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桐果断选择留在汤玄霖身侧吃个午饭再回。
从午时开始,一个年纪尚幼的锦衣卫,便不时立在门侧回话,
“督主大人,六皇子府来人了。”
“督主大人,六皇子府又派人来了。”
“督主,六皇子府又来了两位管事求见。”
“大人,六皇子殿下亲自来了。”
……
穆禾荃亲自来了?
步桐咬着鸡腿抬头看汤玄霖,汤玄霖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给步桐碗里夹菜的手丝毫没有停下片刻,朝着门外的人开口,
“知道该怎么回话吗?”
门外的锦衣卫很快继续回话,“臣下去回,督主大人日前被刺客伤重,如今有所反复,连日高烧,医官大人要您闭门谢客,若是殿下有要事,便可尽管吩咐朱雀大人。”
汤玄霖“嗯”了一声算是应允,门外的人便退下了。
步桐咽下去一大口鸡腿,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对面不慌不忙用餐的汤玄霖,
“方才还打伤了人家的家丁呢,赤手空拳血溅满地,如今这般言语,那穆禾荃又不是个傻子,他定然猜得到你在扯谎。”
汤玄霖轻快点头,
“想来他是知道我在扯谎,也大约能猜到我在把他当傻子,但是我这东厂铜墙铁壁,想从我这里带人过去,也是没那么容易的,猜得到,岂不也是有趣。”
步桐很是赞许地伸出大拇指,
“这般流氓无赖的行径,玄霖学到了精髓。”
汤玄霖勉强一笑,
“大可不必为此夸赞,我并不是很想要。”
……
步桐走出东厂大门的时候,刚巧六皇子府的马车还未离开,一人上前跟步桐问安,
“姑娘可是昌平郡主?”
步桐看着那人的头顶点头,“正是。”
眼前人闻言问礼做得更深,“六皇子殿下请郡主娘娘一见,还请娘娘移步。”
步桐看着前面熟悉的马车,欣然点头,“还请带路。”
穆禾荃,如今形势不比当年,倒要看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南国公府的马车跟着六皇子府的车慢慢往城中驶去,直到一处熟悉的地方,老福茶楼。
步桐下车看着那牌匾,
“倒也不知,今日唱得是哪一处板子戏?”
“郡主娘娘想要听哪一处,尽管命他们来唱就是,臣下这就去吩咐。”身后传来方才来传话那人的声音。
臣下?
看来并非一般家人小厮。
步桐回头去看,见着这人终于抬起头露出脸来,模样深沉,满脸奸相,倒确实不像个寻常家人,倒是自己看走了眼,
“您是?”
对面的人赶忙低头行礼,“臣下工部司林,见过郡主娘娘。”
六皇子府,那位林氏的舅舅?
“原来是司大人,”步桐看着穆禾荃从后面走过来,随即皱了眉作势要走,
“我同大人可没什么戏同看,诊治病人已经很累了,便先告辞。”
“阿桐,”穆禾荃赶忙在后面喊住步桐,
“司大人想寻了机会给你解释一下榆儿的意外,就当给我个面子,进门稍坐片刻吃壶茶,可好?”
步桐看着他道貌岸然的一张面孔,压住心底的恶心,强撑出一副难过又为难的模样,
“六殿下,我家长姐豆蔻年华香消玉殒,让我相信出事前日还在羞辱欺负她的罪魁林氏无辜,我是断然不会接受的,不止是我,南国公府也不会善罢甘休,陛下亲自指婚,如今可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司林一副谦卑的模样,头低得很深,“还请小姐容在下贱言几句,并非为了脱罪,只是同在京都城中为官,臣下同南国公大人和小步大人日日相见,心中存了芥蒂实在不好共事。”
步桐冷笑,
“六殿下可是听到了?司大人莫不是在用父兄压我,难道您的甥女害死了人命,我家父兄还得在您面前羞愧难当不成?还是说您因为我们未原谅罪魁,便无心效忠陛下?”
