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慢慢地走到那块焦土旁,她蹲着身子,伸手摸着还有余温的焦土。她还是来晚了一步,没有见到鸠最后一面。那个面若桃花的男子就这样突然闯进自己的生活,在她还没有接受他的情谊的时候,又匆匆地离开这个世间,让她背负一生的思念和愧疚。
泪水如泉涌一般冒出来,顺着面颊滴落在焦土上,渗透进去。鸠,你一路走好,我不会辜负你的心意,我会在你为我争取来的这几年时光里为自己而活,潇洒的活着。你等着我,我们相约来世,今世我欠你的,来世弥补你。来生我的世界中只有你,不再有卞亦睿,有的只是你和我。去吧,你一生都向往自由,可是被少年时的枷锁禁锢,心中被仇恨和自卑填满了,既然天意让你化成灰,随风而去,那么你就自由地去吧,等着我,我会解决完今生的一切情债,干干净净的去找你。
薛子墨走到鸩的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哭,他在风中看到会不安心”,说完朝着同样以泪洗面的小奴走去。薛子墨把小奴带走,他知道鸩和薛子墨之间有事情要解决。
卞亦睿走到鸩的身旁,看着她跪坐在地失声痛哭的样子,她的心中什么时候装进那个魅惑的男子,她的泪为什么要为他流。他不允许,鸩是他的,以前现在和未来都只能是他的,他不允许鸩为别的男子哭泣流泪。
他伸出手想放到鸩的肩膀上,鸩像是早已经预料到,带着浓重的哭音,冷冷地说道:“这里风大,既然睿王爷的使命完成了,那么就先离开吧,小心贵体染了风寒,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冷冷的拒绝带着疏离,卞亦睿感觉到自己和鸩之间竖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虽然心中百般不情愿,可是卞亦睿还是准备给鸩一个安静的环境,让给她冷静一下。
“你也不要受凉了,早些回去”,说完卞亦睿转身离开,隐没在夜色中。鸩看着地上的焦土,用手抚摸着,像是在抚摸着鸠的面颊。月亮不知道何时隐没在云层后,天上的星星也不见了踪影。晚风中带了些潮气,没过多久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水打湿了鸩的秀发,淋湿了她有些单薄的衣服,溅起的泥水在裙子上留些泥点。鸩像没有知觉一般,就那么坐在雨中。
卞亦睿没有离去,离得远远的,看着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鸩。下雨了,他没有避雨,就那么站在雨中,陪着鸩一起受着这刺骨的秋雨。冷怀赶到的时候,卞亦睿已经浑身冰冷,可是他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跪在夯土台上的鸩,他和她之间真的就这么擦肩而过吗?他恼自己,真爱在身侧的时候,他认错了人,如今真相大白了,他又伤了她的心,今生他们二人注定要缘止于此吗?
冷怀劝卞亦睿回去避雨,可是无果,只能拿一件大斗篷给他披上,可是也被卞亦睿抛在雨中。他欠她的,对不起她,如今他只能陪她一起中雨中挨着、受着、难过着,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感觉到痛苦少一些,心里好受一些。
天渐渐放亮,天空灰蒙蒙的,雨却越下越小,鸩淋了一夜的雨,终于体力不支软倒在夯土台上,卞亦睿赶紧来到鸩的身边,泥水溅了他满身,可是卞亦睿丝毫不在意,他抱起已经昏迷浑身冰凉的鸩,离开了夯土台。
鸩从昏迷中醒来,看到这屋中既熟悉又陌生的摆设,知道自己如今身在睿王府,她慢慢坐起来,用手揉着头痛欲裂地脑袋,头痛的症状减轻之后,她穿鞋下床,她准备去办一些事情,然后在有限的生命中为自己活一次。
卞亦睿刚从皇宫里回来,直奔着梧桐居就来了,推门进来,发现屋里面空空的,床榻没有任何温度,想来鸩离开已久。他心中焦急万分,他怕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从他生命中消失。
卞亦睿赶紧迈出房门,想去派人把鸩找回来,他刚踏出房门,就看到冷怀手里拿着一封信走进来。“王爷,这是鸩王妃离去时让我交给你的”,冷怀把信封双手递给卞亦睿,虽然鸩不承认自己是睿王爷的王妃,可是他已经没有改口,在他心中,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个称呼。卞亦睿赶紧伸手接过,从信封里面拿出信纸,展开来看。
“日落时分,相约城西郊外空地鸩”,卞亦睿松了一口气,只要鸩没有不到招呼离开就好。城西那处荒凉的空地是他名下的产业,原本想用来将来建宅院用的。
鸩此时站在她的家门口,昔日辉煌的宰相府如今大门紧闭,门可罗雀。看着变得这么凄凉的宅邸,鸩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悲伤。她艰难地抬起脚,登上台阶,伸手叩响门上的铜环。
