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诀修挂了电话,眸色微敛,骨节分明的手慢慢的伸向了那只咖啡杯……
“会少开一次没关系,但是不能让林董等我。”门口恰好传来吴光年呵斥秘书的声音,林诀修收回手顺势插进裤兜里,走了出来,眸色清淡。
吴光年匆匆而入,目光与林诀修在空中交接,狡黠一笑,“不好意思,林董,我那新来的秘书不懂事不知道第一时间通报我,让您久等了。”
林诀修冷哼一声,“没事。”
吴光年的视线从林诀修浓郁的脸上移至办公桌上,扫了一眼那咖啡杯,客客气气的说,“林董刚才来的匆忙,咖啡也没喝上一口,要不咱们沙发上坐会?我让秘书去倒杯咖啡,好东西,比利时来的。”
林诀修自然不会拆穿他,沉默的陪他演这场戏,他迈着长腿走到沙发前坐下,不等咖啡上桌,开门见山的说,“既然吴总这么热情,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不瞒您说,我这次来是想托吴总帮我找个人。”
吴光年目光一凛,“哦?找谁?”
“苏茵。”林诀修紧紧的盯着吴光年的眼睛,双目如鹰隼般犀利皎洁,“中午我们一起用过餐之后,她就来了您这里,之后便失去了联系。我先前来问过一次,您说她离开了,可我再找还是没有。鉴于你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我想请您帮我一起寻找是再适合不过了,不知道吴总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林诀修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吴光年一眨不眨的睁着眼看他,眸中蓄满了笑意,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个林诀修到底知道了多少。随即,他畅然一笑,“这是哪里的话,您林董一只要一句话,甭说让我找人,就算是让我把脑袋卸下来我也心甘情愿。只是,这苏茵,我是真不知道在哪,对她也不甚了解。我听说她是陆展云的妻子,要不您联系一下陆展云,指不定他知道苏茵的下落呢。”
这吴光年就是个沾满了泥土的泥鳅,滑不溜秋,苏茵在B市失踪,陆展云在廊城,完全是在打马虎眼,林诀修看着他,笑意不减,“这吴总可就有所不知了,陆展云和苏茵已经是过去式,苏茵是随我一起来B市的,她出了什么事当然由我负责。只是,我有个疑惑,方才我去楼下调了十六层的监控,录像显示苏茵进来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不知吴总能否解释一二。”
说到这里,林诀修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毕竟他并不知道苏茵现在的情况,多拖延一秒,她就多一秒的危险,这吴光年是铁定了闭口不提也不可能会主动交出苏茵,既然给他台阶他不下,那就不要怪他不给他面子。
吴光年眸光一闪,心中暗暗掂量着,露出一脸伪善的笑,“嗨,这怎么可能呢,我办公室大门朝南开,能进的人自然也能出,你看我这办公室,就咱们二人,难不成我还给人藏起来了。”话锋一转,他讪讪的问,“林董抽烟吗?”
“不。”林诀修冷冷的答。
“那介意我抽吗?”吴光年目光深沉的看着林诀修,手已经往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
林诀修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香烟点燃的同时,林诀修余光瞥见书架那边一抹白晃晃的光闪过,好像是什么东西从书架上面掉了下来,他定睛一看,书架下面的地板上已经平躺这一件女人的衣服,那不是苏茵的线衫吗?