这话一出,司林油腻世故的嘴脸这才收敛了一下,只低着头重复着,“郡主娘娘误会了臣下,臣下效忠陛下,心为百姓,从来不会因为自家的错漏导致政务有失。”
步桐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去看他,司林为难地去看穆禾荃,穆禾荃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南国公大人总会想要一个交代的,阿桐不妨听一听。”
既然到了这里,自然也是要一个说法的,毕竟步桐没了“长姐”,有些脾气倒也不为过,但是既然皇子都低下了身子,再太过于矫情就有些过了,步桐想到这里,送给司林一个不客气的白眼,提了裙子走进老父茶楼。
掌柜的早就清空了茶楼候着这三位贵客,难得午后时分,这里却安静得连个人影都没有。
三人到二楼主位厢房落座,掌柜的早就安置下了茶水和点心果子,见着几人坐好便迅速退下去了,三人身后只有几个小厮跟着,司令讨好地给步桐倒茶水,“郡主娘娘,臣下当年,也是步大人手下的学子呢,皇榜高中,入学翰林,步大人掌管吏部,为人正直贵严,乃我辈楷模。”
步桐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无非就是步榆为人不端,之前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家门教养有待考证,不客气地斜了他一眼,
“大人这是何意?难道是在怀疑我父亲教导儿女有失吗?我步家满门忠臣,父兄入仕,步桐虽为女儿,也是为国效力获封的,长姐在家做姑娘时,温婉优雅,最是贤惠,那在京都城也是有佳名的,为何一朝枉死他人毒手,大人反倒是来质疑我父亲?”
说罢作势便要走,“六殿下,桐儿敬仰你的为人,这才进了这道门,却不想竟受这般大辱连累家门,如此便告辞了。”
穆禾荃伸手来拦住步桐,
“阿桐莫急,是司大人一时口直心快了,我们今日坐下来本也不是为了论功过,榆儿的事你难道也不想听了吗?”
步桐只得“为难”地坐回去,“那还请大人详细说明,莫要扯些无辜的人了。”
司林连忙赔着笑道歉,“是臣下笨嘴拙舌,一时冒犯了郡主和大人,臣下赔罪了。”
穆禾荃这才正式开口,“除夕那日回府,我已然训诫了林氏,林氏虽然为人跋扈些,但她只是性格大大咧咧,实则并不坏,闹了那么一出,回府又遭到了训斥,所以很是难过。”
步桐想着那日林氏嚣张的嘴脸,自然知道穆禾荃是在鬼扯,但也不去揭穿他,只是静静听着,穆禾荃以为步桐信了,更加诚恳地继续说,
“榆儿为人热心周到,亦不愿身边姐妹如此生怨,便细心去劝解,两人到荷塘边散步,榆儿不小心脚下一滑,便摔了下去,林氏为了救她,自己狠摔了一跤,划破了胳膊都没来得及救起榆儿,那荷塘上的冰没想到不堪重压,直直裂开把榆儿掉了下去……”
步桐嘴角压抑不住地抖动,这番解释当真是牵强得厉害,感情这两个人把自己当傻子了罢?
司林也一副恳切的模样凑过来,“郡主娘娘不知道,我家那外甥女足足就是个纸老虎,看着整日活蹦乱跳,实则私底下是个极善良的人,因为没有救下步大小姐,可是难过了多日呢。”
纸老虎?
极善良?
怕是这位对这两个词有很深的误解吧?那位林氏,不顾身份位置,当着满桌贵女夫人,公然挑衅,口出恶言,那是何等的居心?
步桐牵起嘴角笑笑,
“大人需要我去安慰下林氏吗?”
司林受宠若惊的一张面孔,连声答道,“那样自然是最好……”
“司大人玩笑了,”穆禾荃看到步桐眼里的寒光赶忙出言打断,
“南国公府痛失爱女,本殿痛失爱妾,林氏施救未成,虽然尚不必怪罪她,但也无须过多安抚。”
司林连连称“是。”
步桐只觉得好笑,这样蠢笨愚昧之人竟然也能位至侍郎,如今的朝廷到底中虚成了什么样子?
楼下老者“咿咿呀呀”地唱着板子戏,却不及楼上的人一唱一和却唱得更加精彩,几番回合下来,反倒是步榆白死一场,林氏反而成了心地善良的可怜人,这是什么人才能做出的毫无责任之举?
想到如此,步桐再看看对面那人道貌岸然的虚伪模样,深深怀疑自己上一世恐怕不是瞎了那么简单。
多半是猪油蒙了心。
穆禾荃情真意切地看着步桐,
“阿桐,南国公大人定然很是伤心,在下亦是难过,只是事已至此,千万不要伤了两家的和气,至于东厂那边……”
步桐一副无辜的模样,
“又与东厂何干?”
穆禾荃顿了一下,“东厂的人在暗查此事,难道不是步大人授意?”
步桐惊了一跳,
“殿下此言何意?东厂那是些什么人,怎么会听命于我父亲,再说虽然汤玄霖在我们府上住了些时日养病,那也是因为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父亲素来刚正清明,自也不愿为了自家女儿去招惹如今的权贵。”
穆禾荃点头,
“倒也是如此,南国公大人,必然不屑去求那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