜,返程的途中遇到砂石车……驾驶说那是转弯处的视线Si角,他闪避不及,於是就……」
「那有没有人赶快叫救护车?如果救护车早点到的话,是不是我妈妈就不会——」
阿伯握住我的手,难过地道:「她是当场Si亡的,警察和救护车赶到时,早已没了生命迹象。」
「我不信!」我歇斯底里地低吼,「我要见她!我要去找我妈!」
「小春!小春你听我说!」阿伯拦下我,「你爸见完最後一面,人就被送去太平间了,你见不到了。」
我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用力地摇着头,哭到连话都说不清楚,「为什麽?我不……我不要,妈妈……我要见我妈妈……」
模糊的视线里,隐约出现爸爸的身影,他朝我快步走来,神情憔悴地从阿伯怀里接过我,「小春,爸爸在这里,有爸爸在……」
「爸……妈妈真的走了吗?」我嗓音沙哑地开口:「她是不是很痛?」
爸爸沉默了一阵,哽咽地道:「你妈妈会变漂亮的……」
「我不要……我不要……」我哭到浑身无法克制地颤抖,几近崩溃,蓦地眼前一黑,瘫倒在爸爸怀里,即便听得见他们紧张的呼唤,却发不出声音回应,随即失去了意识。
我在急诊室角落的一张病床上醒来,身旁不见阿伯和爸爸,只有医护人员忙进忙出的身影,与淡淡的消毒水味。
拉开绿幕帘走出诊间,医院报到柜台前的等候区,由於已近深夜,只剩寥寥无几、形单影只的病患家属,面容疲倦地在坐着休息。
我挑了一处偏僻的位置坐下,低头滑手机读取讯息。
最近的一则,是爸爸传来的。「小春,爸爸和阿伯去处理点事,你要是醒了别乱跑,在医院大厅等我们一下,我们很快就回来接你。」
另一则,来自温仲夏。「徐小春,我可能没办法回国了,临时被安排参加一场活动……」
我怔愣地盯着逐渐黯淡的屏幕,久久回不了神,脑中什麽也没想,彷佛世界骤然停止了运转。
直到一双白sE球鞋蓦地跃然於眼底,伴随着带有些许讶然的嗓音,「徐小春?你怎麽在这里?」
闻声抬头,男孩熟悉的脸庞占据了视线,我一时半刻没能做出回应,默默不语地与他相望。
「我刚才经过就觉得眼熟,没想到走近一看,真的是你。」庄子维坐进我身旁的空位,谨慎地斟酌着用词,「你……是不是发生什麽事了?」
「我妈去世了。」我没想到自己会如实以告。
「是生病吗?」
我盯着前方,眼神涣散,彷佛寻不着寄托。「车祸。」
「嗯。」
原本我以为庄子维会说些安慰的话,结果他回了「嗯」之後,便没再出声。
「你不安慰我吗?」
「我倒宁愿你哭。」
我皱起眉朝他投去一眼。
他接着道:「都这种时候了,我怎麽可能还跟你说别难过、请节哀之类的话,你本来就应该伤心的。」
巨大的悲痛积压在x口,令我鼻子发酸、有些喘不过气,我瞅着庄子维的侧颜,忽然不争气地想起温仲夏。
如果此刻他在这里,会和我说什麽呢?
会不会说:「徐小春,哭吧,有我在。」然後,给我一个深深的拥抱……
眼角溢出滚烫的Sh意,我以手背抹去,却止不住更加汹涌的泪水,而剧烈起伏的x口,让我连呼x1都隐隐作痛。
庄子维似乎想为我做点什麽又笨拙地无从着手,所以看上去有些坐立难安。
最後他匆匆地起身离开,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包纸巾和一瓶矿泉水。
我对於他扭开瓶盖,朝我递水的动作感到疑惑,「你g麽?」他这是在让我喝水补充眼泪吗?
「哭太久应该会口渴,要不先喝点?」
我忍不住牵动嘴角,难过的心情,神奇地因为他的话语而得到片刻缓解。
喝了几口水,我问:「你怎麽在这里?」
「我来看我爷爷。他在浴室滑倒,撞伤了头。」
「老人家摔倒很危险的。」之前我爷爷也跌倒骨折过。「他还好吗?」
「还好,後脑勺有轻微瘀血,但意识还算清楚,就是八十几岁了,人因此变得挺虚弱的,食慾也不好,这阵子经常住院吊点滴。我爸妈顾好几天了,难得我这周末没事,刚好来换手,让他们休息一下。」
「原来如此。」
庄子维cH0U出一张面纸给我,「你们老家也在东部?」
「我爷爷NN是东部人,在这儿有间茶舖。我高中毕业後,爸妈就回来接手了,留我一个人在北部。」
「所以你是接到消息赶来的?」
「对。」没想到会在这里巧遇庄子维。
静默了一会,庄子维露出迟疑的神情,反覆张嘴几次,才缓缓出声:「我下周向学校请了几天假,都会留在这里,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虽然不并认为会有事需要麻烦到他,况且我们也没说过几次话,但见他模样诚恳,我仍是和他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
离开前,庄子维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刚才拿水给你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的指尖,觉得满凉的,医院冷气冷,别感冒了。」
我叫住他,「你……为什麽对我这麽好?」不过是补习班同学的交情,还是鲜少打招呼的那种。
庄子维微微一笑,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你哭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下意识地问:「谁?」
他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