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婚姻十分顺利,并无波折。
因为担心谢小姐的容貌不断变化的话会惹人非议,谢小姐直到出嫁,还一直戴着画皮,等到婚礼仪式过后,才将画皮摘下来。
王将军并未与父母居住,自己独住在将军府,府内仆从也不多。
谢小姐千里迢迢从钱塘嫁到长安,到了长安城中,知道她传闻的人极少。因此将军府中的人见她,虽然看她相貌不好看有些惊讶,但既然将军喜欢,也没有多说什么。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对她外貌的非议渐渐少了。
十几岁豆蔻年华的新美人每年一茬一茬地长出来,第一美人的头衔今天落这家,明天落那家。过了几年,与谢小姐同龄的著名美人,便没多少人记得,反而是谢小姐的才名在长安也逐渐显了出来。
凡人的长相,无论怎么保养,总是随着年龄日渐下降的。
但是学识,才华和气质,却会随着岁月的打磨日益绽放出光辉。
于是,有了一定阅历以后,谢小姐之前想要的女子书塾,居然也办了起来。
她们在城中弄了个小院作为学堂,闺秀们或策马,或乘车,隔三差五去一趟。女子书塾每月开堂讲课十次,时间时有调整,但差不多每三天授课一次。
谢小姐专讲诗词,每月共三次大课。
与王将军成婚以后,她不知不觉也看了不少兵法,也听来了不少战场上的故事。等到了课堂上,便引经据典,结合诗词历史一起讲给学生们听。
这些闺秀们虽说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极少有机会听到这些,都表现得十分稀奇,每回都听得很认真,他们亦愈发崇敬谢小姐。
除此之外,王将军有时候会在自家院中锻炼腿脚、精进武艺。
他见夫人好奇,就让谢茗换了男装,简单教了她几招几式。
谢茗以前都在家中读书,没有接触过武艺,意外接触之下倒觉得很有意思,于是跟着丈夫学了起来。
虽然她起步较晚,她不能说学得多好,但身体却比以前康健多了,身段匀称,头发茂密起来,眼睛里也多了别样的神采。
夫妻两人情投意合、举案齐眉。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过了数年,便已到了现在。
随着容颜老去,谢小姐的外貌已经不再会引人议论,她成了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女子。
不过多年来的书香和适意的生活,却浸润在气质中,使她变得恬静、淡泊而典雅,倒比旁人看着还要顺眼些。
今日,谢小姐照例到学堂讲诗词。
她青丝盘起,只插一根素簪,穿淡雅简洁的裙袍,颇有几分学者的味道。
室中都是些十一二岁的年轻女孩,她们大多在闺中就听过将军夫人谢茗的才名,此时听谢茗讲学,都很认真,满眼钦慕向往。
谢茗持卷讲完,平和地答了学生们几个疑问,又朝她们笑笑,方才移步归去。
女学生敬慕地望着她的背影。
一人道:“谢先生她真是优雅,仪态端方婉约,如月照莲步。先生她年轻时,想必是个人人倾慕竞逐的美人吧?”
“一定是的!”
另一个人笃定地道。
“我表姑前段时间从江南来,听说她年轻时见过谢先生,谢先生美丽端雅,当年,的确是贯响一方的美人才女呢!”
人人传言若此,一人传一人,且都深信不疑,久而久之,就都认了这个说法。
谢小姐从此便成了学生眼中,一位“天生的美人”。
时光如流水东逝,一去不返,多少辛酸往事,都付岁月笑谈中。
缘杏看着谢小姐如今的生活,见她生活得很不错,与王将军相濡以沫,自己的愿望亦得到实现,一切都如愿而愉快,总算松了口气。
缘杏浅浅一笑,道:“谢小姐如今顺利,我就放心了。”
公子羽将缘杏带来凡间,就是希望她开心的,见缘杏展露笑颜,他的内心亦禁不住柔软了一块。
犹如春风拂木,带起一夜百花。
公子羽说:“这其中,亦有师妹对谢小姐真心相待,耐心引导的功劳。”
“师兄过奖了。”
缘杏被夸得有微微脸红,带着甜意抿住嘴唇。
其实,她现在,居然有些羡慕谢小姐。
谢小姐与王将军,既有缘分,又有共同语言,可谓情投意合,心意相通之后,成婚也没有经历太大的波折。
她与师兄,将来不知能不能如此呢?
