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内,易思瑾端坐在书桌旁,手执毛笔,桌上摊开的是一份密函,因他迟迟没有下笔,笔尖的墨水滴落在密函上,很快便晕了开来,他都没有察觉。
他竖耳倾听,留意一扇门之隔的院子,丝毫声响都能令他紧张起来,他在等,等院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就能去帮忙了。
一开始他没有跟叶歆恬去大厅,只给了信物,是想看看,她能不能独自一人把这件事处理好,他能否将整个王府的事务交到她手上。
其实,他心里很纠结。一方面希望叶歆恬能审问得所有人心服口服,另一方面又担心她在瑾王府获得地位,获得实权之后,会不会倒戈相向,不再站在他这边。
然而事实上,叶歆恬从未站过他这边,但他也看不出来是站在叶倾权那边,她在想什么,他心里毫无把握。这也是第一次,他如此在意她的选择。
换做以前,他说出来也未必有人相信,他竟然会为了她的选择,变得焦躁不安。
由于他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以至于一直以来无人能比的洞察力,忽然失去了,一道黑色身影落在他面前,他都没有察觉。
“如果我是刺客,现在剑已经架在你脖子上了。”向泽紧皱双眉,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人看。
易思瑾听到声音,猛然回过神来,看到对方是向泽的时候,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他说:“幸好你不是。”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向泽很少看到易思瑾失魂的样子,挺意外的。
易思瑾勾唇笑了笑,以掩饰尴尬,他把毛笔放下,站了起来说:“没什么。你怎么去而复返?”
该谈的刚才都已经谈完了,该说的也没有漏掉,向泽会重新回来,他觉得奇怪。
向泽双臂环胸,一脸戏谑道:“听说有好戏看,我就回来了。”
“你可不像喜欢看好戏的人。”易思瑾毫不客气戳穿了向泽的理由,表示在自己这边,完全不成立。
“你呢,你到底想做什么?”向泽问。
“我跟你立场一样。”
“不,我们不一样。”向泽否认他的话,接着说:“你是想试试叶歆恬的实力,还是想看看,叶倾权在这瑾王府之中放了多少内应?”
“两者都想。”易思瑾觉得向泽很了解自己,也没必要再隐瞒。
他确实是想通过叶歆恬,将瑾王府重新整顿,一定能抓出不少奸细,只是数量不好说。
“所以,她是你放出去的饵吗?你的心可真狠。”向泽冷声道,嘲讽的意思极其明显。
“可以是饵,可以是棋子,也可以是其他。”易思瑾没有把话说明,而是留有猜测的空间。
向泽有点看不懂易思瑾了,以前他们两兄弟是无话不说的,但易思瑾现在学会了对他隐瞒。
“你真不用去大厅坐镇?”向泽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不用。”易思瑾摇摇头,还是同样的答案。
“我刚才可是听说,她把那碗有毒的燕窝粥给喝了下去,也不知道有没事……”
向泽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道身影快速掠过,消失在视线里,他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其中意思不明。
“还说自己不紧张,跑得这么快,谁信。”向泽吐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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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瑾王府的大厅里,叶歆恬正看着门口处,云儿也紧张地望着,围观的奴仆也一样。
但是,名唤春珂的婢女并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而所谓的证据,也迟迟没有出现。
“呵,王妃好计谋啊,所谓的证据是不是唬人的,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云儿毫不客气戳穿。
叶歆恬淡淡扫了云儿一眼,单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维持着同样的动作,她说:“你慌了,不是吗?”
