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二太太被关了禁闭以后,伯府里似乎也没起什么波澜,只管家的大权全落在了林氏和佟氏手里,没了二太太天天咋呼,倒是难得平静了下来。
而阮珠除了第一日去二太太被关的院子要见二太太被拒了,便也没再去过。
海棠院里,从自家姑娘嘴里知晓了四姑娘打算的竹露,却是日日提心吊胆,转着圈儿地问:“姑娘,你说四姑娘这是准备什么时候下手啊?”
她足足用了些时间才消化掉四姑娘竟然会对自家亲姐妹用这么狠辣的手段的现实,可是四姑娘这迟迟不动她又心里难安,只觉得一块石头悬在头顶,不知何时才能落下来。
倒是阮姿镇定得很,这几日她照着安王送的食谱慢慢学着做了些不同的菜色,苏蛮几个都觉得好吃。
面对竹露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她自顾自笑笑,想来不光是竹露急,阮沁和阮珠也是急的。
阮沁担心阮珠回过味来想通了不肯再做,阮珠则是焦急一直没有机会。
这种毒药一般都是入口的,然而吃食上阮姿一向注意,每日去大厨房取膳的不是荷风就是竹露,更兼着有时候就在她院里的小厨房解决,阮珠寻不到下毒的机会。
而且阮珠早已与她撕破了脸,自然也没法用送东西的理由,因此,最好的时机也就只剩一个了——给老太太请安,一家人用晚膳的时候。
“不远了,若是我没猜错,也就是明日了。”阮姿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痕。
……
许是因着二太太的事,这回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堂上有些说不出的尴尬。老太太看着兴头也不高,只略略说了几句话,便叫众人到厅中入席。
一贯的厅中一道花鸟纹屏风隔开男女两席,阮姿不意外看见阮珠挨着她坐下,眼中闪过冷笑。
她倒是要看看阮珠准备用什么法子来给她下毒。
一席无话,众人皆是沉默地用着自己面前的几道菜色,一小碗碧粳米只略略戳了几筷子,大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感觉。
待到杯盘撤下,阮姿都没看到阮珠有什么动静,不由心下惊奇:莫非是她想错了?
膳后众人回了正堂坐下说话,女眷们坐在一边,三位老爷坐在另一边。
丫鬟们捧了茶水上来,一一奉上。
轮到小辈的几个姑娘,还没待丫鬟在一边摆好杯盏,阮珠就先一步上前接过了丫鬟手里的物件,眼神闪烁,不肯直视阮姿地道:“我给姐姐们倒吧,前些天才学了一种新的沏茶法子,想请三个姐姐替我品评品评。”
她一说完,阮沁就捧场道:“既如此,那我们可我们就不客气了,若是沏得不好,我可要直说的。”
阮韵历来是不置可否随她去,阮珠便只好又去看阮姿,唯恐她不答应。
阮姿却只觉好笑,她还当阮沁会给她出个多聪明的主意,结果居然就这样?
她靠在椅背上,眼帘微垂,懒洋洋地吐出两个字:“好啊!”
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这般举动与安王素日的情态十分相似。
阮珠面上闪过一丝暗喜,抿嘴应道:“大姐姐放心,有什么不好的只管说就是。”
接着便转身去一旁沏茶,阮姿嘲讽地扬了一下唇角,旋即继续听堂上众人说话。
没了二太太惯来的巧嘴,只三太太一个到底有些撑不住场子,气氛显见地凝滞。
老太太不悦的神色愈加掩饰不住,好在面对几个儿子尚不至于甩脸子。
阮姿心里嗤笑一声,今日若是只有她们在,老太太只怕早就说散了,明明这样的气氛大家都不舒坦,偏偏老太太还要维持什么一家和乐的假象。
不多时,阮珠就端着三杯茶过来,按照次序一杯一杯递上,到阮姿的时候,阮珠竟是罕见地露了个笑脸出来。
阮姿波澜不惊地接了,心里道她说阮珠蠢,她还真就不聪明,前脚还恨不得弄死对方的死对头,后脚就殷勤,谁还看不出来你包藏祸心呢?
