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调查银票,最快的方法是去钱庄打探。可是,银票这种东西并没有记名,流通X又高,一般而言,想查出银票的来源并不容易。
这张银票,好就好在金额不大,不是一般流通常用的金额,是特别要钱庄开立的银票。若是稍微使点小手段,或许还是能查出来。
在前往钱庄的路上,居九雁和张妍并肩漫步在街上。
路边卖菜小贩的对话,x1引了居九雁的注意力。
「唉。今年那些地主都不肯租地,说是江南大丰,粮价下跌,种得多也只是把米屯在仓里占地方,便不要我们种了,省得还要多付田赋。」
「是啊。我也租不到地。我们那儿的地主说要把地留着种豆养地,待来年看能不能多产些米,卖个好价钱。」
两个小贩齐齐摇头叹气。
粮价下跌?田赋?居九雁暗自将这事记下。
「是这家钱庄吗?」张妍站在钱庄招牌前问。
居九雁抬头看了下,「是的。就是这家。我们进去吧。」
钱庄伙计见居九雁二人走进来,连忙上前招呼,主要还是针对居九雁。毕竟,居九雁的穿着气度与张妍截然不同,伙计自然而然地便把张妍当成随从,忽略了两人是并肩而行的事。
「这位公子,请问是存钱还是开票?」
「我是有件事想打听一下。」
一听没生意做,伙计的脸便拉了下来。
居九雁拿出一锭碎银,扔到伙计身上,迳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伙计接下碎银,立刻换了副嘴脸,走到居九雁身旁,垂首而立。「公子想知道什麽事?」
居九雁拿出银票。「我是路经此地的行商,在这里做了笔小生意,收到这张银票。这金额太小,不是常见的金额,我担心有问题,想让贵宝号看看这银票的真伪。」
「这个好说。我看看啊。」伙计接过银票仔细地看着,从左上角看到右下角,又对照着日期和票面字号,最後再搓了搓银票确认纸质,「没问题的。这是从我们钱庄开出去的。公子可以放心。」
居九雁收好银票,「那就好。不过,我有些好奇,怎麽会有人开这麽小额的银票?」
伙计看了看四周。钱庄里的掌柜正忙着在柜台後面打算盘,另外两个伙计则正抬着一个箱子往里头走。
「公子,我跟你说,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居九雁笑着点点头。
「这金额的银票我有印象,是杜捕快来钱庄开立的,而且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开一张。奇怪的是,那银票还没见人来兑银过,你这是头一张回来的。」
「这样啊。听你这麽说,我就放心。」居九雁站起身,走出钱庄。
她们沿着街道走,走到衙门前。
「张妍,帮忙做件事。」
「要查杜捕快是吧?」
「嗯。」
「没问题。那我去罗。」
「你去吧。」居九雁笑着说。
想起一开始对张妍的厌恶,再想到现在和她一同并肩作战,居九雁不得不感慨,还好有仇思媛在。若是让她凭着自己的好恶行事,怕是会错过一位好伙伴。
人与人的缘份,真是妙不可言。
原本在戏坊里写戏文的陶漪,此刻出现在书坊街上。
她在写了几段对白之後,一直觉得不太对劲,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在翻了手边的几本话本後,还是想不明白,最後她放下笔,决定到书坊找找灵感,看看别人都是怎麽写对白的。
她想起上次那间门可罗雀的书坊,应该会很清静,非常适合现在的她。
陶漪前脚才刚踏进书坊,居九雁後脚便跟了进来。後者在街上逛了许久,想找找有没有什麽商机,正巧看到陶漪走进书坊,便跟进来瞧瞧。
陶漪在书架间穿梭,最後终於看到感兴趣的书,便拿下来翻阅,想着若是有参考价值,再买个十几本回去。
居九雁没有过去和陶漪交谈,而是迳自在另一排书架前随意浏览着架上的话本。她伸手在书架上抹了一下,指尖沾上了一层的灰。
这书坊没有客人,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就是不知道何为因何为果。是老板疏於打理,导致客人不想上门。或是客人不上门,老板才懒得打理。
居九雁逛了逛,发现这书坊真是乏善可陈。
架上话本内容剧情老套乏味,怕是数年前的话本屯货放到现在的,从书页泛h的程度可以看出年代感。不过,若是经营得当,倒是可以摇身一变,成为专卖孤本的书坊。就是不知道老板撑不撑得到那个时候,现在架上的话本半旧不新的,想成为孤本还有得熬。
正当居九雁想过去找陶漪的时候,几个横眉竖目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
「谈老板,这个月的利息该给了吧?」领头的那个男人说。
柜台那边的动静太大,把陶漪从话本里的世界拉回来。她侧耳听着那边的交谈,冷不防地被背後的人吓了一跳。
「在偷听人家讲话吗?」居九雁一声不响地出现在陶漪身後。