他骤然起身,准备过去看个精确,可是在经过吴光年身旁的时候,随着烟味的加浓,他皱起了眉,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突然有种晕眩的感觉?他中午可没有喝酒,而且……低头间,他分明看见吴光年朝他露出诡异而狡诈的阴笑,朝他的脸吐了一个又一个烟圈。
吴光年眸光一闪,大大方方的起身,面对林诀修,眸中的凌光犀利异常,“林诀修,你可别怪我,是你自己找上门的。”
林诀修剑眉紧蹙,清隽的脸瞬间变得紧绷,一瞬不瞬的盯着吴光年,身体一沉,往一旁的沙发上斜坐了下去,单手撑着整个身躯,“收手吧,吴毅。”
林诀修的一字一顿,清楚的落入吴光年的耳中,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诧异与惊恐,“你,你怎么知道?”手里的烟灰抖落一地,飘飘洒洒落在他的脚边。
顷刻间,他似有所恍悟,坦然的笑了,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沉声道,“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林诀修,是我小看你了。没错,我就是吴毅,当年石氏集团商业纠纷案的唯一替罪羔羊,你既然知道我,那也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苏茵,她是石秋白至今都没能放下的女人,她是石秋白唯一的弱点。”
林诀修控制着自己波动的情绪,面上已近乎风平浪静,他安静的听着吴光年,眸光时不时的瞥向那件白色线衫掉下来的位置。
吴光年陷入了回忆,“我和石秋白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他把我当哥们,我也拿他当兄弟,我父亲在石氏集团做了半生,付出了半生,与石秋白的父亲关系也一直较好。我还有个妹妹,很喜欢石秋白,要不是因为那件事,我会觉得我家和石家指不定哪天就成了亲家。可就是因为石家的自私与阴险,为了保全自己不惜牺牲我们。
我父亲在离开石氏集团时位于项目总监的位置,那可是他从一开始的底层一步步靠着自己的努力爬上去的,但因为我和石秋白关系走的比较近,也有员工看见我爸和他爸一起出去喝酒,就有传言我爸是靠着跟石家的关系才走到今天的。我爸当然不服气,就跟石秋白的父亲说,希望他能出面澄清一下,可石秋白的父亲表面上答应了,态度却一直暧昧,还刻意将舆论往错误的那边引导。终于逼得我爸和他产生了争执,石秋白的父亲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念丝毫旧情直接找了个借口将我父亲外派出去,从集团公司的项目总监变成分公司下面一家店面的店长。换做谁,谁可以接受?
当时的我差一点就跟石秋白翻脸了,千忍万忍才没有离开石家,此后几年我都是忍辱负重,也是倾尽了全力为石氏付出,可结果换来什么?他石秋白为了保住他们石家,一句话就将我送进了监狱,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欲加之罪,你又懂不懂那种好容易爬到了山顶却被一拳打下万丈深渊的感觉?没有人知道我有多恨石秋白,我在监狱里一年多,每天都会诅咒他千百遍,我活着的唯一动力就是有一天将他狠狠的踩在脚底下看着他痛苦的挣扎拼命的向我求饶。”
吴光年此刻的脸已经狰狞的可怕,他的手下意识的抓握成拳,重重的打在了林诀修身旁的沙发上。拳风闪过之时,林诀修微微眨眼,嘲讽道,“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样石秋白就会怕吗?我告诉你,石秋白和苏茵早已经成为过去,他不可能为了别人的妻子千里迢迢从廊城赶来B市。我了解石秋白,他绝对不会受你威胁。”
“不可能!”吴光年满脸的不相信,“我从出狱开始就一直关注他,这么多年里,苏茵的每一个生日,他都会订同一种口味的蛋糕去运河边,一坐就是一整夜。我曾经跟他那么要好,当然知道那运河边就是他和苏茵定情的地方。石秋白,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苏茵,苏茵也永远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弱点。”
林诀修听之,眸色渐深,他突然想起那个夜晚,她喝醉了酒,坐在运河边吹风,当他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开心的扑向了他的怀里,嘴里却含着‘石秋白’。天知道那一晚他有多冲动想将她丢进运河里,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心心念念想着的还是那个石秋白,他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就一点也感觉不到吗?还是看到了,却不在乎?
林诀修沉默之际,吴光年自顾自说话,“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原想着有苏茵一个人在手就足够了,没想到你也送上门来,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失礼了,多了一个你,我相信石秋白他一定回来!”
吴光年双眸精湛,自信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石秋白,你怎么让我失去的,我就怎么让你加倍的还回来!在你亲手将我送进监狱的那一天,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来的晚了,让你久等了。
林诀修嗤笑一声,语气变得阴沉,“异想天开!”有他在,他怎么可能会让石秋白见到苏茵。
吴光年狐疑的瞥着他,见他愈渐清晰的眉目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怎么会?”
林诀修翩然起身,勾着唇角,“怎么会没有中你的迷烟是吗?”
吴光年全身不由得一抖,后退了一步,皮鞋跟踢在了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响,惊的他心里咯噔一下。
林诀修邪魅一笑,“你这点伎俩,我高中那会就已经了如指掌了,别忘了,我可是黑道出身!”
