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心下一惊,连忙提醒道,“钱兄弟,不可对陛下无礼!”
谁不知道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此时他能这般和颜悦色坐在这儿,那是托了贵妃娘娘……也就是大小姐的服,还有将军的面子在起作用。
否则,这位哪儿能这么卖面子坐在这儿?
说完,赵荣又赶紧转头去看司徒耀的脸色。
司徒耀面无表情地摆摆手,说道,“倒是也无妨。”
不敢苟同就对了。
司徒耀看了钱实一眼,心中却是暗暗替楚兰舟高兴的。
她的父亲的确是位了不得的大将军,也是个很好的人。
所以,蒙冤多年,还是能有这么多人心心念念想帮他洗清冤屈。
不过,他的身边还是出了周深这种人。
只能说,他太过重情义,也太过纯粹。
从未怀疑身边至亲至信的人。
否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叛逆之心也绝非一日养成,他竟然从未发现。
但,司徒耀的面无表情,便让赵荣以为,陛下这是动怒了,连忙拉着钱实跪下,请罪道,“陛下,钱兄弟这个人比较直接,说话若是有……有任何冒犯之处,还往陛下莫要怪罪。”
司徒耀也懒得与他们解释,坐下呷了口茶,说道,“朕今日来,是为了姜牧恒大将军的案子而来,方才朕也说了,大将军那份临终托付的血书,你们是交出来也好、不交也罢,朕都有办法。”
“不同之处只在于,多费些时间、或少费些时间罢了。”
钱实咬了咬牙,像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反驳,但又碍于陛下的颜面才没说什么。
但他到底是不服的。
司徒耀都不需要看他,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徐徐道,“是忠心耿耿,或者沽名钓誉,也不是自己个儿说了就算的,旁人并不会光是听你都说了什么。绝大部分人都是要看你做到了什么。你若是拿不出能令人信服的行动,如何让人相信,你是对姜牧恒将军忠心耿耿,铁了心一心为姜牧恒将军平反昭雪,而不是沽名钓誉呢?”
“我……”
前一刻还梗着脖子不肯服软的钱实,顿时没了话说。
陛下的话,都说到了他心里去了。
“那份血书,是要在合适的人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若是你以为,它继续这么藏着,就能替你的大将军平反昭雪的话,那就继续藏着吧。”
司徒耀说着话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朕,从不强人所难。”
王德斗胆揣摩了一下圣意,陛下这也不是生气了的模样,顶多是想点拨点拨这位犟脾气的钱护卫。
同样都是姜牧恒大将军的护卫,那位赵荣赵护卫,可就通透的多了。
不过也不怪他,陛下是之前便找到他了,与这位钱实钱护卫的情况,多少是不同的。
王德谨慎地看了司徒耀一眼,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确定陛下这是在给钱实一个台阶下,这才斗胆咳佯咳了两声。
王德说道,“钱壮士,当年的事情,只有你们几个知情者,这件事若是要说明白,定是要拿出姜牧恒大将军的血书以为佐证的,否则空口无凭,谁会信你们空口白牙的一番话。”
“再者说了,你们说的那位周副将,如今已经改头换面、更名改姓,要向世人证明他就是当年的周深周副将,怕是也要费一番功夫的吧。”
钱实闻言,看了王德一眼,也是无法反驳,“……”
好一会儿,钱实才讪讪说道,“他如今傍着冯胜武那棵大树,又早已经改头换面,脸都不是那张脸了,身份也不是那个身份,我要如何证明?”
“唉……”王德便叹了口气。
“你连如何证明如今的那个人就是当年的那个周副将,都不知道,也无从下手。那,那份血书在你手上,确定不会被埋没?”
