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长得要命。
缘杏直到天空泛白,才得以入睡。
而师兄始终没什么困意。
师兄这样的劲头,即使缘杏已经提前从安霖姑姑那里得到了提醒,还是难以招架。
最过分的是,缘杏本来就很紧张了,弦羽中途还埋在她耳畔轻笑了几次,弄得缘杏又窘又羞,还有点痒。
她忽然觉得师兄没有那么君子了,也没有那么高风亮节,甚至有一点点坏心眼。
一夜下来,缘杏难免有些腰酸。
后来她有些懊恼地用尾巴扫了好几下,把自己埋到被子底下睡去。
师兄不知是意犹未尽还是什么,却没有立刻睡着,而是将下巴搁在她圆润的肩头,从背后抱着她的腰,呼吸平静而温柔。
缘杏中途醒来过一回,感觉师兄的身体还贴着自己。她没什么与人同眠的经历,可却并没有什么不习惯或者不适,只觉得师兄的气息令人安心,契合天成,仿佛他们本来就该如此。
师兄一整晚都在自己身边,气息缠绵,两人仙气都像丝丝缕缕的丝线一般缠绕在一起,简直不分彼此。
羽师兄这时已经睡熟了。
他的睫毛浓密如扇,皮肤白皙,面容俊美而无暇。
在天宫这么久,师兄几乎天天都在忙,他肯定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地睡过了。
缘杏能感觉得到师兄睡得很沉,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师兄看起来纯粹无邪,神情像孩童一般。
师兄在她身边,也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可以毫无顾虑地安睡。
缘杏忽然觉得前所未有地满足。
虽然她还是觉得腰酸,但依然翻了个身,抱住了师兄的腰,尾巴在被子下搭到师兄身上,脸埋在他颈窝,依偎在师兄怀里。
缘杏在师兄下巴上蹭蹭,又埋头睡熟。
缘杏再睡醒,是因为听到一阵悠悠的琴声。
缘杏发现自己身上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她揉揉眼睛,将被子掩在胸前,探出脑袋去看。
师兄似乎不在卧室里,但也没有走太远,与缘杏所在的里屋隔着一重珠帘。
缘杏本想出声唤师兄,可是听到师兄的琴声,愣了一下,又安静下来仔细听。
弦羽本来奏琴水平就非比寻常,缘杏每每听都觉得陶醉。
然而,即使如此,缘杏也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琴声。
美如花开九天飞云间,雅若白雪落茶心动涟漪。
恍惚间,缘杏仿佛看见漫天清光透天云,无数花瓣绕雪飞。
缘杏被这样的仙乐震住了,即便是在九天之上,即便是在以琴棋著名的北天君手下,她也从未听过这般曲调。
既有一种看破天地的通透,又有与世间和解的释然豁达。
弦羽似乎弹得入神,整个人都进入了不一样的境界。
缘杏也沉浸于其中,等弦羽这一曲毕了,缘杏回味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用力鼓掌。
“师妹?”
弦羽听到缘杏的掌声,连忙起身,撩开珠帘,回来看她。
“师妹醒了?是我吵醒了师妹?”
“没有。”缘杏说,“我也差不多该醒了……师兄弹得很好听。”
提起这个,弦羽弯起唇角浅笑了下:“今早醒来,看到师妹睡在身边,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情感。而师妹昨夜累了,又不好叫醒师妹,就想抚琴,以琴抒情。”
缘杏听师兄这么说,顿时不好意思,又脸红起来。
她探了下脑袋,问:“师兄今日弹的,不是琢音琴?”
“嗯。琢音毕竟有琴灵,又能说话。我想将它带过来,师妹会不自在。”
说到这里,弦羽轻轻握住缘杏的手,挠了下她的掌心,问:“昨晚,师妹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缘杏听到他这句话,一慌,差点将手从师兄手里抽出来。
她万分羞赧:“还、还好。”
“真的还好?”
“……嗯。”
缘杏被弦羽定定地看着,见羽师兄若有所思,愈发惴惴不安,不知道师兄他在想什么。
片刻后,弦羽莞尔一笑:“那好,那我下次知道了。”
缘杏一张小脸红通通的。
弦羽又问:“师妹可有什么想吃的?”
缘杏真的饿了,她正想着,忽然听到屋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外面是一个仙侍的声音:“太子殿下,天后娘娘来问您做了什么?出什么事了?”
弦羽一顿,自然没有开门,隔着门问:“什么什么事?”
“就是刚才的琴声。太子殿下,您自己快出来看看吧!”
缘杏与弦羽对视一眼。
缘杏连忙去拾自己的衣衫,飞快地穿好。
两人走出屋子,只见天宫漫天飘满了杏花,不止太子亲自栽种的杏树,就连不是杏花的树、甚至是不会开花的树都开满了杏花。天地间漫天花瓣飘散,看不到边境,分不清是花还是雪。
弦羽:“……”
他刚才在室中抚琴,完全沉浸在琴曲的世界中,没怎么注意户外。虽然弦羽知道琴心发挥作用肯定会有一些异象,但完全不知道自己弄出了这么大动静。
然而,如果光是中心天庭就算了,可事情并未到此结束。
几个时辰后,北天君和东天女君来急信,说北天与东天两境忽然出现异象,不开花的树和开花的树都开满了杏花。
然后,西天女君来急信,说西天境开满了杏花。
最后,南天君来急信,说南天境开满了杏花。
南天君虽然熟识太子弦羽,但还没见过缘杏,顶多只听过个名字,显得尤其茫然,问太子殿下为什么忽然没头没脑地弄出这么多杏花来,难不成是给未婚妻过杏花节吗?