吴光年重重的跌坐在了沙发上,手顺势撑在了茶几边缘,目光慌忙的瞥了一眼茶几,看到了那玻璃的烟灰缸,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来就狠狠砸向林诀修,嘴里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林诀修侧身躲闪,吴光年笨重的身体直直的撞进了沙发里,等他再次爬起,林诀修直接挥拳将他打翻在地。吴光年也正直壮年,身强力壮的时候,况且在监狱一年半也没少锻炼,他死死的瞪着林诀修,拳脚并用冲了上去。两人你一拳我一拳,厮打了起来,撞翻了茶几上的咖啡,也撞到了其中一只衣柜,两人一直从会客区打到吴光年的办公桌旁。
吴光年招招狠辣,一直处于攻击状态,而林诀修则能闪就闪,闪不过就用肌肉来挡,身上没少挨拳头,可他脸上却一点痛苦都看不到,反而显得云淡风轻,似乎这一搏斗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十几分钟打下来,吴光年的力气已经用的差不多了,一直处于防守状态的林诀修终于开始了攻击,他一个闪身一拳打在吴光年脸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又朝着他的小腹狠狠一脚,两三下的功夫,吴光年便摔倒在地,脸上早已血糊糊一片,全身开始抽搐。
吴光年出拳多狠,林诀修反击就有多用力,这一拳一脚足以让吴光年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他揉了揉拳头,居高临下的睨着躺在地上呻吟的吴光年,“从我选择经商以来,就再也没有动过拳头,今天为了你,破例一次。石秋白会来,不过不是为了受你侮辱,而来再一次亲手将你送进监狱,终生不得出。”
说罢,他毅然转身走向一旁的办公桌,转动桌面的咖啡杯,书架那边发出轰隆声响,巨大的书架一侧往旁边挪开,露出一个人的缝隙。林诀修眉目一紧,快步走了过去。
隐隐听到动静的苏茵,在脱掉自己线衫丢出通风口求救之后就一直安静的缩在里面,全身的肌肉已经僵硬,几个小时都以这个扭曲的姿势蜷缩着,每一处的骨骼都酸痛异常。
当书架门打开时,她竟然以为是吴光年,害怕的将头埋进了膝盖里,上身就穿着一件单薄的背心,瑟瑟发抖着。
林诀修迅即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浅浅的声线在她耳旁轻擦而过,“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苏茵一听是林诀修的声音,立即抬头,在对上拿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清冽目光时,激动了流出了眼泪,用尽全身的力气牵动着肌肉扑进了他的怀里,喃喃道,“你终于来了。”
她就知道,如果一定会有个人来救她,那个人不会是石秋白,更不会是陆展云,那个人只能也只会是林诀修。
林诀修小心翼翼的将苏茵从狭窄的空间里抱了出来,见她痛的牙关打颤心疼的无以复加,恨不得直接杀了吴光年。吴光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林诀修这样带人离开,他挣扎着,挪动到他办公桌脚,伸手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掏出一把短刀,支撑着艰难的爬起来,像离弦的箭一般迅即冲向背向他的林诀修。
苏茵见状,瞪大了眼睛想要推开林诀修,却被林诀修拥的更紧,两人一转,刀锋从林诀修的手臂上擦了过去,受伤的手臂条件反射抓住了吴光年的手腕,林诀修双眸嗜血,嘴角一沉,他带着吴光年的手将那把刀用力地插进了吴光年的另一只手掌。
“本可以要你性命,但我发过誓不再杀人,今天就便宜你,废你一只手,如果你敢再生事端,你、一、定、会、死!”林诀修一字一句,最后那个‘死’字不仅让吴光年吓的全身然软,也让苏茵忍不住一颤,身体往他胸膛靠了靠。
林诀修最后瞪了吴光年一眼,拦腰抱起苏茵大步往外走。此时门外的秘书们应声推门而入,刚好看到这一幕,尖叫一声,“吴总!”