端着茶,她也没急着喝,只不停用嘴轻轻吹着茶盏里细碎的茶叶,一副慢吞吞的模样。
阮沁当先喝了一口,点评道:“不错……”接着便是几句拽文的词句。
阮珠一边仿佛认真听着点头,只眼神不住去瞥阮姿。
阮姿自然感受得到,不过她故意逗弄阮珠似的,将茶盏端到嘴边,似乎要喝一口,临到唇边又放下。直叫阮珠一颗心上上下下不住地跟着晃荡,恨不得上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那一碗茶灌进去。
待到二姐姐阮韵都随意评了两句,阮珠终于忍不住催促她:“三姐姐还没喝呢,三姐姐觉得这茶如何?”
阮姿再一次将茶盏从嘴边最后一刻停了下来,看见阮珠眼底的期望破碎,满足地弯了弯眉眼,只面上做出一副遗憾的模样:“大姐姐既然说了好,想必是不错的,只不过我近来喝紫笋多些,这个……”
言下之意自是看不上的,那紫笋乃是茶中极品,历来都是上贡的。阮姿从何得来,自也不必多说。
阮珠一口牙险些咬碎,却只能陪着笑脸劝道:“三姐姐有所不知,这茶虽不如贡品,却也是极品了,配上这新的沏茶法子,入口甘甜,三姐姐还是试试吧。”
“果真如此?”阮姿怀疑地看她,似乎有些犹豫。
阮珠心又一次提起来,然而不待她放松,又忽的见阮姿放下,娇嗔道:“还是算了吧,这茶不和我胃口,不如四妹妹自己喝了吧。”
这加了料的茶,阮珠自然是不敢喝的,若不是为了给阮姿下药,她连碰都不敢碰!
大姐姐可是与她说了,这药沾上就没有法子可以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脸上身上生出一粒粒红红的疙瘩,而这些疙瘩会一点点溃烂,直至整个人变成疤痕累累的怪物!
阮姿端着茶要推给阮珠,阮珠不敢接两人一来一回,突然阮姿一个错手,茶盏被掀翻在地,茶水茶叶流了一地。
发出的清脆声响打断了堂上老太太说话,登时便眉头一竖,冷声斥道:“怎么回事!”
几个姑娘顿时噤声,阮沁狠狠皱了眉头,方要说话,阮姿已经大声喊了出来:“这茶里有毒!”
一声瞬间惊住了众人。
阮珠霎时间手脚冰冷,无措地去看阮沁,然而阮沁已经换上一副与众人一般无二的惊楞神情,愕然看着地上茶水发出轻轻“嘶啦”的声响。
老太太面色沉了下去,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众人也都围了上来,只是离着那滩茶水远远的。
见众人疑问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阮姿无辜的说:“四妹妹说她新学了个沏茶的法子,要沏茶给我们喝,只不过我喝不惯这茶叶,又唯恐浪费了四妹妹的心意,便让四妹妹自己喝了,但四妹妹不肯喝,我们就推了推,我手下没拿稳,不慎摔了,就成了这样……”
她说的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俱是实情,这一下众人怀疑的眼神都去看阮珠。
阮珠还在失神,面上的惊恐掩饰不住,顿时叫众人心里有了计较。
一旁的阮韵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摔了她自己的杯盏,但是并无事发生。
阮姿眨眨眼,在一片寂静中笑着说:“看来是只有我这杯有问题啊。”
这下不用多说什么了,事情就摆面前。
一句话未来得及出口的阮沁立在一侧绞紧了手指,心下骇然,不敢置信地抬眼去看阮姿,却不料阮姿也忽然看她,还对她露出一个妖艳十足的笑。
转瞬即逝。
再看,阮姿已是回头在看老太太了。
府上接连生事,老太太只觉头脑一阵发昏,咬牙瞪着面前几个孙女,竟是一个顺眼的都没有。
大老爷踏上前一步,他已经听完了整件事情,皱着眉道:“母亲,这事……”
然而没等他说完,老太太头一次在众人面前打断他:“这件事我只有主张,你先不要说了。”
看着老太太阴沉脸色,阮姿忽然意会到了她的意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面色惨白的阮珠,开口道:“祖母,请您给孙女做主。”
话虽这样说,但她面上却丝毫没有求老太太做主的可怜模样,一张魅惑众生的好容貌静静板着,若是不知情的人只怕还以为受伤害的是阮珠呢。
老太太看她的眼神顿时深了几分,并不言语。
阮珠又去看大老爷,只这一次面上显出几分委屈之色,大老爷望着她,似乎要说什么,可看见老太太的脸色,也只叹了口气,安抚地看了阮姿几眼。
阮姿心下沉了沉,她的猜想居然真的一一应验。
呵,该说她料事如神呢,还是说她对东平伯府的人太了解了?
