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头一次见到雁容时,她是来……来……”
沈月笙摇头晃脑,故作神秘地一顿,侧目问司徒耀,“陛下,你猜,那时候她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司徒耀心中一沉,仿佛有什么梗住,闷闷的,但是又忍不住想知道。他便问沈月笙道:“……是,为了什么?”
“是,是为了——”沈月笙故意吊足了他胃口,然后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司徒耀气结。
“即使是一国之君,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沈月笙不禁洋洋得意一把。
司徒耀无法反驳:“……”
但他很快又自己个儿找补回来。
“那又如何?一国之君也不过是长了双手双脚一个脑袋的普通人,食五谷杂粮,饮茶水酒品,何必无所不能。你以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作饵。朕也不会上当。谁还没有头一次见着她的情形呢。”
“……”沈月笙无话可说。
司徒耀说着,却真就忆起旧事,说道,“当初头一回见她时,月黑风高,她悄无声息潜进我房中,那时候,她的枪分明只差一寸,便能要了我的命,但她却忽然收了手。”
司徒耀徐徐说着,忆起初见场景,竟连面容都温柔起来了。
“我问她为何收手。你猜,她对我说了什么?
沈月笙闻言心中也是一顿,忍不住问:“她与你,都说了什么?”
“她说,‘你长得不像短命的样子。’哈哈哈——”司徒耀模仿着彼时姜雁容的语气说道,说完便哈哈大笑。
你长得不像短命的样子。这的确是有点像雁容会说的话。
沈月笙也忍俊不禁。
但笑着笑着他便发觉,他还是狭隘了。
司徒耀是已经拥有了雁容,可以拥有她的喜怒哀乐每一份笑容,他根本不需要收藏着这点回忆过日子。
他,才需要。
他才需要抱着那一点回忆,怀缅过去。
沈月笙,这是不对的。这不该是你做的事情。你曾答应过她、也答应过你自己,让她自己决定未来要走向何处的。
这个念头,便如晨钟敲响天地一般,沈月笙浑身一震,如梦初醒。
沈月笙的手顿了顿,对司徒耀说道,“……雁容喜欢吃我做的刀削面,其实就是我调料的时候加了一点点东西。待会儿我也一并教给你吧。往后她若是想吃面了,也不必这么辛苦出宫一趟。”
“不用。”谁知道,司徒耀一口就拒绝了。
司徒耀说道:“这碗面是你们的情谊,她若是喜欢,随时过来寻你们吃面便是了。朕若是连她这点兴趣都给剥夺了,她只怕更是要恨我了。”
“……”沈月笙张了张嘴,但舌尖却仿佛压了块大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对雁容,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么?
司徒耀明明知道他对雁容的心思,他怎么还敢之后大方?他难道就不怕……
“不怕。”司徒耀仿佛看穿了沈月笙的心思,笃定地说道,“因为,你不会。她更不会。”
沈月笙仍旧无法反驳。
良久。
沈月笙不禁笑道:“是啊,雁容若是想吃面,便回药铺来。她何时想吃何时来,我在这儿给她煮。这可是她的娘家。”
“是啊,你们可不就是她的娘家人。她随时想回,回便是了。”司徒耀有所感一般,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话里也有话。
这句娘家人,要沈月笙亲口说出来的,才算数。
他当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明知道别人对他的妻子虎视眈眈,还能装作若无其事,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沈月笙是重承诺的人,他自己亲口承认的,便是作了数的。从今往后,他即便是有什么别的心思,也不会有越“娘家人”这层关系雷池一步之举。……
刀削面是个讲究的活儿计。揉面时已经可见一斑,一斤面三两水,先打成面穗,再揉成面团,然后用湿布蒙住,饧半小时后再揉,直到揉匀、揉软、揉光。若是揉面功夫不到,削时容易粘刀、断条。
这削面就更是要讲究功夫了。削面时,以左手托住揉好的面团,右手持刀,手腕要灵,出力要平,用力要匀。
沈月笙看着汤锅要滚,便高声喊了一句:“月痕雁容,削面了。”
姜雁容等人齐刷刷赶到。
就见沈月笙左手托住面团,右手持刀,对着汤锅,嚓、嚓、嚓,一刀赶一刀,削出的面叶儿,一叶连一叶,恰似流星赶月,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白线,面叶落入汤锅,汤滚面翻,又像银鱼戏水,煞是好看。
平素里低调的沈大夫,这回终于也高调了一回。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刀工,简直可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沈大夫看似手无缚鸡之力,这出刀发力竟然是如此的,帅气潇洒。
托沈大夫一手好厨艺的服,中午大家人人都吃上了一碗美味十足的刀削面,更享受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视觉盛宴。
唯一可惜的是,颜逸飞是病人,只能吃点清淡的,所以他的面里,只有一点点盐,与两片卤肉,别的什么都没有。
姜雁容吃了一碗,还要再吃一碗,最后是在某陛下的眼神攻势下,迫不得已与之平分了第二碗面,这才算满足。
吃过了心心念念的刀削面,姜雁容还有点依依不舍,更准备吃不完再兜着点走,但是被陛下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陛下说道:“你中午已经吃很多了,若是想吃,改日再来便是。再带回去,你怕不是半夜都要起来吃完它。”
“……”姜雁容被说中心事,弱弱放下卤肉,不敢回嘴。
是吧,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陛下说的都是对的。
王德与晴雨妙玉等人在后边儿,个个都憋着险些要笑出声儿来。
姜雁容小碎步凑到司徒耀身旁,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问,“那我明日再来?”
