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忽职守,那布兵图分明是假的,且是那九五至尊亲自授意作假的,既如此,这疏忽职守是欲加之罪,还是别有用意?!
“傅宁,你家王爷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闻言统领傅宁望了眼面前女子,从奉命迎亲见到这女子的第一面起,她便是淡淡的,似乎那嫁衣花轿皆与她无关,入府后,更是漠然的仿佛超脱周遭一切,唯有王妃死后曾见其哀容。
只是围场总总更见其镇定淡然,且他眼见亲王一片真心用情至深,她却似乎始终安之若素,不由为自家王爷不值,此刻见她眼中明晃晃的焦急,傅宁终是吁了口气,却道:“属下不知,王爷只吩咐属下一切全听侧妃之命。”
“如此说来,他果真早就料到会是如此结局!”
林素月咬牙切齿之余,心下不由微安。祁恒逍过去虽是颇多鲁莽,但如今已然沉稳许多,何况安危大事他自不会等闲视之,想来是有了打算,只是……竟不透露半点与自己知晓,实在,实在可恶至极!
“属下浅薄,不知王爷所思。”傅宁躬身道:“但王爷万事必然皆是为了侧妃与世子无疑。”
她又如何不知?
林素月轻声一叹,问道:“傅宁,王爷被拘于何处,可容探视?”
傅宁正待答言,恰在此时一童言响起,“父王他……真的被关起来了么?”
林素月浑身一僵,转过头,却见泰儿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见她不答,贝齿咬了咬小小的红唇,声略响了一分,“是不是真的?”
“泰儿。”林素月不答,却是向那个小小的倔强的孩子伸出手,“到这边来。”
泰儿却是不动,执意瞪着眼,似乎要她立时便给个答案出来。林素月见状,微微一叹,起身却是上前一步蹲下将他抱了起来。
“放开……我。”泰儿使劲挣了挣,无奈他一个五岁小童能有多大力气,终究是挣扎不开,却听她在耳边道:“你父王他只是暂时离开……”
“骗人!”不等林素月说完,泰儿狠狠打断,那双圆溜溜的黑眸已然蒙了层雾气,小嘴却憋着强忍着泪水的样子很是可怜。
“我不曾骗你。”他尚在襁褓亲生爹娘便已决裂,又遭奸人追杀死里逃生,幸得恒逍何依视为己出,可何依又离世而去,如今恒逍可谓他心中真正的唯一亲人,莫怪泰儿这般焦急挂心。林素月这么想着,不由心痛得无以复加,抱着泰儿的手也紧了紧,却只坚定道:“你父王他很快便会回来,很快。”
“真的?”小小声,泰儿双眸瞬时恢复了以往的灵动神采,似乎徒然间便瞧见了极大希望,只是却极是小心翼翼的唯恐那希望不过是泡影幻像。
那惶恐的,胆怯的样子何时出现在泰儿身上,林素月见状,狠狠点头道:“你父王亲口说的,他去去就回。”
听闻是父王说的,泰儿终于安心了大半,却仍是伸出一个小指道:“勾勾,不许赖。”
林素月含笑伸手勾住了白嫩的小指,温暖的触感从手指相连处传来,泰儿终于扬起了笑颜。
见状林素月在心中默下决心,待祁恒逍回来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瞧他以后还敢不敢叫他母子担忧惊吓若此!
只是,在那之前,她先要将他寻回。
“遥夕!”靖池毓见到前头倩影止不住的微笑,“你唤我前来可是有事?”
那日重逢靖池毓虽给了遥夕传讯之法,可林素月谨慎,这些日子相见次数却是有限的紧。
“池毓。”林素月本是伫立树下独自沉思,闻声,转回首见到好友快步而来,微微舒展了蹙紧的眉,待他走到跟前,立时急切问道:“那布兵图一事后来怎样,你可知晓?”
靖池毓闻言脸色便不由沉了沉,她急急地叫了自己来,却是为了祁恒逍,虽是得她传讯时也猜到了一二,但此刻真听她问了出来,心中仍免不了一阵不舒服。
“布兵图的事,我自是知晓了,前头还曾传信于你呢,怎的,你不曾收到?”靖池毓扯唇道。
“我听恒逍说了多得你传信,才知布兵图已回赫连齐雅之手,只是……”林素月何其聪颖自然听出他这反问来得刻意,当此之时却无暇探究,启唇问道:“池毓,赫漠究竟是怎样一人?”
