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除夕告状
大厨房的冷待显然不只是开始，到了第二日，竟连冷成冰碴子的饭食都少了许多。
竹露气愤地将碗碟摔在桌上：“实在太过分了！奴婢去找他们……”
“回来！”阮姿叫住她，看她气得直跺脚，摇摇头道，“我之前不是叫你买了些过年的糖果子、糕点什么的吗，先用那些垫垫肚子吧。”
“姑娘，可总是这样也不行啊……”荷风犹豫了下，站出来说，明明是受欺负的事儿，可姑娘好似都不放在心上。
阮姿笑眯眯地道：“明儿是什么日子？”
“啊？”两个丫鬟都愣了下，明儿是三十过年啊。
“是啊，过年了，可祖母还有个孙女吃不饱肚子呢。”
三十的晚上，东平伯府各处张灯结彩，热热闹闹。饶是内里一团污糟，可面上总还要做出花团锦簇的样子。
每逢今日，一大家子人都聚在老太太的萱辉堂里，虽则子嗣不丰，可也显得其乐融融。
阮姿来得不早不晚，身边跟着两个大丫鬟，只苏蛮被她留在了海棠院。站在门口，听见里头阵阵笑声，阮姿嘱咐了两个丫鬟就要进去。
“姑娘……”荷风看着她，有些迟疑。
阮姿知道她想什么，却是莞尔一笑，径直走了进去。
正堂里，前院的男人们还没来，老太太正被三个儿媳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哈哈笑，抬眼见着阮姿走来，动作一顿，上下打量着她，笑意渐渐收敛。
老太太还没说什么，阮珠就抓到了她的大纰漏一般冷嘲热讽起来：“哎呦，三姐今天怎么穿得旧衣裳呀，莫不是忘了今儿是除夕，人家都说辞旧迎新，也不穿件新衣裳讨一讨好彩头，没的带衰了一年！”话里的幸灾乐祸遮掩不住。
她因着失声之症在院子里哭了好几天，知道老太太看她不顺眼，今儿是早早就来了萱辉堂，变着法子想讨老太太欢心。虽然那日太医没查出来她和大姐失声的原因，可她就是觉得这事有阮姿的影子！
她记得她失声之前只和阮姿起了冲突，摔倒在地的时候阮姿还掐了她一把，虽然是她先去推阮姿，而且她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大姐没和阮姿有接触也失了声，但她心里就是有一种感觉，因而她对阮姿也更加怨恨了。
阮珠说的话，在阮姿的意料之中，而她今日是故意的。她早知道老太太是个好面子的，别的不说，就东平伯府如今的境况，老太太偏还要拿捏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可见一斑。
所以，她今晚故意穿了去长公主府上赴宴时候那件衣裳，就是要给老太太看。
果不其然，阮珠的话才落下，老太太就面色不善地瞅着她，一双凌厉精明的眼眸闪烁着寒光：“三丫头，你怎么穿了这件衣裳？”
话里的不悦几乎不加掩饰，显然阮珠那句“带衰一年”入了老太太的耳。
阮姿表情一变，对着老太太福了一礼：“祖母容禀，实在是孙女没有新衣裳了，又想着今晚毕竟是过年，其他那些衣裳也不如这件，所以……才穿了这件。”
她眼眸低垂，睫宇轻颤，贝齿轻咬下唇，一副柔弱可怜的姿态，叫看在眼里的阮珠恨得咬牙。
“今年不是做了冬装吗？你就没留下一件来？”老太太话中的不悦更加浓重，看向阮姿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嫌恶。
阮姿正等着她这句呢，咬住的嘴唇勾起一瞬又很快平息。一旁听着老太太说话的各房太太，这下可都知道了其中缘由，二房的段氏和三房的佟氏都拿眼角去瞥管家的林氏，林氏手里攥紧了帕子，心里咚咚跳。
“祖母……孙女那几件冬装都还没送来呢……”
“什么？”老太太并未预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目光陡然锋利，“胡说，咱们府上不是入了十月就给你们姐妹做了新衣裳吗，怎么会三个月了还没做好？”
林氏面色一下子惨白了起来，身形不由自主地颤了颤，阮姿余光瞥见，心下冷笑，面上却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回祖母，十月的时候给孙女送来的是秋装……”
不消她再多说，老太太也回过味儿来了，不善的目光从阮姿身上移到了林氏身上，林氏瑟缩了下身子：“林氏，这是怎么回事？”
顶着老太太逼人的气势，林氏死死低着头站起身，支支吾吾道：“母亲，兴许是那衣裳铺子疏漏了，那边都是做好了几个人的就先送过来，他们手上活儿多，可能是疏漏，儿媳催过几次，只是这临近年关，府上的事情又多，三姑娘没来跟我说，我也就忘了……”
林氏的话说得颠三倒四，自己都囫囵不圆，照方才阮姿的话，显然这不是头一回了，老太太当年也是从后院一路走过来的，其中的腌臜手段也没少用，一眼就看出林氏的心虚。
只是……
