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卿似乎并不着急回凤京,但墨矢却等不及,军营条件艰苦,也没有丰富的药材。
夏瑜体内有着一半的海族血统,依着海,他的健康状况似乎好了许多,但是有一日,墨矢实在是被他吓得不轻。
明明前一刻他俩还好好的在一起喝茶聊天,好不欢乐,而在下一秒,就见夏瑜脸色“唰”的变得惨白,整个人颤抖着蜷缩成了一团从椅子上跌了下去,疼得连呻吟都喊不出。墨矢手里的茶杯“啪嗒”一声就打翻了,她抱着夏瑜上了床,用力按住他死命抓着自己胸口的手,整个人横压住他不住蜷起扭曲的双腿,急得额上直冒汗,焦急的问:“瑜儿,胸口疼?又抽筋了?”
夏瑜铁青的唇微微张开着,犹如一条离了水的鱼儿急促而艰难的挣扎着,他的胸膛不住的向上挺,两只手虽然被墨矢按着,却依然死命的挣动,摆着头,插在发髻上的簪子应声落地,青丝凌乱的铺了满床。
平时那么淡泊温和的一个人,如今却又有那么激烈的反应,那一定是身上的疼痛超过了忍耐的极限。墨矢忽然想起了那日见到夏瑜,他手脚被捆绑着,想来那一次,他孤零零一个人忍受着这么非人的痛苦,除了身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夏瑜可以捡回一条命已是奇迹,可若是终生都摆脱不了这后遗症的痛苦,那岂非是生不如死?都是她不好,不是她,他也不会一夕故去,也不会有这等折磨。
眼泪一滴滴的落下,墨矢都不敢去看夏瑜的脸,她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听见他犹如小猫般细弱的哼声,感觉到他激烈挣扎的身子慢慢虚软无力……她可以毫无畏惧的在战场上挥舞着长刀,看鲜血四溅,刀光剑影,却没有一点勇气去面对他的痛苦。
“妻主……”夏瑜沙哑而虚细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墨矢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不停颤抖着。
抬起头,她看到夏瑜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这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位置,想到自己该做些什么,“瑜儿,我去帮你接盆热水擦身。”
“妻主,不是你的错……”夏瑜细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墨矢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她冲出门,在一片人惊诧的目光下,捧了一桶热水回来。
在这个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军营,看到这么个大女子泪如雨下,不得不说是奇景一桩。
给夏瑜脱了衣服,墨矢扶着他用挤干了的热毛巾轻轻的擦拭着他那好似汉白玉的肌肤,胸口前的那一片红肿的抓痕,看上去是那么碍眼,拿起备好的药膏,她一言不发的给他涂着。夏瑜浑身都被冷汗给湿透了,发丝凌乱的贴着脸颊,墨矢给她擦完身,换上干净的衣服,最后才拧了一遍毛巾轻轻擦着他的脸,“今天你好好休息,等会我就和将军请示提前回京。”
“睡不着,你陪我。”夏瑜沙哑着嗓音,却难得的撒娇,扯着墨矢的衣袖,明明已经一脸疲倦了,却倔强着撑着眼帘看着她,她知道,他其实是不忍看着她难过而已。
墨矢努力的扯了扯嘴角,把僵硬的表情变得柔和一些,但是这个笑到底有多难看她自己也知道,“乖,我去找一下将军就回来。”
穆云卿听了墨矢的请求,倒是没有多为难,也是,如今大势已定,东海大军回朝指日可待,皇宫绝出不了问题。她只是说担心墨矢和夏瑜两人独自上路会有危险,便派了何军师给她们做护卫。
“此次你立了军功,回京后女皇必有封赏。”穆云卿以一种看到自己后辈成长的欣慰眼神,拍了拍墨矢的肩,“你的妹妹已经通过了武科,考了榜眼,如今已做了御前侍卫,沉寂百年的墨家,终于有望再放光芒了啊。”
御前侍卫?
怕是墨霜是彻底站到了女皇那一方去了吧?