“王妃含血喷人的本事可真了得,要是没有实质的证据,你再扣着奴婢,未免说不过去。”被说中心事的云儿,压下颤抖的声音说。
叶歆恬轻笑出声,说:“见过有人赶着去捡钱的,就没见过赶着去送死的。”
“王妃也就嘴上那点本事了吧。”云儿豁出去了,挺直腰杆等待叶歆恬口中所谓的‘证据’。
这件事极少人知道,怎么可能会有证据呢,除非有人出卖了她,她的视线不经意落到某一处,但仅是一瞬间,很快便移开了。
云儿这举动,没有逃过叶歆恬的眼睛,原本只是怀疑,这下是确定了。
自从她坐上瑾王府女主人的位置,她知道私底下有很多人不服气,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如今她位置没坐稳,就开始有人搞事了。
虽然不是对她下毒,但要是这事成了,一定会波及到她,影响她在瑾王府的地位,真可谓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证据到了!”春珂高喊着,举起手,手中攥着一沓写满字的纸张,脚步匆忙走进大厅。
几十双眼睛同时落在春珂身上,以及她手中的证据。有的人看到觉得迷局终于要解开,有的人则满脸愁容。
叶歆恬接过婢女递上来的温茶,用懒散的眼神睨着云儿,说:“说吧,不用客气,我相信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感觉嘴里涩涩的,就用温茶漱口。刚才虽然没有咽下燕窝粥,但是嘴巴麻麻的,应该是药效发作了,所幸剂量很少,并未造成其他不适。
春珂点点头,开始揭秘:“这一沓是不同药店的清单,上面都有写着同一种购买物,是曼陀罗干叶。经了解,曼陀罗全株有毒,每一个部分都有不同的毒性,但是干叶的毒性比鲜叶要少。因此,奴婢猜测燕窝粥里,下的是曼陀罗的干叶,剂量不多,可是长期服用,毒素在体内日积月累,最终会毒发身亡。”
曼陀罗花,可以用于麻醉。这点,叶歆恬是知道的。
“单凭一味药物,就想说是奴婢下的?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其他人。奴婢与我家主子,感情极好,怎会下毒害她。”凭什么所有的疑点都在她云儿身上,未免太过简单了。
“据我刚才所看,白姑娘双唇发黑,脸色铁青,精神涣散,不是一天能造成的症状,是已经下了好多天药的情况。自从白姑娘昏迷,你负责照料一切,唯一亲近的人就是你。不是你下的毒,谁信呢?”叶歆恬说。
云儿冷哼了声,“春珂,你何不大声说说,购买曼陀罗干叶的,是不是都写着我的名字?”
“确实不是。”春珂回答,接着又说:“但是,我想没人会这么蠢吧,自己买药自己下药,这不明摆着会被人查出来吗?”
“也就是说,你们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云儿动了动肩膀,试图挣开侍卫的压制,她马上就可以站起来了。
叶歆恬对结果并无意外,放下茶杯,从衣袖里掏出一包东西,慢悠悠地打开,摊在桌子上,说:“这是在你房间里搜出来的曼陀罗干叶。”
“你冤枉我?”云儿气得奋力站起,但很快被侍卫压制住,她抬头恶狠狠瞪着叶歆恬。
“何来冤枉之说?东西是在你房间里被搜出来的。”叶歆恬之所以要公开审问云儿,是想知道云儿和谁串通一气。
要是叶歆恬没有发现有人要害白薇薇,那么暗地里自然会有人调转枪头,把矛头指向她,因为她和白薇薇结怨最深,也是最恨不得白薇薇死的人。
所以,这场戏来来去去,针对的人不是白薇薇,而是她叶歆恬,白薇薇只不过是他们手上的一颗棋子,能弄死她的一步好棋。
“我房间里根本没有这种东西,是你塞进去的?”云儿瞪大眸子,不敢置信看着叶歆恬。
叶歆恬起身,走到云儿身边,伸出食指勾起云儿的下巴,压低声音说:“话别说的太难听,兵不厌诈,你们教我的。”
“你到底想怎样?”云儿自认倒霉,碰到个这么难伺候的主。
叶歆恬和云儿靠得很近,但周围的人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可张合的嘴唇告诉他们,她们确实在讲话。
“要不要考虑一下,供出幕后主谋?我可以放你一马哦。”叶歆恬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她说到底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说放一马,但没说不为难啊。
“你做梦!”
“很好,继续保持这股气势,不供也可以,只是这细皮嫩肉的,看来得划上几刀了。”
“你敢?我是白薇薇的人,你要是敢动我,王爷一定不会放过你。”
“是吗,我想赌赌看耶。”叶歆恬放开捏红的下巴,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白色的玉佩,然后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我手上,你说怎么用才好呢,取你性命不知道行不行?”
云儿一看那块玉佩,双腿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她咬牙切齿道:“我不服!”
叶歆恬将玉佩重新藏了起来,站直身子,好像刚才的威胁并未发生过,她居高临下睨着云儿说:“怎样,考虑好了吗?我这人没啥耐心,只听想听到的答案,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