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实心一横,说道,“好,那我就听听,你们都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司徒耀闻言笑道,“想听有花样的,怕是有困难。若是想听真相,这里倒是有一堆。”
赵荣也默认了这个事实。
钱实反而一时语塞:“……”
这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敷衍呢?
但事已至此,走是走不了,他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了解真相的大好机会。也许,这是他最接近真相的一次了。
钱实也坐下来,看着赵荣说道,“总之,我是跑不了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都一次说个清楚吧。”
赵荣顿了顿,朝司徒耀那儿看了一眼,询问道:“陛下,那卑职就……说了?”
“嗯。”司徒耀点了下头。
有了司徒耀的同意,赵荣说起话来,也就大胆多了。
事情还要从十多年前说起。
那时候,绝命门还纵横江湖,声名狼藉。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人的人头都能替你拿来。
但也因此,许多人心生畏惧,生怕什么时候,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绝命门的刀,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大多数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后来,便出现了那么一个人。
据闻是朝廷派来剿匪的皇亲贵胄,还是当朝陛下的皇子。他雷霆手段,精心策划,竟是将纵横江湖近百年的绝命门连根拔起。
一夜之间,绝命门从江湖上销声匿迹。
这位皇子,不用赵荣说,钱实也知道他就是眼前的这位陛下。
当年剿灭绝命门一事,不但震惊朝野,也震动江湖,民间百姓哪怕默默无闻,也都有所耳闻。
也是那一战,这位当时默默无闻的皇子,名声大噪,然后才有了之后他备受重用,屡立战功,一路平步青云的直至登上大宝。
都知道当年三皇子的功绩,可这与他们要说的事情有何干系?
钱实不满道:“你们别拿这些有的没的事情来糊弄我。你们不是要说大将军案,以及为何寻我的前因后果么,七拐八绕的说这些,与我们要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跟你说这些,自然是有关系的。我的话都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啊。”
赵荣好笑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急脾气。”
“那你到底还说不说了?!”钱实的脾气一上来,恨不得给赵荣一拳,然后夺门而出。
赵荣无奈地朝司徒耀那儿看了一眼,也是生怕陛下生气了。
但司徒耀竟然不生气,神色平常如许。
赵荣便松了口气。他拍了钱实胳膊一下,说道,“我跟你说这些,那是因为绝命门的事情,就与大小姐还有陛下有关。”
“当年我替你挡了一刀之后,周深便以为我死了,追着你去了。我负伤侥幸逃脱没死,等我好些了,回头去找你们,却只找到了孙勇的尸首,将他掩埋了,我还去山崖下找过,但也没找到你的尸首,我以为你已经被山谷下的野兽给……后来我心灰意冷无处可去,便进了绝命门。”
“当年还是三皇子的陛下,虽然破了绝命门,但并未对所有人赶尽杀绝。除了罪大恶极的那几个,其他人各自有了去处。有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就此投身军旅,以身报国。还有一部分人不愿受拘束,也过腻了这刀头舔血的日子,想要归隐田园,过回普通人的生活。当年的三皇子也都让他们各自回乡了。但还有一部分,既没有投身军旅以身报国,也没有回乡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而是选择继续留在绝命门。”
“你说什么,选择继续留在绝命门?!绝命门不是早就灭了么?”
钱实闻言吃惊的看着赵荣,心里头的震惊,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那绝命门是什么地方。当年都说绝命门门主已死,也就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如果这么多年绝命门还在的话,岂不是表明,他们还继续在暗中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而且,当年绝命门一案,可是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亲手经办的,如今绝命门还在的话,那岂不是说,是他纵容这些人继续为祸江湖?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实啊!