墨矢的脸色很淡,其实若夏源仙真的和女皇峰顶对决,她多半还是难以脱身的,她不可能帮着别人去整死夏瑜的娘,而她又是夏府的入赘妻主,不站在女皇那一方,那就必然会被拉入丞相这一帮。“回京后,要好好恭喜霜妹了。”
“哈哈哈,正好你们姐妹俩可以一起办个酒席,在下一定前来恭贺。”穆云卿朗声笑道,似乎那时墨矢说的威胁的话完全没有影响到她,仿佛她依然是最初见面时的那个崇拜着墨歌将军的年轻武将,真心为着墨家小辈们的出息而快乐。
“那墨矢先告辞了。”墨矢拱了拱手,现在她没有心思与她挂着假笑你来我往的周旋。
墨矢才一进来,床上的夏瑜就睁开了眼,褐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了她的影子。
“明天我们就回家。”墨矢钻进被子,撑着脑袋,轻轻的说。
夏瑜弯起嘴角,被窝里头的手悄悄的伸了过去,握住了墨矢的手,“妻主,我是你的夫,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墨矢愣了愣,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两方之中最为难的人,但其实不是,夏瑜他才是夹在中间最进退不得的人啊。就像是现代家庭中的丈夫,婆媳矛盾水火不容,可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另一边是他挚爱着,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妻子,无论是谁伤了,他都会痛不欲生。看着夏瑜充满信心的眼睛,她想不管如何,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护这个男人安泰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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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去乡下买几亩良田,整日挑水种菜,你觉得如何?”墨矢捏了捏他的鼻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什么功名利禄全都不要了,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稳平静的生活未尝不是件美事。
夏瑜抿着形状优美的唇,低低的笑了,说:“你挑水种菜,我织布绣花,好不美满。”
墨矢假作沉思状,忽然不怀好意的说:“嗯……还不够,得再要一个跟你一样可爱的宝宝才圆满。”
夏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低着头直往墨矢怀里蹭,一副羞得没脸见人的模样。
墨矢哈哈一笑,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摸摸他的脑袋,轻轻的说:“瑜儿快睡,养好了身子才能生宝宝。”
“你,你欺负人……”夏瑜闷闷的说,把脸埋在墨矢的怀里,一会儿便没了声响,墨矢低头一看,原来是睡着了,真的累坏了。
一架马车,三个人,何军师不幸的沦为了车夫。
马车的颠簸程度墨矢在来的路上就感受到了,所以在出发之前,她塞了很多棉被进去,严严实实的垫在坐垫上,好歹能起个缓冲作用,路上行得也不快,何军师也清楚自己车上的那个瓷娃娃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就可以直接去见她难产而死的爹了。但即使是这样,等她们三人抵达凤京城的时候,夏瑜只能倚着墨矢,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
夏源仙和正夫早在几日前就接到了她们要回来的消息,两个是都是爱子心切的人,那夏正夫在听说了瑜儿没死的时候,愣愣的又大哭了一场,直叫夏源仙一阵好哄。夏源仙今天下了朝,推了好几个应酬,早早的便在府中候着了。
门口传来一阵马儿嘶鸣声,早得了主子吩咐的下人立时就开了门,见许久不见的三夫人怀中抱着的真是自家死而复生的小少爷!下人们立刻一拥而上,搬行李的搬行李,迎接的迎接,牵马的牵马,喊人的喊人,这排场,何军师不得不叹一声有钱人就是好呐!
“快请大夫。”墨矢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抱着夏瑜跨入了有些陌生了得夏府,她附在夏瑜耳边轻声道:“瑜儿,到家了。”
“瑜儿,瑜儿,我的儿呀!”随着一阵疾呼,只见夏正夫急匆匆的往这边快步行来,他身后的小侍都快跟不上他的步伐了。
夏瑜睁开了眼,苍白的面孔上流露出一抹暖笑,他对着正在抹泪的夏正夫甜甜的喊了声:“父亲。”
夏正夫立刻欣慰的连声应道:“哎哎,爹爹在这儿,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真是吓死爹爹了。”
这时,夏源仙也到了,她看见儿子微笑的脸,面上凝重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重新挂上了招牌式微笑,她没夏正夫那么着急,作为官场上的人,她更需要做些场面上的表示。先迎了何军师入府,亲自吩咐了下人给她准备房间还有酒菜,再与她寒暄了几句,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再表扬了一下墨矢,最后才把视线移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瑜儿可是累了?小墨你先快带他回房吧,大夫还有吃食一会儿都会过来,等会儿咱们为你们接风,哈哈哈。”夏源仙看似畅怀的笑着,但是墨矢知道,今晚怕又是一夜畅谈了,还有巫男北雨的事,都要交代一下。
回了熟悉的房间,墨矢不由自主的放松了精神,直到这时候,疲惫才铺天盖地的袭来。
前来给夏瑜看诊的还是那个王大夫,她身后还跟着夏正夫,夏源仙要去应付何军师,没法跟着一块儿来。
在夏正夫殷切的注视下,王大夫也小心翼翼的给夏瑜把起了脉来。
墨矢其实是有些紧张的,王大夫医术精湛,与军营里只精通伤科的军医不同,她是夏瑜的专属大夫,这一把脉若是把出个什么不对劲来,戳破了夏瑜的秘密,那就麻烦了。
“王大夫,怎么样?瑜儿没什么大碍吧?”夏正夫紧张的模样令人感动于他真挚的父爱,但若是他知晓了夏瑜并非是他亲儿,他会如何?
王大夫啧啧称奇道:“那日小少爷的脉搏和心跳的的确确都没有了,如今的脉相虽然虚浮,五脏六腑怕是有些亏损,但也不乏生机,究竟是何方神医才能施这起死回生的医术……”抬起头,见夏正夫和墨矢都直直的盯着自己,她才发现自己还没讲到点子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道:“嗯,好好养着,不要累着,应该不会有事儿,等会儿在下开帖药,连着服几日,过不了多久小少爷就能活蹦乱跳了,呵呵。”
夏正夫一听,他可不管什么医不医术,只知道夏瑜没事了,激动得又掉了眼泪,抱着夏瑜直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们瑜儿洪福齐天,长命百岁,阿弥陀佛!”
“父亲,我们还是让瑜儿好好休息吧,旅途劳累,坚持了这么一路,真是很不容易,千言万语,等瑜儿有精神了咱们慢慢说。”墨矢笑眯眯的提醒道,朝着夏瑜眨了眨眼。
夏正夫恍然大悟,“是是是,还是小墨你想的周到,这么一路,瞧瞧这孩子,黑了瘦了,还伤着了?王大夫,你也给她瞧瞧看。”
墨矢给自家岳父陪着笑脸,慢慢挪出了房间,轻轻的和上门,给了夏瑜一方安静的天地。无论明天会发生什么,眼前睡个好觉才是正经,回到夏府,墨矢竟然真的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
然而,这种轻松还没有持续多久,夏府就来了一位意外的拜访者,武科榜眼,新上任的御前侍卫——墨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