「你想吓Si我啊?你怎麽在这里?」陶漪拍着x脯道。
居九雁拍拍陶漪的背,「不怕啊。我经过这里,碰巧看到你走进这家书坊,我便跟进来看看。」
「先看看怎麽回事,等一下再聊。」陶漪指了指柜台方向,示意居九雁噤声。
柜台那边的交谈还在继续。
书坊老板看上去是个弱不禁风的男人,看到来人连忙从柜台後面出来,拦着来人继续往里头走。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客人,可不能让他们给吓走了。
「一个月这麽快就到了吗?」谈老板还打算寒暄一下,没想到立刻就被打断。
「怎麽?又想拖延时间吗?我没那麽多功夫陪你瞎扯。」
「我会想办法还钱的,请钱庄再宽限几日。」
「你这就没有一个月是不拖欠的,每回来都要我宽限几日。你可知道,每次收不到钱回去,挨骂的都是我。我家掌柜看在两家过去的交情份上,只收你三厘利息已经很宽容了,如今你连利息都付不出来,这书坊再经营下去也是继续赔钱罢了,不如早日收掉还能少赔一些。」
「这可不行。书坊是祖上传下来的,不能轻易收掉。」
「你真是……榆木脑袋。罢了。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後若是再收不到利息,我们钱庄只好不客气了。拿着文书告到衙门去,你这书坊就是不想收都不行。」
谈老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是。是。是。我知道了。三天後,必定将利息奉上。」
「不只是利息啊。你本金好歹也还一些啊。每个月光缴利息钱,你什麽时候才能还上钱啊?」
钱庄伙计摇着头走出书坊。对这种执迷不悟的经营者,他只能摇头叹息。
见这老板连利息钱都付不出来,陶漪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随手在架上抓了十几本书,便到柜台去结帐。
谈老板看到陶漪手上捧着这麽多本书,眼睛都发亮了起来,笑咪咪地结了帐,还亲自把人送到门外。
居九雁走在街上,身旁的人换成陶漪。
「你不是在写戏文吗?怎麽跑出来了?」居九雁想着,回去之後,若是张妍发现陶漪又跑出来逛书坊,不知道会是怎样火爆的场面。
陶漪手上的书用油纸包裹着。她提着綑绑包裹的麻绳上的结,晃啊晃的。「我写对白写到一半,总觉得不管怎麽看,都是怪腔怪调的。於是,便想着到书坊找找有没有可以参考的话本,看看人家的对白都是怎麽写的。」
「参考别的话本?有用吗?」
「应当是有用的吧。就像写文章必须先博览群书一样。」陶漪想当然尔地说。
居九雁停下脚步,看着陶漪,「我觉得未必。博览群书学到的是百家之长,然後从中挑择出与自己想法接近的,再引经据典。写文章不过是抒发己见,你Ai怎麽写就怎麽写。对白不一样,对白是活生生的人讲出来的话。贩夫走卒说的话,和官家士大夫说的话,会一样吗?就算是同样的一句话,那口气也不一样。北方人和南方人说话一样吗?就算同样是官话,却也会挟杂进各地惯用的语词。你从话本里学习各个角sE的对白,不能说完全无用,但不够贴近真实。」
陶漪皱着眉头。「你说的好像有道理。那我该怎麽办?」
「跟我走。我们去T验这个世界。」居九雁率先迈步。
在居九雁的引导下,她们来到城西一间龙蛇杂处的小酒馆。城西多为贫民,也有不少外来客暂居於此,人口混杂,所以是非纠纷不断。
「这里有些可怕。」陶漪一边说着,一边闪躲旁边撞过来的一名醉汉。
居九雁找到一张空桌,拉着陶漪坐下,再招呼店小二过来点单。
她要了一壶茶,一碟花生、一碟瓜子。
「好好看着,好好听着,这里就像浓缩的社会百态。不只要看酒馆内的,酒馆外的也要看。」
「那我们到外边,蹲在路边感受也行啊。这里好多醉汉,老往我身上撞,我好慌。」
「争气点。你Si都不怕了,还怕醉汉。」
「Si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被醉汉撞到,不只身上会沾染上酒气,说不定还会被撞得伤筋动骨,後遗症多得很,麻烦。」
居九雁笑了笑,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陶漪面前,一杯自己喝。
「人在水边走,哪能不沾脚?」居九雁把茶杯又往前推了推,「既来之,则安之。喝茶吧。」
陶漪喝了口茶,「你一个人出来?没带张妍或慕非清?」
居九雁举起杯子的手顿了一下。「本来是和张妍一起的,她被我叫去办事了。」
两个手无缚J之力的人,待在龙蛇杂处的地方……似乎是在找Si。居九雁承认自己思虑不周了。
若是以前的她,绝不会以身犯险。只是和张妍及慕非清在一起久了,太有安全感,以致於疏忽了。
这世间总是这样,怕什麽来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