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王宫的天牢里。
昏暗潮湿的环境,四处散发着霉味。
南疆王掩着鼻子走进这里,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穆宝里关在比较里面的地方。
身穿囚衣,就坐在角落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也不动。
除了说过一句想见王上之外。
进来两日了,一直都是这样的。
所以南疆王才会专门走这一趟的。
官员搬来了椅子,南疆王便坐在牢房外,隔着那昏暗的大牢,望着里面的穆里奇。“听说你不吃不喝的,却想要见本王?”
穆里奇听见动静终于睁开眼睛了,却也没有起来行礼。
他说,“屈尊请王上亲临大牢,是穆宝里是失职,可是穆里奇实在是出不去了。”
南疆王哼了声,瞧都不乐意正眼瞧他,“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谋逆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本王不管你是一时鬼迷心窍也好,蓄谋已久也罢,就冲着你同穆宝里狼狈为奸,将本王幽禁在那个又脏又臭的暗牢里,会企图谋朝篡位,你就该死一百遍!”
“是,穆里奇罪该万死,可穆里奇还有一件事要转告给陛下。”
“什么事?你说吧。”
穆里奇双手撑地,好像很艰难才站起身来。
走到栅栏边上,隔着那道拦路的门,朝着南疆王跪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这个时候再来行大礼,想求情有什么用?早知道有这个结果,你为何还要跟着穆宝里一起谋逆?难道是本王对你不好么?你可是本王最信任的人了!”
穆里奇这个头磕下去,良久都没有说话。
足足有几个呼吸那么久,穆里奇才直起身子来,“王上,末将不是想为自己求情,末将就是告诉您,别再因为当年相师的一句话而耿耿于怀了。如今王后已经没了,您难道还想要继续一错再错下去么?”
南疆王脸色骤变,“……你,你说什么!什么王后都没了,什么一错再错下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里奇说道,“王上明鉴,臣对王上忠心耿耿,一片真心,可昭日月!可是……”
他说着停顿了下,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南疆王蓦地站起身来,屏退左右。
直到众人脚步声都走远了,南疆王终于绷不住,激动地抓住木门冲穆里奇吼:“你都知道什么?你是听谁说的,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穆里奇摇了摇头,“不是谁告诉臣的。是臣,亲眼所见。”
那日,他本是要入宫拜见王上的,却正好看见王上一个人神神秘秘地从御书房出来,连个随行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他不放心,便跟了上去。
却没想到,这一跟便跟到了王后那。
他亲眼看见,王上遣退所有人,却在药里动了手脚,更是亲自将那碗被他自己加了东西的药,喂给了王后。
然后,王后便痛苦挣扎起来,没多久,便一命呜呼了。
也是王上,亲自替她合上的眼,然后给她掖好被角,最后没事人一样又走出了门,还吩咐人,王后正在休息,暂时不要进去打扰,之后便离开了。
他躲在暗处,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便再也不敢露面,匆匆忙忙离了宫。
可如今想来,他却是助纣为虐啊。
南疆王听他这么说,简直震惊到了极点,“你,你亲眼看见了?!”
穆里奇重重的又一个头磕下去,“王上,请你回心转意,不要因为什么相师的一句话,再断送了南疆的未来!大王子一定是那个可以为往圣继绝学、为来世开太平的人!”
穆里奇的话掷地有声。
南疆王脸色的惧色却渐渐退去,只余下冷笑,“断送南疆的未来?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才会断送了南疆的未来。穆里奇,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跟我说实话!你……”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听见见伏跪在地上的穆里奇身子忽然往旁边倒去。
“嘭”的发出一声闷响。
定睛一看,穆里奇七窍流着血,眼睛瞪的老大,却是不会再动了。
死了。
南疆王也微微一怔。
但很快的,他便又就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转身徐徐往外走。
外面有人等候着。
他不疾不徐地吩咐着,“穆里奇畏罪自尽,念在他也曾经功勋卓著的份儿上,就好生收敛了吧。”
……
就像阿依朵见着司徒耀时,那股子心虚的劲儿。
当然,她跟司徒耀说她建议阿依朵入宫的话,自然是随口胡诌敷衍他的,她深知司徒耀的脾气秉性,怎么可能让阿依朵往那个火坑里跳呢?
思及此,楚兰舟的神色也渐渐冷了下去,一手拍在了桌上。
听见“啪”的声响,晴雨直接就跪下了。
“发生什么事了?说!”