这几封急信辗转送到弦羽和缘杏手上,将两人都闹得有些尴尬。
虽然其他人大概不会知道得太具体,但这本来只是他们两个小情侣间的私事,现在搞得好像都有点大了,宛如刚恋爱的小情侣不小心将自己私下写的情信传遍了全世界。即使不是什么太严峻的失态,也足以让人不好意思。
弦羽拧了拧眉头,将三封信收起来,歉意地缘杏道:“对不起,师妹,我弹琴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日后,我会更关注一些。”
“不是师兄的错。”
缘杏摇摇头。
但接着,她意外地看着弦羽收起文书的手,问:“师兄不马上回复处理吗?”
“不急。”弦羽淡淡一笑,“父君和母君应该会回复的。我过几天再自己回信,解释一下是意外就好。这几天既然决定休息了,我更想陪师妹。”
缘杏惊讶。
若是放在两天之前,师兄一定会立即就回复的,毕竟这是从四方天宫来的信。
缘杏问:“师兄你……”
弦羽笑言:“嗯,想得开了一些。日后,无论是什么事,只要与师妹相关,只要师妹想知道,我就会与师妹商量。这样一来,想来对我们两人都好。”
那天将自己的内心想法对缘杏说出来以后,弦羽感觉自己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再看天地风景,都觉得一片敞亮,想法与过往不同。
缘杏见羽师兄脸上又挂上了熟悉的浅笑,目光也不再死气沉沉,缘杏不禁眼前一亮,说:“那太好了!”
弦羽一笑,说:“那只剩一个问题了。”
“什么?”
“师妹希望我陪吗?”
“……”
羽师兄的笑眼,带着三分戏谑,三分意味深长,还有丝丝缕缕的情动。
缘杏被他望得面热,别开了头。
这一天醒来的时候,缘杏其实还觉得挺庆幸的。
师兄的表现,虽然确实和缘杏提前跟怜雨她们探听、翻书看来的普通男子比起来异样了一些,但其实也只有一个晚上。比天后说要给他们七天假时,缘杏想象出的场面要轻松多了。
于是这一整日,缘杏活蹦乱跳的,十分开心。
她还想着安霖姑姑和天后姑姑实在太危言耸听了,师兄哪有那么可怕,虽然是有一点累,但尚且还是可以接受的,害她之前那么紧张。
然而,当缘杏休息了几个时辰,又吃了点东西,精神养足以后,她发现自己的结论下得过早了。
师兄不是结束了,他只是在等她。
这一回,缘杏好几日没能出房间门,更不要说到处蹦Q。
师兄的龙族血脉着实是件恼人的事,哪怕他的外表看起来,是那么一条清傲而禁欲的白龙。
缘杏也明白了,天后给他们多几日休息,并不是杞人忧天或者过虑,实在是作为长辈睿智又好意的关怀。
于是缘杏又一觉醒来的时候,一对上师兄支在枕边看她时的眼神,缘杏立刻就藏回了被子里,用九尾裹住自己。
弦羽笑出了声。
他在被下将她挖出来抱住,安慰道:“师妹别怕,我不会再做什么了。师妹放心休息便是。”
缘杏从被子底下露出一双眼睛,不太信任,将信将疑。
这几天也不算完全没休息,但她几乎一直和师兄在一起,从睡觉到沐浴,从卧房到温泉浴池。
太子殿里的仙侍仙娥不是调走就是在休假,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有时候,缘杏都觉得他们不是在以往那个压抑严肃的天宫,而是在她与师兄都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二人仙境。
休息是有休息的,但缘杏也能明显感觉到,师兄并没有累的意思,只是顾及她的感受才停下来。
甚至到现在,缘杏都觉得师兄好像还有无限的精力。
弦羽看着缘杏的反应失笑,带着三分戏谑,轻轻说:“不是师妹说,想要了解真实的我吗?怎么现在退缩?”
缘杏说不出话来。
师兄不为人知的这一面,和他平时谦然有礼、温文尔雅的样子,相差太大了。
弦羽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浅笑说:“师妹继续睡吧,我出去一下。”
“师兄出去做什么?”
缘杏回过神来,忙问。
弦羽道:“母亲给的假已经结束了,攒了不少工作,还是得去处理一下。”
弦羽看到缘杏担忧的杏眼,微微带笑。
他说:“师妹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等处理完大概,我再去请示母亲,再批一次假……这一回,最好能休息几个月。”
缘杏:“……”
弦羽用淡雅的语气说了让缘杏意想不到的话。
然后,她就看着羽师兄起身披上清逸的外袍,衣袂飘飘,恢复了往日清雅模样。
要是在三年前有人告诉她,羽师兄有一面是这样,缘杏打死也不会信。
缘杏将自己埋回被子里,拼命打滚。
缘杏住在太子殿里的这几日,她和弦羽在其他人中都算是突然消失了。
缘杏之前分身乏术,实在没空也没精力去管别的事,但等她歇完,开始有空重新露面了,她和弦羽立刻都被铺天盖地的消息埋掉。
羽师兄那一天弹的琴,似乎让杏花开遍了天上凡间,世间千年来都不曾见此等异象,将凡人惊得日日祭天不说,这是弦羽弹琴效果的事,很快在四境传开,连各路神君和仙君都纷纷书信来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