“你也不怕给沈大夫添麻烦。”某陛下仍是一脸严肃,义正词严。
贵妃娘娘曰:“月笙哥不是别人。”说的理直气壮。
某陛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退一步道,“后日。”
“后日就后日!就这么说定了!”姜雁容想都不敢想,赶紧一口答允。
她就生怕她说慢了,某陛下就该改主意了。
司徒耀一时语塞:“……”
可他能怎么办呢?他选的心上人、他册的贵妃,再怎么着,也得宠着呀。
“行吧,后日再来。届时我陪着你来。”司徒耀无奈笑叹。
姜雁容顿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一阵风吹过,骤然就吹起姜雁容脸上的面纱,那一角掀起,露出了她左脸上疤痕的一截,司徒耀连忙抬手替她压住了飞起的面纱。
姜雁容愣了一下,司徒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回去吧,时候不早了。你该午睡了。”
姜雁容点点头。与沈月笙他们作了别,便登车离开了。
回去时,司徒耀陪着姜雁容坐马车,朱朱苏苏两姐妹便骑了马,与禁卫们同行。
而那位禁军统领魏寒江魏大统领,却是自始至终,连正眼都没瞧过贵妃一眼。
……
姜雁容一行人走后。颜惠风忍不住问沈月笙,“夫人与她夫君,也是有故事的人吧?”
沈月笙闻言顿了一下,收拾案板的手都僵住了。
“你,为何这么问?”过了好一会儿,沈月笙才做到若无其事的反问道。
颜惠风微微笑着说:“也许我这么说显得非常冒昧。但是,夫人一直蒙着面纱,她的夫君又是一头华发早生,若非有一段痛彻心扉的过往,怎能如此契合?”
沈月笙的眉头微微一敛,略显不悦地说道,“颜姑娘还是多多操心令弟的事情吧。明日会试第二场开考,他无法前去赴考,只怕他很难过去这一关。”
说罢,沈月笙收起案板便往外走。
颜惠风原地沉默。
良久,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都是有故事的人,可谁又还没有点故事呢。……”
可她的自言自语,无人回答。
颜惠风帮着收拾完灶房里的东西,便回去照看颜逸飞了。
月痕正好拿了药过来,房中的颜逸飞兴致冲冲地询问月痕:“沈公子,我明日能否出门?”
月痕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颜惠风进来,月痕便看了她一眼,说道:“那我先走了。”然后溜之大吉。
他们只是开药铺的,卖的是寻常药,也不是仙丹,如何敢打包票呢?
颜逸飞又问他姐,“姐,明日的考试,我……”
“逸飞,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眼下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大不了……咱们三年后再来。好不好?”颜惠风苦心劝道。
颜逸飞煎熬地闭了闭眼,叹气道,“姐,我能等,可你等不了了啊。那王家是何许人也,再等三年,他们……”
“不打紧,姐姐不嫁就是了。”颜惠风截住了他的话,坦然笑道。
颜逸飞马上就激动地坐起来,“姐,这怎么能行,你都是因为我才……你怎么能受这种委屈?我是可以养你一辈子,可世人怎么看你啊?”
“那大不了就晚嫁啊,那位救了你性命的夫人,你也瞧见了。她可以晚嫁,我为什么不行?说不定我的姻缘就是来得晚呢。”
“可是……”
“别可是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回去我便同那王家退亲,往后男女婚嫁各不相干。眼下你最紧要的就是养好身子,大不了三年后再考就是了。”
颜惠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果断说道,“你若是敢为了我的事情要拼命逞强去赴考,那我明日便去城外的庵堂出家,从此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姐,你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的。
颜逸飞还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看见颜惠风坚定的神情,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好,我三年后再考便是了。我不逞强。”
“你保证?”
“我保证。”
“嗯。”……
月痕在门口听见这段对话,忍不住替颜家姐弟惋惜地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姐弟,竟然有这么辛苦的遭遇。为了姐姐能风光嫁出去,也要努力功成名就,多令人羡慕的感情啊。
可雁容姐出嫁时,他就什么都没有。还好,那个皇帝虽然有三宫六院,但对雁容姐还不错,否则他便要闯到宫里去与那个皇帝拼命了。
这般一想,就不怪雁容姐临行前交待他,若是探知颜家姐弟的消息,便送信入宫了。她如今是贵妃,兴许有什么法子帮他们吧。
……
正如司徒耀所说,姜雁容该睡午觉了。
回宫的路上,马车摇摇晃晃,她便靠在司徒耀的怀中睡着了。回到宫中都没醒过来,也是司徒耀亲自抱着她进了寝宫。
这两次姜雁容出宫都没有避着人,尤其今日还让禁军大统领魏寒江随行保护,更是惹人瞩目,所以宫中对她与陛下一同出宫的事情,已经有所传闻了。
今日又恰巧碰上了冯家大夫人郭氏进宫来看望女儿,又非说要上雁回宫向贵妃娘娘也请个安,却被雁回宫的几位嬷嬷挡了回来,只说道,“贵妃娘娘不便见客。”
郭氏消息灵通,便心领神会了。
“贵妃娘娘当真是手眼通天,备受圣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