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便捷的购买服务,更便捷的生验。”
“之后呢?”
“之后?”夏心南眼前一亮,“现在已经是5G时代,万物都将互联网。那么,未来,每个人拿着一台手机,就可以进行虚拟但便捷的空中投屏,你想买什么,都将进入一个虚幻却形同实体的购物环境中。不。技术还做不到这一点,但不要紧。因为我只要证明,手机将是未来的购物终端就行。”夏心南已经完全进入自己幻想的世界,“那么未来的生鲜,也应该以手机做为终端,让线上线下完全无障碍的一体化。现在的人最怕什么?网上买的生鲜促销便宜但潜意识认为不新鲜,所以很多人愿意出昂贵的价钱去买实体生鲜。那么未来,就应该有企业全力去打通这个环节。实现线上线下完全一体化。你在网上购物……不,再想得变态一点,你在任何地方,可以直接用手机看到实体店的生鲜,整个生鲜店已经完全在虚拟的空中投屏,你想买什么,直接点就行。或你能直接进入这个虚拟的生鲜店,直接挑选。你所挑选的东西,在半个小时内,送到你手里。不管虾鱼还是海鲜,都是活物送达。”
想得很大胆。昊东说:“对啊,就这么跟孙诚义去吹。”
“有用吗?”夏心南还是担心,“我跟一个千亿级企业的大佬去畅聊未来?”
“你知不知道汇诚近两年来投资了什么区域?无人驾驶汽车,人工智能。孙诚义没准是个忠实的未来迷。”
“我只是想卖掉一家生鲜企业而已,真要吹这么大?我怕自己吹不来。”夏心南还是惴惴不安。
昊东忍不住笑了:“别谦虚,你一向标榜自己是‘狗腿’专业户,最喜欢恭维人。所以,牛在天上飞,是一件肯定能在你夏心南嘴里实现的事。”
“好吧。那我去吹。你把联系方式给我。”夏心南认命了。
昊东说:“联系方式没用,你去堵他吧。孙诚义有个特殊癖好,每个月月尾的那天,都会去固定的农场喂喂猪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农场的地址。”
夏心南想到这一幕就为难:“我也帮着去喂猪?”虽然她从小艰苦长大,但实在没有喂过猪。
昊东想到这场景,乐不可支地伸出手掌:“喂猪算什么?不要被眼前这点小小的困难打倒。加油,我看好你。你是谁?未来的并购大神,只要迈过喂猪这个难关,你将为千亿级别的企业并购保驾护航。以后我看到你,都要毕恭毕敬地尊称声‘大神’。”
夏心南不管他的调侃,积极地从包里掏出纸笔,递到他手心,没心没肺地笑:“大神过奖了。”
昊东急笔写下地址,之后送她回家。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到了22点。路上车流已经少了一大半,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把她送到小区。
夏心南看着熟悉的环境,忐忑不安地往熟悉的路口望过去。
没有妈妈的身影,妈妈冷静下来没有?
她犹豫了分把钟,跟昊东道谢后下车,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小跑。她一心想要确认妈妈的安全,却又害怕妈妈再次犯病,所以一口气跑上楼,到达家门口时又再次停下了脚步,犹豫着不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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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芝南在餐厅甩了女儿不知道多少个耳光后,其实已经清醒过来。所以走出餐厅后,她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不远处看着餐厅门口走出的女儿。她原以为女儿会哭,结果女儿没有掉一滴泪,只是垂头丧气地蹲在路边等车。程芝南目送女儿上车后,惩罚似地决定走路回家。
她在这片区住了很久,这条路其实已经很熟,但走回去的时候,还是各种迷路不知道方向。
她是个路痴,去世的老公懂她,所以每次她出远门的时候,老公会细心地简绘一幅地图,把每个地点都标记得清清楚楚。老公很疼她,嫁给他之前,她就因为家庭因素患有精神病,会动不动胡思乱想,很容易就情绪失控,甚至出现伤害父母的行为。连亲生父亲都嫌弃她,一直叫嚷着不用一分钱彩礼就要把她嫁掉。但老公不嫌弃,老公甚至在父亲不要一分彩礼的情况下,还是依照当地习俗给了那么多钱,甚至还大摆宴席。
其实老公也没有多少钱,但为了她,可以用尽一切。
整个村的人都笑老公傻,能免费,却一定要热头热脑地用这么多钱去娶一个神经病。但老公乐呵呵的,既不纠结也不抱怨。新婚那晚,他还乐得合不拢嘴,幸福地告诉她,娶到她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事,他一定会好好抓住这份幸运。让幸运的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打败她心里住的那些小捣蛋。