林诀修步伐一顿,善意的提醒,“带你们吴总去自首吧。”
苏茵偏头靠在她怀里,刚好是心脏的位置,可以听见他有力的心跳。脑海里全是他刚刚那奋勇的一幕,他的侧脸刚毅,眼神冰冷,透着肃杀和迫人的阴沉。那是电视里才看得到的杀气,却在他眼里充分的流露了。
如果换做别人,她可能会害怕,可是他,却莫名的让她生出几分敬畏以及满满的安全感。那一刻,她的眼里没有天地没有风雨,想不起石秋白也忘记了陆展云,那一刻,她的眼里就只有他,林诀修。
林诀修抱着苏茵在众目睽睽之下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千与,上了出租车,他也没有将她放在座位上,而是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双臂紧紧的环绕着她孱弱的身躯。
苏茵心有余悸之时心里微微荡漾着暖意,她靠在林诀修的肩头,听着他低喘的呼吸渐渐平缓。下车的时候,她小声开口,“我自己走吧。”
林诀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付了钱,顾自抱着她回往房间。路过前台的时候,两个女前台纷纷长大了嘴巴,“天啊,好帅啊。”
苏茵顿时羞窘,脸颊微微发烫,进了电梯,她轻轻锤了锤林诀修的胸膛,“放我下来吧。”
林诀修睨她一眼,眉头微皱,胳膊上的痛一阵阵传来,刺激的他满身冷汗,他刻意躲开苏茵,就是不想让她看见太担心,其实伤口流下的血早已染红了他一只衣袖。就现在,他这只受伤的手臂还拖着苏茵的腰,承受着她体重的压迫。
终于回到房间,他再也忍不住脚下趔趄了一下,苏茵险些摔倒在地。
苏茵一路就觉得他怪怪的,刚才他对吴光年动手的时候动作太快,以至于没有看清楚他有没有受伤。可他突然的失力,明显染她察觉到异样。她挣脱他的怀抱,转身看向他,顿时震住了。
“你疯了吗?”她惊呼出声,眼泪汹涌夺眶而出,握着他的手低哑的说,“我带你去医院。”
林诀修靠在门上,无力的看着她,慢慢的摇了摇头,“不去。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他终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向着她沉沉的倒下去。
苏茵猝不及防,想要撑住他却实在用不上力气,被她重重的压倒在地,“唔……”
身下是冰冷的地板,刺激着她灼热的皮肤。身上是林诀修厚实的身躯,覆盖的她喘不过气。她推了推他的胸口,“林诀修,你起来呀,我送你去医院,你在流血……”
眼泪越来越多,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完全失了分寸。如果林诀修不主动施力,凭她现在的体力根本不可能将他抬去医院。
林诀修紧拧着眉,强烈的痛感压迫他每一条神经,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在流淌,他的脸埋在苏茵的脖颈间,可以清晰的闻到她的发香,淡淡的,沁人心脾。
“你没事就好。”他轻声说,“答应我,不要送我去医院。”
苏茵蓦地一怔,手里的动作也停顿了,她痴痴的看着天花板,耳边就是他温热的气息,暖暖的,像一片羽毛轻轻擦过她的心脏。
“那我扶你到床上去。”苏茵的声音越来越低哑,含糊不清,林诀修却听见了,微微的点头。
苏茵从他的身下爬了出来,然后拉着他另一只胳膊,拼尽全力将他拉了起来,一步步往床边挪去,看到林诀修沉沉的倒在床上,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痛。
林诀修看着她早已哭花了的脸,勾了勾唇角,“傻姑娘,我没事,你找块布帮我绑一下伤口,血止住了就没事了,我以前没少受过伤,比着严重的还多呢,不用担心。”
他到现在还在逞强,明明已经痛的满额头细密的汗了,明明眼神都有些涣散,还说自己没事!苏茵咬着下唇,满脸的心疼与担忧,可是他的性子太执拗,又不能强迫他去医院,只好顺着他的意。
她左顾右盼,没有看见可以包扎的东西,低头瞥见自己身上穿的背心,想也没想就脱了下来,轻轻的缠绕上他的胳膊,眼也没抬,“我开始系了,可能会有点痛,你忍忍。”
“嗯。”林诀修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那双清秀的桃花眼蕴满了泪水,刚刚还脆弱的像只破碎的洋娃娃,现在却满是坚毅,比谁都勇敢。
背心勒紧的时候,他还是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声。苏茵顿时撒手,不敢再去触碰那个伤口,鲜血染红了他一整条手臂,身上也蹭到了血,连旁边的被褥上都是。
她看着自己手掌上刺目的血,眼泪再一次在眼眶打转,“对不起,都是为了我你才……”
林诀修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脖子,将她的唇紧紧的贴上他的。他用力地吻着她,唇齿间吐露出一句话,“我还可以吻你。”
那言下之意便是,我没事,我还有力气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