“娘娘,我……这几日您不要出门了,总之……”晴雨欲言又止,话几度到嘴边都说不出口,蔫儿蔫儿地低下头去,“娘娘,您就罚奴婢吧。”
楚兰舟尚未发话,那边妙玉便急急忙忙从外头冲了进来,也跟着跪下,“娘娘,这不关晴雨姐姐的事,您要罚就罚我吧。”
话音未落,朱朱苏苏也都从外边跑进来,齐齐跪下,竟也是来求罚的。
楚兰舟的手顿了顿,心里头最不愿意往那方面想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想了。
能让她们这几个丫头这么齐心协力的,只会是一个人下的命令。
都不让她出门了是么?
她眸中光芒黯淡,垂下眼帘道,“陛下呢?”
四个丫头齐齐缄默。
她们不说,楚兰舟也就不再问,站起身来吩咐道,“更衣吧。”
晴雨妙玉她们面面相觑去,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简单用了点早膳之后,楚兰舟便说要见魏寒江。
晴雨犹豫了一会儿,倒是真将魏寒江给她请过来了。
楚兰舟定定看着魏寒江一会儿,才扭头吩咐晴雨她们几个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娘娘。”几个丫头行了个礼,便退出去了。
楚兰舟情绪不高,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知情的人也不敢去触贵妃娘娘的霉头,所以早早就走远了。
晴雨她们几个也不敢在外头听墙角。
大门敞开着。
魏寒江站了许久,楚兰舟都没发话。
这样无声的等待更煎熬。
良久,魏寒江才深吸了一口气,“……将军,您有什么吩咐?”
有什么吩咐?
楚兰舟抬眸看去,眼角微挑,“是不是如果我不问,你们就打算瞒着我呀?魏寒江,我是多年不领兵了,可如今我连想听句实话都听不到了么?”
“将军言重了,事情不是您所想象的那样。她们几个一定是……”
魏寒江急忙想辩解,可没等他说完呢,楚兰舟便打断了他,“一定是什么?你是想说,她们几个支支吾吾宁可受罚也什么都不愿意说,一定是不愿意看见我伤心难过是么?”
顿了顿,她又情不自禁的自嘲道,“我哪里还有什么心可伤的。”
昨夜里还在同一帐中温存的人,如今连个影子都瞧不见,瞧着架势,倒是像极了当年。
魏寒江迟疑了片刻,单膝跪下,“将军恕罪,魏寒江不敢有所隐瞒。陛下……陛下已经连夜启程回京了。只留下话说,要娘娘半个月后再启程。算算时辰……早已经出了王城,这会儿应该,应该已经……”
楚兰舟下意识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已经是近午了。
司徒耀连夜启程回京了呀。
明明,城里的人不可能无药而愈,明明危机解除处处都有月笙哥的痕迹,可穆宝里被擒之时,月笙哥也跟着下落不明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不是他与月笙哥之间偷偷商量了什么。
就连那位东周七皇子的事情,她也都还没来得及问。
他便就这么甩手走人了。
走的倒是干脆利索。
这里可是南疆啊。他就这么把她给撇下了。
楚兰舟又问魏寒江,“他怎么将你给留下了?”
“陛下说,将军身边需要人护卫。交给其他人……”魏寒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也不放心。”
楚兰舟扯了扯嘴角,是有什么话想说的。
可到嘴的话,终究还是作了罢。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司徒耀的心,比女人的心更难测。
他想做什么,她永远都想不到。
就像从前,她自以为很了解他似的。
到头来,她却是从来也未曾看透过这个男人。
魏寒江不敢说,他说的是这是实话,却也不全是实话。
他的确想留在将军身边,可这也是陛下的旨意。
他说,“从前她带兵时,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了,若是有你在身边,想来她能安心许多。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你也最能护她周全。”
说这些话时,他满手鲜血,捧着沾染鲜血的硕大蛇胆,装进王德手中捧着的琉璃的瓶子里。
遍体鳞伤。
……
彼时,离开南疆前往西陵的马车里。
司徒耀咳嗽了几声,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来。
王德双手捧着帕子递到司徒耀嘴边,他轻轻摇了摇头,动作迟缓地抹去嘴角的血迹,就连摆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靠着车厢,便缓缓睡了过去。
脸色煞白,纯色惨白。
与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一衬,整个人都了无生机一般。
王德眼眶红着,却不敢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