“赫漠?”靖池毓挑眉道:“他虽为北狄王后养子,但王后自有亲子,自然多的是打压利用为那嫡子做垫脚石之用,身母身份低微又不得宠,他本人非嫡非长也颇为尴尬。若是甘于平庸将来混个闲散王爷倒也无妨,可惜却偏偏有着极大的野心。呵,说来我当日也是挑中了这一点才相助于他。”
“野心……”野心听上去极富攻击力,与有野心的人结伴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其实野心并不可怕,恰恰相反,有野心的人就有弱点,有弱点便能利用,可是……林素月蹙眉,道:“池毓,依你之见赫漠算不算得聪明人。”
“自然算得。”靖池毓皱了皱眉,“那又如何”
“一个有野心又聪明的人,怎会如此行事。”林素月摇了摇头。
“你此言何意?”靖池毓难得不解。
“权利欲望虽然使人疯狂,但如赫漠这般自幼便需处处小心、事事谨慎的人,是不该如他表面显得那般鲁莽意气用事的。”顿了顿,林素月续道:“如今大祁正需拉拢北狄,眼看着求娶祁若兰与大祁联姻的好事就在眼前。虽说北狄王后不可为外族之女,但大祁的大公主毕竟身份不凡,以赫漠之智若是想法使上头两个王兄“不幸逝世”,再有大祁帮衬着,登王位便是掌握中事,这才是一个有野心的聪明人该做的。”
闻言靖池毓一怔,却听林素月似叹息一般道:“北狄王年年纳贡对大祁可谓恭谨,显然并无异心。可赫漠却当此之时,甘冒大不韪,不惧滔天之祸与你同谋联合西戎兴风作浪却是何故?”
见靖池毓欲开口,林素月伸出一指,示意他听自己言完,“若说起初与你共谋算得是相互利用,为了巩固他自个儿在北狄的地位,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如今他在北狄也算小有根基,此番又得了那人青眼驸马之位已是囊中物,何必再去盗那布兵图?”见靖池毓深思,林素月续道,“何况他能布局利用赫连齐雅即制造事端拖延时日。”说到此不由有些咬牙切齿,“又能算计她做了替死鬼,且瞒着你,足可见心机深沉。只是,既有此谋略何必非舍驸马之位近在眼前的荣华富贵,却偏取那布兵图,执意兵戈喋血之途?”
靖池毓良久不答,似是沉思,半晌却是道:“素月,这些又与你何干呢?”
林素月一怔,却听他道:“我不曾想过,因不需去想,这中原天下如今是他祁家天下又与你我何干?”顿了顿,低了声道:“祁恒煦他……他如此待你,你当真心中再无半点恨意?你昔日为他费尽神思一片深情,他却恩将仇报,虽说鸟尽弓藏乃是常理,但你们是结发夫妻,又曾生死盟誓,他却这么对你,你……当真就不心寒忿怨么?!”
微风柔柔地拂过额前秀发显出那洁白的额头,透着月华好似白玉一般,林素月极浅地一笑,道:“池毓,若我说那些我都忘了,那一定是骗人的。”
靖池毓一愣,顿悔自己一时愤恨竟然失言,正待说什么却听她道:“只是,那些终究过去了。”
“遥夕?”
“人生极短,古往今来七十已稀满百者又能几人?日升日落便是一日,说到底任你帝王将相也不比布衣百姓多几日光阴可糟蹋。”
林素月轻声一叹:“我当日云台一跃自以为斩断恩怨,实在是错了。”重生后,她不止一次懊悔自己处事不周连累了玉箫凤族众人,牵连了何依,害苦了泰儿,可在人前认错这却是第一回,“凤遥夕从来自是极高以为算无遗策,自以为以命来断孽缘乃是最好之法,其实也不过是意气用事。再好谋划,也难免有失算之时,以前的谋划能次次无失,皆因应变得以,可凤遥夕一死,谁还能为他们应变去?说到底,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护得了自己想要周全之人,死去的人,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遥夕……”
“何况我只想着自己为知己亲朋谋全,却不曾想人非草木,那些亲朋难道便能依我所思那般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了?实在自负太过!池毓……”林素月望着,黑眸满是诚挚歉疚,“是我害了何依,也……害苦了你。”
“没有。”靖池毓的声极是沙哑,手指颤了颤似乎想伸出手去,却终是不曾动,“那些都是我甘愿的,遥夕你……”
“曾经的错误,我不会再犯。”林素月却扬唇一笑,“往事已去,追索无益,不若惜取眼前人。”
惜取眼前人……
靖池毓只觉心蓦然一痛,却是道:“偏偏要是他么,他是……那人的弟弟。”
“是。”林素月道:“可他更是我的夫君,泰儿的爹爹。”
“遥夕,我其实……”靖池毓握紧双拳,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欲说出那想说却不曾说,忍了整整十数年的话。
却被林素月徒然打断,“池毓,你叫错了。”
“……什么?”
“如今站在你眼前的不是凤遥夕,凤遥夕五年前便已不在人世了。”林素月展颜一笑,一字一顿道:“林素月,休要再叫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