是的,婚后老公依诺言疼她爱她敬她。他们婚姻美满,不到一年就怀孕生女,之后一直相亲相爱。她也因为老公这份疼爱,疾病全消,再也不会胡思乱想,已经从一个轻度精神病患者治愈。
可是女儿四岁生日那天,老公在帮女儿买蛋糕回来的路上,被一辆摩托车撞伤,送医抢救。老公在医院整整抢救了大半个月。他去逝的前一晚,挣扎着瘦骨嶙峋的身体,哀求她带着女儿好好活下去,他不愿意看到女儿无父无母。
是的,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但还是粗喘着说了很多很多话。那个将死之人,带着对她跟女儿的无尽眷恋跟愧疚,安排好了她们的人生。在他的安排里,她需要再嫁,她不用再想起他,只要她过得幸福就行。在他的安排里,女儿可以换姓,只要母女俩平安就行。在他的安排里,她跟女儿都会长命百岁,幸福到老……
他在死前,事无巨细都替她谋划,生怕她跟女儿出现任何意外。
可他却低估了她的爱。
程芝南在老公去逝后,万念俱灰。她投过河,上过吊,可都在最后那刻放弃了。女儿才四岁,她不想女儿无父又无母,孤苦无依于这个世界。所以她靠着这点信念当爹又当妈地用各种谋生手段养大女儿。
为了女儿,她什么都肯做,不管是饭店洗盆子,沿街卖水果,还是去建筑工地挑水泥,抬钢筋。
可再怎么努力,她还是会每夜梦到当年的情景,梦到老公临死前的那一幕。梦到老公瘦骨嶙峋地躺在床上粗喘着叮嘱,梦到老公眼里的眷恋与不舍。
……
回忆里依然夹着刺,让程芝南痛不欲生。
虽然这条路坐车才十五分钟路程,但程芝南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回到家。她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走进卧室,打开衣柜,翻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三张纸。她翻开结婚证,看着结婚证上音容依旧的人,眼泪涛涛。
她哽咽着问:“我今天是不是很过份?”
没有人回答,但照片上老公的灿烂笑容就像肯定的答案。
程芝南的眼泪汹涌而出,渐渐泪流满面:“可你知道我活得有多辛苦吗?”
没有人回应,但不要紧,程芝南已经习惯了长年的自言自语,这并不影响她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回忆里。
“我一直求菩萨,求她让我的女儿平安无事,长命百岁……可是,几次三番对她动手的却是我。”
“不能让她成为孤儿,千万不能让她成为孤儿……你临死前一直反复叮嘱……可是,我真怕自己有一天会要了她的命……”
程芝南哭倒在床上,那些伤害女儿的记忆又疾风闪电般朝她袭来。她侧躺在床上,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了死去的老公,他骨瘦如柴地站在床头,眼里是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程芝南抱头痛哭,最后打开家门,往楼上天台走。
楼顶有微风,可以看到城市璀璨的霓虹灯。今天天气也很好,浩瀚星海像碧玉上缀满的明珠。这些明珠,星罗棋布,把相互依存的黑夜与星光割裂,却又与黑暗在裂隙间互相辉映,互相依存。
程芝南爬上矮墙,坐到边沿。她轻轻荡起双脚,哼着那些熟悉的老歌。瞬间就像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婚后时光。那时夫妻恩爱,没有痛苦疾病,未来可期。
程芝南看着脚下无边无际的黑夜,不再悲痛,渐渐快乐起来。
回到过去,真好。
她看向黑暗,笑容越来越灿烂。现在,只要轻轻一跳就能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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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心南站在门口,一直在想,妈妈在家吗?妈妈还生自己的气吗?为什么不能买蛋糕?爸爸的死跟蛋糕有关?
她把耳朵贴在大门上,屋里很安静,几乎听不到声响。
妈妈,在家吗?
夏心南打开门。客厅里没有开灯,母亲的房门是敞开的。夏心南跑进去,房间里没有人,床上搁着三张纸。夏心南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连大门也忘记关,迅速往楼顶跑。
楼顶很黑,只有不远处的霓虹灯能透出点光亮。她在黑夜里,一眼就搜寻到母亲的身影。
母亲正安静坐在矮墙上。
夏心南放轻手脚,朝母亲的身后慢慢走过去。她走到可以够得着母亲的地方,一手抓了过去。小时候,她只够得着母亲的衣边,现在她伸手就能抓住母亲的胳臂。
夏心南紧紧抓住,呜咽地叫了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