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玄霖阴沉着一张面孔随着步桐进了步庭云的书房时,里侧步家父子已然和穆禾笙了解过最新的情况,步易阳这不过一天的光景,整个人都变得木讷呆滞没有精神,步庭云亦是透着明显的疲色,语气却是震惊气愤得厉害,“白家大哥怎的如此糊涂!不过是故去近二十载的一薄情之人罢了,何苦如此荒唐行事,还要赔上白家的几世英名。”
步桐推门跨步进去,平平静静地开口,
“父亲多半是并不那么知晓其中内情,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在事情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把这件无法逆转之事彻底遏制住,只有如此,才可保住大伯还有白家上下。”
视线扫过步易阳,步易阳眼里闪过一丝难过,随即低头去了。
坐在一旁的穆禾笙皱眉道,
“可是为了迅速出兵,如今圣旨已发,这事便是铁板钉钉,天子之言如何能朝令夕改,三哥似是看穿了这点,频频表现出积极的模样催促我去责令户部,我原以为他只是此次得了父皇的青眼重用,这才如此,没成想……”
步桐轻身行了个礼,
“近日见了户部左大人,倒是得了些同先前不太一样的消息,让步桐颇为惊讶。”
步庭云瞪大了眼睛,“你竟去见了那人,倒是胆子大,若是左大人有心挟持于你,这可怎么得了?”
步桐自知此事冒险,只得含混地说着,
“父亲莫要担忧,林相国在旁陪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当然,是先赴约才见到了林相还是先知晓林相坐陪这才赴约,前后问题步桐故意混淆了一下。
果然,闻言之后步庭云紧皱起的眉头这才平缓下,“林相竟然愿意帮这位门生做说客,也算是稀奇的。”
步桐点头,
“林相国最是忠正护国的,左大人察觉出库的军饷和粮草数目有异,这才推迟拨付,后来仔细盘算,多出来的银钱和粮草刚好可以供给另外一支十万人的队伍。”
面对如此证据确凿,步庭云和穆禾笙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面对呆滞住了一屋人,汤玄霖放下斗篷大大的兜帽,露出绝伦的一张面孔来,
“北国公的护城军本该驻扎在京都城三十里外的盐城,军队的一应供给皆由盐城守备负责,但如今确需要京城中用具银钱口粮,可见北国公根本没有想要将大军安置在盐城,谋逆意图事实昭然若揭,各位大人如今还不愿相信事实吗?”
步庭云看着汤玄霖,实在没有力气起身来问礼了,颓败地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他是真的要反。”
当朝南国公大人,拖着奔波劳碌了十几日的身体缓缓起身做了个大礼,
“还求四殿下和汤大人帮忙,想想办法尽量保住白叶,就当是体念他为国连年征战在外,夫人难产丧命都不曾见到最后一面只留下一个女儿相依;就当是为了保住京都臣民,免受战火之痛。”
白叶,便是北国公的大名,起初步桐只觉得想起这个名字便想要吃火锅,后来有人称他“白兄”,有人唤一声“白家哥”,皆是亲近,步桐相信那个从来威武大气的白将军定然不是为了争夺权势做这般事,若只是一时糊涂,总要有人力挽狂澜把这艘逆行的船只拽回来才好。
穆禾笙赶忙起身,“南国公大人怎么这般大礼?晚辈如何受得住!”
汤玄霖跟着弯身去行礼,
“大人放心,东厂的职责便是守卫京都臣民,既然已经知晓此事,断不会任由事态继续恶化发展。”
步桐上前去扶起步庭云,
“父亲劳累大半月,快坐下歇息,四殿下和汤大人这便不是来同父兄商议对策的吗?”
步庭云连连叹气,却是绝望,“来不及了,圣旨已由代政皇子替陛下发出,金书圣旨如何能轻易撤回,况且陛下如今正是病中,四殿下此时最是不可左右摇摆让百姓心中生出不信。”
步桐看了一眼汤玄霖,
“父亲、四殿下,汤大人方才在府外同我倒是说了几句,大人的意思是,既然出征一事已然板上钉钉,左不过白家伯父便是打了夺得民心这个主意,免得三殿下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那不如我们便釜底抽薪,要这个三殿下彻底再也得不到那所谓的民心民意,大伯自然无法再顺利起事。”
穆禾笙点头,
“倒是有理,毕竟如今京都城中不止三哥一个皇子,想坐到那个位置,只凭着一点蛮力还不够的,如何堵住这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民心民意倒也是个很关键的地方。”
步易阳总算醒了过来,
“可是如今,根本没有理由将三殿下滞留京都城,唯有此法才能让他再无军功傍身。”
步桐轻轻摇头,
“兄长看得浅了。”
步庭云似乎在自家女儿的脸上看出了她那份隐隐地小心思,突然开口道,“不可。”
步桐看着步庭云纠结的模样,
“父亲大可放心,女儿有法自保,定然伤不到根基。”
步易阳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这与桐儿又有何关系?”