缘杏这样一想,心中便觉得羞窘。
其实现在考虑这些还太早了,她与师兄,互通心意都没有多久呢。
缘杏抬起手,轻轻捉住羽师兄的袖子。
公子羽一顿,回过头。
却见师妹乖乖地低着头,信赖地依偎在他旁边。
公子羽心尖,像被羽毛的小尖轻轻拨弄了一瞬。
他探出手,反手捉住了缘杏的手,握在掌心。
另一边。
数个时辰后,天狐宫。
缘正这段日子正好留在家中,因此缘杏的信从北天宫送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接到了。
缘正接到妹妹的信,一捏信封,就发现比平时厚上不少。
他将信打开,才发现里面有两份内容截然不同的书信,都出自缘杏之笔,但似乎是先后写的。大约是她先写废了一封,就又写了新的,但最后送出的时候,却没注意将两封信都寄出来了。
缘正起先也没有太在意,只当是妹妹临时有了什么小想法,才重写了。
缘正先读了一封,只是内容十分正常的家书。
然而,当他开始读另外一封信时,才读了没几行字,他就骤然瞪大了眼,接着,“噌”地猛站了起来!
妹妹她竟然!真的与公子羽……?!
只见缘杏在那封信中情意绵绵地写道――
【师兄与我互诉心意之后,待我甚为温柔。】
【师兄说他心悦我已久,我亦是如此。】
【师兄他望着我的眼神,情绵悠远,与以往不同……】
缘杏满篇的师兄师兄,而她自己仿佛还未察觉,字里行间,句句皆是公子羽。
缘正看得大为吃惊,一时间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往头上冲,好不容易才凭理智勉强克制下来。
公子羽!
缘正倒不认为公子羽人品有亏,可缘杏是她的孪生妹妹,感情自比旁人来得深厚许多,让人恨不得将世间千好万好之物尽数捧到她眼前。
在缘正看来,妹妹是白玉锅里一颗软乎乎的汤圆,平时小火温着,暖水养着,冷一点怕冻着她,热一点怕烧化了,碰一碰都怕漏了芝麻馅,是认真护着、照料着的。
不止是他,爹娘亦是如此,都将妹妹护在掌心里。
他们是家人,自不会吃她,好不容易煮了十几年,还打算继续煮下去。可现在忽然就伸出一个来历不明的勺来,一勺就把不谙世事的小汤圆捞走了,他还不知道这勺心里是怎么想的、会怎么对她,缘正身为兄长,焉能不急?
缘正怒火中烧,第一反应就是先冲过去将那不知好歹的勺折了再说。
好在他伴生棋心,到底冷静,顷刻之间,脑内已经无数念头,算准了前后因果,立即沉静下来。
小汤圆现在觉得自己和勺子两情相悦,正开心呢,他不管不顾就跑过去棒打鸳鸯,出师无名,说法上落了下成不说,小汤圆只怕也要怨他,和他离心。
现在他们两个已经互表心意了,再拆再阻只怕困难,但既不能硬来,又不能不护着妹妹。
这件事事关缘杏,他尤其不能一个人瞎想,或许,应该要让父母知道。
他们阅历丰富、见识广远,又是家长,想来会有判断。再者,让父母知情,事情也能有底些。
缘正在屋内徘徊了两圈,终于做了决断。
他推开门,当即拿着缘杏的信,去了父母仙殿。
此时此刻,缘杏才刚刚发现,自己昨晚决定不寄了的那封信不见了。
她只觉得自己大概是记错了放的位置,或者随手搁在哪里了,还没有想到自己是一个没注意,放进信封中一起寄了。
正因如此,她并不知道现在,兄长已经看到了她的信,也不知道,兄长已经拿着她的信去找了两位狐君。
此时千里之外,狐君夫妇炸成一团,整个天狐宫都是一阵骚乱。
狐女君正在高呼:“杏儿谈恋爱了!”
男君看着缘杏信上的笔迹,先是错愕,继而面露迟疑。
缘正少君沉眉凝思。
一家人皆是惊诧不已。
他们已经在讨论“杏儿的这个羽师兄是何人”“相貌如何”“家住哪里”“人品怎样”“得找机会把他叫到家里来看看”的时候,缘杏对天狐宫里发生的一切还一无所知。
她最近在练工笔,按部就班地画了几幅画,但因为最近满心都是羽师兄,她的画里不自觉就洋溢着甜蜜的气息,尽是些春花秋水、暖柳明月;有时还会不自觉地开始勾勒羽师兄的轮廓,不过缘杏知道自己火候还不够,并未像上次那样直接让师兄化形,只是等注意到的时候,发现画了一半的师兄,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缘杏今日看着自己画里藏不住的情谊,仍有些羞涩。
她甜甜地笑了笑,将画仔细地收起来,然后打了个哈欠,蜷回床上,搂着尾巴沉沉睡去。
然而次日,柳叶一早就来了。
“杏姑娘。”
柳叶一如既往笑得和蔼。
他将信递给缘杏:“这是你的家信,昨夜加急送到北天宫来的,所以我一早就先拿来给你。”
“咦?”
缘杏意外了一声,心想兄长这回的回信怎么来得这般快。
按理来说她的信昨天下午才到天狐宫,哥哥他悠哉地写个几日,也要过几天才有回信才对。回得这么快,总感觉带着些火急火燎的急事意味。
缘杏拆开了信,却见上面出现的竟是母亲的字迹,且信纸上不过急急书了几个字――
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