钱实顿时没了话说:“……”
所以,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要交给陛下来才行。
王德心中暗暗得意不已,转头便看了他们家陛下一眼。
司徒耀也看了他一眼,眼底倒是划过了一丝笑意,仿佛是在说:做的不算太差。
只这一个眼神,王德便足以高兴半天了。
……
钱实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松了口。
“但愿它在陛下手中,能发挥最大的效用。早日替大将军平反昭雪,还九泉之下的大将军一个清白瞑目。”
“嗯。”司徒耀淡淡点头。
血书的所藏之地甚为隐秘,钱实一个人去,司徒耀也是不放心的,赵荣也自告奋勇说带着人一起去。
司徒耀便也同意了。
临行前,赵荣犹豫再三,但还是转回来,二话不说便跪在了司徒耀面前。
“陛下,卑职该死。”
司徒耀的目光朝他看去,平静说道,“有什么话起来说。”
钱实也拉了他一把,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赵荣拒绝钱实拉他起来,而后便郑重其事地朝司徒耀磕了一个头。
“砰”的一下,这个头磕的结结实实的。
“陛下,当年姜家举家皆亡,只余下大小姐一人,卑职懦弱胆怯,不敢在出面为大将军喊冤。眼看着大小姐流离失所,卑职别无他法,擅自将她引入了绝命门,卑职该死,卑职……”
“这件事,你还是等她从南疆回来亲口跟她说吧。”
赵荣说的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司徒耀面上依旧一片冷漠色。
司徒耀说道,“当年的事情,受害者是她,朕,也不能代她原谅你。”
赵荣含泪磕了个头,满心悔恨,悔不当初。
钱实却是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到了极致。
大小姐……她当年,竟然进了绝命门?
她那时候才多大一个的小姑娘啊。
绝命门那种声名狼藉的地方,说是虎穴狼窝都不为过。
他是至今才知道姜家仍有人活着,当年他若是能知道大小姐还活着,或者,他不那么快死心,多加查访,兴许……兴许大小姐,便能少吃些苦头了呀。
……
从沈家药铺出来,钱实仍缓不过来。
上了马车,钱实又问赵荣,“当年你明知道大小姐还活着,你如何能狠得下心将她送入绝命门?你哪怕……哪怕以旧友的身份,照顾她到她及笄,也都是好的呀。”
赵荣答不上话来,良久沉默。
……
目送着钱实赵荣等人离开之后,王德回头一看,他们家陛下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陛下,陛下?”
他轻唤了两声,司徒耀才回过神来。
“嗯?怎么了?”
王德斗胆问道,“陛下是在想贵妃娘娘么?”
司徒耀闻言,毫不犹豫地答道,“是啊。”
他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动着明亮的光芒。
王德便只好提醒道,“贵妃娘娘这会儿最多也就刚出城几里地。陛下您这般,往后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朕知道了。”司徒耀不耐烦地摆摆手,起身往后院走。
王德连忙跟上,随后照顾留在药铺的两个人,将东西都捯饬捯饬,放回原处去。
贵妃娘娘这一去南疆,沈大夫跟着去了,沈家二公子也跟着去了,这药铺里便是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了。
……
此一去,山高水长。
楚兰舟头有些疼,虽然躺下了,但在这行进的马车里,却是不可能睡的多踏实。
她心里也还记挂着皇城里的某个人。
尤其放心不下,她一不在身边,他便发脾气的毛病。
不过,兴许她远行一段时间,他就能改了这毛病也说不定呢?
楚兰舟心中暗暗想道。
晴雨见她翻来覆去地翻,不由得与妙玉对视了一眼。
妙玉也像是有所感似的。
两人面面相觑,纷纷笑出了声。
娘娘这是刚一出城,便开始惦念陛下了吧。
“你们笑什么?”楚兰舟闭着眼,耳朵便越发灵敏。
晴雨妙玉连忙止住笑否认。
“没有。”
“没有笑什么,娘娘。”
楚兰舟蓦地睁开了眼,眸光从她们身上扫过,说道,“你们那点小心思,当真以为能瞒过本宫的眼睛。说吧,心里头又在编排本宫什么呢。”
“没有,真的没有。”晴雨摇头说道,一脸诚恳。
妙玉也赶紧点点头附和。
“罢了。你们能想到的,无非就是觉得本宫人刚出城,便在偷偷思念某人。”
楚兰舟轻哼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不过,你们当真对你们家陛下这般忠心耿耿,本宫倒是也不勉强你们跟着本宫长途跋涉千里迢迢的去南疆。这会儿咱们刚出城不远,你们借两匹马,现在回宫还来得及。”
“娘娘恕罪!”
晴雨妙玉齐刷刷跪下。
“不必。想好了再跟本宫说。”楚兰舟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摆摆手,便径自睡去了。
还真别说,调侃这两个丫头一把,心情倒是舒畅的多了。
晴雨妙玉提心吊胆的,眼看着她们家娘娘终于睡了过去,对视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上了娘娘的一个大当了呀。
至于她们家贵妃娘娘……
此时由于心情轻松,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这一路,山长水远。
可是需要好些力气,才能到达。
她可不得养精蓄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