门开了,一个花白的脑袋伸出来,鸩仔细看是府中的老奴。开门的老奴看到门外站着的鸩,知道是自己的小姐回来了。他记得老爷早已经吩咐过,如果小姐回来了,那么就让她去正堂。“从夫人走后,老爷遣散府中的下人,整日坐在正堂里面,看着夫人的灵位发呆。”老奴边跟在鸩的后面,边向鸩诉说着宰相苏默然的近况。
鸩听到这样的消息,眼睛有些酸涩,如今这落败了的宰相府,都是拜她所赐。正堂的椅子上,宰相苏默然披头散发,抱着结发妻子的灵位在发呆。鸩看到这一幕,心被揪了起来,自己的生父苍老成如今的样子,让她怎能不心痛。
“爹”鸩来到宰相苏默然的身前,哭着跪在他的面前。宰相苏默然呆滞的眼睛动了动,他用手向前摸着,希望能摸到鸩。鸩看到宰相这幅摸样,疑惑地看着同她一起进来的老奴。
“老爷刚开始抱着夫人的牌位日日哭泣,最后把眼睛哭瞎了”,说完老奴唉地一声叹了一口气。
鸩心中酸涩万分,她伸出手,摸向宰相苏默然那双已经失明的双眼。“瑾儿,是你吗?”宰相苏默然抓住鸩的手,颤抖地问道。“是我,爹”,鸩颤抖地应答着,她就知道自己的爹当时说的是气话,不会不认她。
“瑾儿啊,我最近总梦到你的母亲,她让我去陪她”,宰相拉着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手说,鸩点头答应,“爹,娘想你了,所以才托梦给你”,鸩知道自己的父亲忧思成疾,怕是时日无多,与其让他在世上受尽煎熬的活着,不如放他随了心愿去地下陪母亲。所以鸩没有叫大夫来,任由她的父亲按自己地心愿生活着,心中装着一个人,念着一个人,即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
她答应自己的父亲今生不再对卞亦睿用一分感情,看完自己的父亲,天色已经不早了。鸩来到凤城一处比较大的裁缝店,买了一件桃红色的衣裙,这么鲜亮的颜色是鸠喜爱的。鸩脱下身上素色的衣,换上这件衣裙,想通过这鲜艳的桃红,让自己感知到鸠曾经存在过,记得和他的来世之约。
卞亦睿早早地等在城西郊外的那处空地,虽说是空地,可是上面长满了杂草,现在已经变得枯黄,一片悲凉孤寂的意味。他站在那里,看着远处有道身影慢慢地向这处走来,他知道那是鸩,可是她穿着的那身桃红色的衣裙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
鸩来到卞亦睿的身前,故意不看他眼中那抹受伤的表情,“我要走了?”鸩平淡地对卞亦睿说。卞亦睿听到鸩这句话,情绪有些激动,他拉着鸩的手,“你要去哪里?难道真的一点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鸩没有立刻回答卞亦睿的话,她指着他身后的这块空地说:“有一天,这里会出现一片桃林,当这里开满桃花的时候,你可以来接我,那时候我给你一个弥补我的机会,履行你对我的诺言,许我一年王妃”,鸩平静地说,像是在完成一件应该必须完成的任务似的。
“我也会如你当初所说的,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睿王府中”,卞亦睿本想解释,当时不过是一时气急了,才说出那么荒唐的话,可是当他看到鸩的眼睛的时候,把到嘴边的话全部咽了进去。
他看得出来鸩看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情谊,可是鸩答应做他的王妃就好,只要给他时间,给他机会,他相信自己一定会重新俘获鸩的芳心。
鸠死了,鸩因为他远走天涯,想要去寻找他曾经走过的足迹。她的身边只有变得沉默许多的小奴,还有受鸠嘱托,在鸩在世的时候,照顾鸩身体地薛子墨。
卞亦睿独自一人回到睿王府的梧桐居中,院落中鸩曾经种下的秋海棠早已经凋谢了,因为风吹雨打,院落中一片狼藉。如今真是物是人非,他踏进这让他充满无数回忆的院落,想在这里缅怀那甜蜜的曾经。
冷怀站在不远处,看着卞亦睿估计寥落的身影,心中有些不舍,造成今日的这番局面,到底是谁的错?苏瑾为了王爷不惜改头换面,变成一个陌生的人归来,造成亲生母亲服毒自尽;若琴因为王爷,残忍地自杀;那个叫做红鸾的女子,因为爱王爷,冒充苏瑾接近王爷,让他认错了人,付错了情,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一切都是因爱而起,可是在爱的世界中,又怎能分辨谁对谁错。
冷怀没有去打扰卞亦睿,他知道如今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待着,静静地思念心中的那个人儿。
鸩离去一个月,宰相苏默然辞世,去的时候面容安详。鸩趁夜回来一次,拜祭自己的父亲,而后又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鸩离去半年,红鸾产下一子,取名会晤,音同悔悟,证明她对以前做的事情有悔过之心。孩子两岁的时候,把孩子交给突然出现的小奴,请她让鸩代为抚养,以弥补自己让她失去孩子的过失,而她自己则遁入空门,削发为尼,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