老太太看着林氏这不打自招没有丝毫底气的模样，心中不满更甚，堂堂当家主母，有点手段不是问题，问题是连三丫头这样的她都压不住……老太太也不是头一回在心里问自己，她真能放心把东平伯府交到林氏手上吗？
一片冷寂沉默之中，阮姿站得笔直，对继母林氏，阮姿自认没有对不住的地方，林氏性情懦弱，她体谅林氏的难处，有事也很少麻烦继母，可林氏不知为何总在小事上处处刁难。如今想来，林氏是被阮沁灌了迷魂汤吧。
可惜林氏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也只能仗着管家的便利在衣饰吃食上面对她非难，伤不了筋动不了骨，却是膈应人。
“咕——咕咕——”
肚子空鸣的声音忽然在堂上响起，本就面色难看的老太太顿时脸上又黑了几分，众人的目光落在站在正中的阮姿身上，神情惊异。
林氏已然被老太太的脸色吓懵了，这会儿听见声音一下子屏住呼吸，不安地去看老太太。
原本满面幸灾乐祸的阮珠也被方才阮姿的话惊住，不知该说什么。
正在这样尴尬的时刻，阮信仁领着弟弟和侄子进来，看见老太太的黑脸，又见阮姿垂着头站在堂下，一时以为是阮姿又做了什么错事，眉头拧紧，就要张口。
只是老太太先他一步，也不去看进门的儿孙，对阮姿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阮姿抬眼飞快看了阮信仁一眼，盈盈秋瞳闪烁着委屈和歉疚，声音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回祖母，孙女好几顿没吃了……”
“为什么不吃？”老太太声音冷然，却是对着林氏。
“嗯，嗯……小丫头去厨房取膳的时候，都不剩什么了，孙女吃不下……”阮姿的声音很小，却不至于让人听不见，话里虽不带半分告状的意思，只说是自己院里小丫头的错。
可有点脑子的又哪里想不到：去晚了？那总不会次次去晚吧，再说了主子用膳，难道厨房那边还敢用没菜了这样的借口糊弄不成？显然是有人嘱咐过的。
老太太一听就明白了，阮信仁虽然庸碌了些，但这明摆着的事情他也想得到。
一听见堂堂伯府正儿八经的嫡孙女在自个儿家里没有衣裳穿，没有饭吃，老太太的眼神简直能从林氏身上狠狠刮下一层皮来，这要是传出去，他们东平伯府可是八辈子的脸都要丢尽了！
阮信仁有些不敢置信地去看林氏，他一直以为这个妻子是个性情温柔的，谁曾想居然会在背后怠慢先头陈氏留下的姑娘。
林氏只觉得面上身上火辣辣得烧，一径垂着头嘴唇颤抖，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饭食的事情，她虽然暗示过厨房，但真的没让他们这么过饭啊！她顶多是准备给三姑娘吃点苦头，用上几顿冷饭……
“林氏，你这家要是当不得就趁早来跟我说，有的下人心大了，你也不必给他们留面子，该撵出去的就赶紧撵出去！”老太太终归是给林氏留了面子，将一应罪过推到了下人头上。
林氏涨红了脸，连连应道：“是，母亲，儿媳知道了，儿媳以后一定严厉约束下人，定不敢让这种事再发生。”
看老太太已经发落了林氏，阮信仁怜惜的目光落在乖巧站着的阮姿身上，阮姿见了连忙冲他抿嘴笑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阮信仁只觉得心里熨帖，眼神又柔和了不少。
老太太却是面上凝重不变，转头去看堂下的阮姿，这个三丫头……着实变了不少啊。
“三丫头，你怎么早不来说？”
阮姿早已料到老太太要问这个的，当下便是咬了咬唇，小声回道：“衣裳的事一直是这样的，府里事情多，母亲忙，孙女也不知道衣裳应该多久送来，饭食、饭食的事并不是一直这样的，就这几日，孙女以为是临着过年，厨房忙不开，想着过完了年，许是会好的，而且、而且孙女年前叫丫鬟们出去买了些糖果子之类的，只是银钱少，买的不多，这几日也、也吃完了……”
听她磕磕绊绊说完，阮信仁更加心疼，只老太太深深去看她，三丫头站在那处婷婷袅袅，很是从容，心中不由再次摇摆起来。
阮姿任由老太太打量，对老太太的心思有几分把握，先前在长公主宴上，因着安王横插一杠，老太太是对她不满意的，然而后头阮沁失声叫老太太大觉失了面子，眼下只怕老太太也在犹豫呢。
说来可悲，她今日敢这样当面给林氏上眼药，正是摸准了老太太对她们四个姑娘待价而沽的心态，她在老太太心里有了分量，做事自然就方便。
阮姿想得到，阮沁自然也不会差，方才她只落后阮信仁一步进来，虽没见全，可也从几人话里听明白了事儿，不由心下对林氏的懦弱皱眉，然而也正是因着林氏懦弱才会被她利用，这下成了废棋。
再看老太太的脸色，阮沁也猜到几分她的心思，阮姿略占上风啊。
“行了，三丫头你受委屈了，这大过年的，咱们先不提这些事儿，母亲，儿子们给您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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