垂下头,掩住眸底深深的讽刺,袖中的手摸了摸暗袋。
果然,她听见老太太缓声道:“好了,不过是个意外,四丫头做事鲁莽了些,好在三丫头没出什么事,自家姐妹闹出这种事也不怕外面听见笑话,说咱们东平伯府没有教养!四丫头回房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就什么时候出来!”
和她猜的居然分毫不差,阮姿嘴角的冷笑更深。老太太才发落了二太太,这会儿阮珠又做出这种事,不说她躲过一劫,便是没躲过,老太太只怕也会这么轻轻放下,毕竟老太太最看重的是东平伯府的名声。
一个二老爷蓄养外室已经让伯府的名声大堕,若是再出来一个姐妹相残,东平伯府就彻底不要想沿袭爵位了。
真是不新鲜啊!
相较于阮姿的平静,绝处逢生的阮珠无限惊喜地抬头,下意识去看阮沁,只见阮沁对她隐晦地点点头。
阮沁自是也对此早有预料才会故意这般行事,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方才她看见阮姿那个神情几乎要以为是她预估错了。
见一室寂静,没有人反对,老太太疲惫地长舒一口气,对着几个姑娘,尤其是阮姿,意味深长地道:“你们要永远记着,你们是亲姐妹,一笔写不出两个阮字来!打碎了骨头还连着筋!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丢的是咱们东平伯府的人,没了伯府,你们什么都不是,都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吧!”
除了阮姿,另三人低声应了。
老太太看向阮姿的神色愈加深沉,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是没说。
几人一前一后走出萱辉堂,阮韵与阮姿隔得不远,疑问地看了阮姿一眼,阮姿对她勾了下嘴角,示意她不必担心。
阮韵点点头径直走了,并没有看见她转身后阮姿一瞬间冰冷的眼眸。
……
翌日,春光一片大好。
阮姿立在书房窗边,面前摆着几瓶形状不一的小小玉瓶。
荷风进门来,看着她的脸色小心道:“姑娘,老太太那边已经吩咐好了,只是……药的用量……”
“不用担心,死不了。”
她给老太太的分量都是计算好的,毕竟活着承受折磨才能叫老太太也尝一尝她曾经尝过的苦痛,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那……四姑娘那边……”
阮姿回过神将面前的小玉瓶都收了起来,淡声说:“我自有打算,你不用担心。”
报仇,就是她唯一的目的,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荷风踟蹰了一会儿,正要说什么,书房的门忽然被竹露推开,一边大声叫到:“姑娘,姑娘!来圣旨了!”
圣旨?
圣旨与她有何关系?
不待阮姿把疑问说出口,竹露已经拽着她往伯府正门跑去,一边跑一边道:“宣旨的公公说了,请东平伯府的三姑娘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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