钱实激动的站了起来,“你,你们……你们竟然……”这般胆大妄为。
这陛下,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不怪世人都说,能当上皇帝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误会了。虽然绝命门还存在,但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绝命门了。”赵荣见他误会,立即便澄清道。
“当年我们这些人,一没有投身报国,二没有回乡,是因为像我这样的身份,根本没办法再去从军,而我家中已早就没了亲人,无家可归。与我一样的这些人便留了下来,以搜集情报为生,这么些年也过下来了。如你所见,如今我是绝命门的门主。门中也有不少无家可归的孩子,那些可不是我们抢来偷来的,而是路上捡到的弃婴弃儿。”
“陛下也是前两年才找到的我们,为了大将军当年的案子能够翻案,我们四处奔波搜集证据,可那份血书在你手中,我们只能找你。”
赵荣说着顿了顿,又说道,“虽然这是大小姐希望的,但她并不知道陛下已经找到我们了。”
他说这话时郑重其事,十分诚恳。
钱实听完,沉吟了良久。
往昔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岁月一一闪过,还犹如在昨日。
钱实沉了沉,问赵荣,“我还能相信你么?”
他与赵荣的确是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他也害怕,怕赵荣会是另一个周深。
赵荣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能不相信大小姐还有陛下为将军平反昭雪的心。大小姐可是姜家唯一的血脉了。”
是啊,大小姐是姜家唯一的血脉了。她应该是最希望替大将军洗刷冤屈的人了。
而且那一次见到面时,大小姐那般激动地询问他当年的事情,那份担心焦急,还有迫不及待让真相大白的模样,确实也不像作假。
不过,他心里还有疑问。
钱实又问,“那,凤山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是陛下养在民间的皇子……这坊间传闻,也都是假的么?”
司徒耀模棱两可地说道,“坊间的传闻不算是假,但也不全是真的。”
这不说了等于没说么?
钱实十分无语:“……”
司徒耀也看穿了他的心情,转而吩咐赵荣道,“你让那个小姑娘进来跟他见一见吧。也好让他放心。”
“是,陛下。”
赵荣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便走到外面,把凤山给叫进来。
凤山还是那份装束,也是恭恭敬敬朝司徒耀行了一礼,才转向钱实,咧嘴笑了。
“绝命门。千面娇娃,凤山。”
说出的话,却是姑娘家的嗓音了。
钱实仔细看,“他”好像比之前要稍微高了一些,体型也……好像不一样了?
“你,你是姑娘?”
“是啊。”凤山大方承认,毫不扭捏。
钱实突然反应过来。
千面娇娃,凤山。
难怪,难怪他会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原来如此。
这个名字,他做生意的时候,听人提起过。
凤山进来露个脸,便又退下了。但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多看了看司徒耀一眼。
这位,生得真的太好看了。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简直勾人魂魄啊。
……
所以,从一开始,这便是陛下设的局么?
先是散播了消息,说要将养在坊间的皇子接回宫,然后引周深出来,再派这个叫凤山的小姑娘出去,让周深对此深信不疑。最后,他们再出手,将凤山救出来,也将他一并带回来。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放过周深?为什么不将他一起抓来?”钱实不满道。
司徒耀闻言扯了扯嘴角,反问道,“经历过当年的背叛,如今的机关算尽,你对这位周副将也算是十分熟悉了。你觉得,他像是那种你抓了他、对他用刑,他就能对你说实话的人么?”
钱实无法反驳,“……”
司徒耀呷了口茶,起身朝钱实慢悠悠走了两步。
“血书,朕必须得到。你若是不肯给,朕也还是有办法能够拿到。不过是多费些周折罢了。”
“找你,不过是想让那丫头尽早全了心愿,了却心事,安心踏实继续好好活下去罢了。”
轻描淡写。
云淡风轻。
司徒耀的每句话都举重若轻,却将人无法反驳,不敢质疑。
“……”钱实张了张嘴,愣是半晌都说不出半个字来。
司徒耀说道,“你可以好好考虑,在她出使南疆回来之前,你还有的时间。”
他说着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你的时间也不多了。朕不敢保证,哪一日一觉醒来,会不会就改了主意。再者说了,你怀疑旁人并非一心想为当年的大将军姜牧恒平反。朕也怀疑你,不过是沽名钓誉,打着为旧主平反昭雪的旗号,其实,不过是要全了自己所谓的仁义之心罢了。”
钱实立时就炸了,激动的站起来大声反驳道,“陛下可以怀疑草民庸庸碌碌毫无作为,但说草民沽名钓誉,恕草民不敢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