穆禾笙自然也是最聪明不过的,这么几句话里也跟着明白了过来,深深诧异地看了步桐一眼,“阿桐的意思是,如今除了夺取三哥争夺军功的机会,还有办法,可让他彻底失去民心。”
步易阳惊喜的模样看过愁眉紧锁的众人,
“这自然是最好的啊,也免得他们再有机会卷土重来,是何计谋?”
无人应答。
步桐笑着看他,明媚灿烂,
“兄长忘了吗?如今百姓们心中最值得敬重的京都贵女,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娘娘啊,只要消息传播得够快,那穆禾炆定然离不得京都城。”
“什么?!”步易阳眼珠子倏忽瞪得老大,转而去看一旁的汤玄霖,
“这便是你的主意?桐儿不过是个17岁的闺阁女儿,她如何能做这样的棋子,若有闪失该如何,你倒也放心的下?!”
汤玄霖被莫明骂了一遭,面上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是有些颓废地低头去,小声辩驳,“我原也是不愿意的。”
步庭云听到这里咳嗽了一声,招呼着步易阳。
“你给我回来,想想这也是你妹妹的主意,关汤大人何事?”
步易阳不好明说什么,只能再瞪汤玄霖一眼,转头回去,“我不同意,桐儿如何能去做这样的计,若是有了闪失,那待如何?”
步庭云阴沉着一张面孔,也跟着开口,
“易阳说的是,不可如此,实在风险太过,我们再照此思路另作他法即可。”
“国公大人说得对,”穆禾笙开口,“阿桐做这事风险太大,不如让我去罢,怎么说我也是个男子,还是有自保能力的。”
步桐有些无奈了,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汤玄霖,无奈地笑笑,在汤玄霖如若寒霜的面上已然看出了最好的答案,摆摆手让大家不要再争执下去,
“如今时候是快快地过去了,左大人头上的污名越来越重,他还能撑到何时?若是四殿下在京都城中声望颇高,那步桐也不敢说什么。”
步桐忽略掉步庭云示意她“闭嘴”的眼神,直视着穆禾笙开口,
“可是殿下,您在这京都城里存在感比那位昏庸无能的大皇子还要低得多罢,您的贤德、您的仁慈,尽是展露给府上的众人了,不过近两年这才稍微崭露头角,根本就不会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此事再也拖不得,只有我去最合适。”
这个答案,几乎在每个人心中都是一致的,只是大家都在担心着步桐,步庭云重重的叹了口气,
“天下男儿郎,竟然还要一个重病初愈的女儿家去以身为饵,何等惭愧!”
话说的在场众人纷纷抬不起头来,但是仔细听去,步庭云已然同意了这桩事。
穆禾笙低头去给步庭云行礼,
“步家满门大义,在下谢过南国公大人。”
步桐笑得轻松,
“京都城中,天子脚下,出不得什么大事,我们需要马上计划一下,起事动机、行事路数、事后传播,如今马上便是午时,务必在今天日落前,我要穆禾炆臭名昭著!”
汤玄霖上前来,
“皇子作孽,无非就是为了争权夺势,郡主又同如今代为主事的四殿下一同治理痘疫,百姓们自会认为郡主站在四殿下这一侧,若三殿下与郡主起了矛盾,必然易被牵扯到此。”
步桐点头,“不错。”
步易阳看着事情已然定局,只能无奈开口,“之前三殿下到府上想要求娶桐儿,却用的谎言别当场戳破,这事我回头细细说与你,到时候一起散播出去,必然激起众怒。”
步桐拍拍手,
“如此便是成计了,我们再来策划一个意外便好了,借此我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步庭云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面上似是乌云压城,起身缓步上前,“桐儿。”
步桐正与几人讨论着穆禾炆的行程寻找插入点,闻言回头来,“父亲可有什么吩咐?”
步庭云看着眼前自己的女儿,
“为父如今便不忠不孝一次,若是横生什么变故,无所谓计策能否成功,你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