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天话音刚落,哪里还有了萧忘忧的身影,一碗精致的酒酿,碎了一地,晶亮亮的十分可怜,只是不知道那碎的除了玉碗,是否还有什么。
“不好意思林大人,突然就闯了进来。”影天歉然地挠了挠头,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林轩只是“嗯”了一声,没再看影天一眼,转身就进了里屋,不知道为什么,影天总觉得那人的背影今天看来格外的落寞。
萧忘忧使上了内力,一路狂奔回了寝宫,于是出现在寝宫众人面前的就是头发散落,两眼发红,直喘粗气的萧女皇,被女皇的样子吓到了,行礼都慢了半拍,“参见陛下,右相大人他……”老御医缓缓道。
从太医那正凝郁的脸上就可看出莫寻定是病的不轻,可是萧忘忧却不愿意相信也不愿听,她打断了御医们欲言又止的话,只道了句治不好那人提头来见,就急急向内殿走去。
一路疯狂,当真就站在寝殿门口时,萧忘忧却驻足了,“陛下?”小德子小声询问。
“帮我梳头更衣。”那人不喜欢她这样狼狈的样子。
用最快的时间梳妆好,萧忘忧才轻轻踏进寝殿,她虽是急着见到那人,却也害怕扰了那人休息。
萧忘忧刚一靠近,那人就醒了,萧忘忧忙趴到那人床边,好一会儿,那人琉璃似的黑眸才渐渐清明,目光最终在她脸上落定,“醒了?”萧忘忧柔声问道。
莫寻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宠溺地摸了摸萧忘忧的脑袋,询问道:“晚上了?”声音嘶哑中透着虚弱,却依旧好听。
“还没有。”萧忘忧脸在那人的大手上蹭了蹭。
“那萧萧怎么回来了?”莫寻不解。
“还不是你,这么不让人省心。”萧忘忧埋怨,脱了鞋上床躺在那人身侧,却不敢想往常一样缩在他怀里,怕压坏他。
萧忘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人,好像生怕眨了个眼那人就不见了。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那人好笑道。
“你是我的夫,看看怎么了。”萧忘忧却理直气壮。
后来她也忘了看了多久,那人就又睡着了,莫寻这一觉睡的很长,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时分,他醒来的时候,仍是看到萧忘忧在床头盯盯看他,好像连姿势都没有变过,让他有种他只是眨了个眼的错觉。
外面昏昏的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早上?”莫寻疑问。
“你从昨天到现在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现在是晚上,”看到他醒来,萧忘忧蹭到他怀里,闷闷道,“饿了吗?”
因为莫寻生病,萧忘忧停朝了一日,第二天却不能再不上朝,离去前她与那人耳鬓厮磨了半天,在那人身上蹭了又蹭才恋恋不舍地出了寝宫。
踏出寝宫的一霎,她竟突然想到那句诗:有此倾城好颜色,从此君王不早朝。只是不知那诗里所描写的美人可是也有莫寻这般颜色,如果真是这般倒也是真的可以理解了。
她和林轩又恢复到往常般,好像那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林轩总会替她考虑,不会给她一点压力,她以前总是乐享着那人的宽厚,现在却是内疚万分。
这天,萧忘忧下了朝回去那人竟是起来了,伏在案几上不知在写着什么。
“在写什么?”萧忘忧绕道那人后面问道。
“齐国送来的结盟方案,我又改了改,你待会儿看看怎么样。”莫寻头也不抬地道。
如果没有萧忘忧捣乱,那人工作总是认真,“寡人现在不关心齐国盟约,只关心我这绝代皇夫的身体。”萧忘忧把手压在那折子上,耍赖道。
莫寻哀叹了一声,无奈地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看他露出倦意,萧忘忧顿时着急了,忙伸手亲自为那人按摩,“这些事我自会做,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平时总是他教训她,现在她倒是扮演起命令者的角色。
“我没什么事了。”那人却声音淡淡,好像对自己的身体颇不在意,“齐国使团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走?”又把话题绕回了国事。
“这些都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萧忘忧不满。
“萧萧乖,”拉住背后帮助他按摩的手,把那手的主人拉到怀里,“我只想尽快把这些事情做好。”
“不要,你为什么要着急把事情都做好,这些事情都不急的,你在着急什么,”萧忘忧终于爆发了,看着那人的眼睛大声质问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说过会永远跟我在一起的,你骗人,骗人……”说罢,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于是她一边哭一边说,最后竟是在那人怀里耍起懒来。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安静下来,被那人抱在怀里,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红的,身上还一抽一抽的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看起来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好不可怜。
那人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帮她擦着眼泪,终于缓缓道:“萧萧,我会陪着你的,就算是以后,也会有林轩,甚至还会有更多的人,你又怎会寂寞。”
说到这里,萧忘忧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她虽然没有听御医们的话,但又怎会不了解莫寻的情况,她不懂医,但好歹也学了近十年的武,那天她趁他睡着时下了好大的决心,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帮他探脉。结果那夜,她一夜没睡,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静静地躺在那人身边听着他缓慢的心跳,仿佛只有这样才安心般。
萧忘忧真是无比恨自己,这人天天在她眼皮底下,她怎么会让他衰弱至此,想着那时林轩问“莫相的身体真的没事了吗”,轩辕轻狂见到莫寻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是不是病了。连他们都能看出来,自己为什么却从没注意。
早就知道他最喜欢强撑,他并不是无所不能,可是她怎么又给忘了呢。
散了朝的大殿,除了堂皇就只剩下空旷,还有那冷冰冰的孤寂,萧忘忧一个人坐了许久,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莫寻这次是真的把她吓到了,她从不知道在她心里永远像神一样、不可打倒的人居然也会生病,虽然莫右相并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病倒,但是以往她都没有上心,整个皇朝的人都知道莫右相有旧疾,冬天大多是在相府闭门不出,连小德子都不止一次暗示明示她,她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陛下,”小德子小声唤她,“该去御书房了,辅政大臣都已经到了。”看她终于回了神,小德子微叹了口气,又道,“散朝后林大人一直等在殿外,应该是有事找陛下吧。”
林大人?林轩?
萧忘忧出去时,那人果然站在殿门外,朝阳下,挺拔依旧,俊朗如昔,“陛下。”看她出来,那人就要下拜,这毕竟是在皇宫。
谁知还没有跪下就被萧忘忧拉住了手,殿后的小德子看到这情形,哎叹了一声,然后摆了摆手,让周围所有的宫侍都退了下去。
萧忘忧轻靠在林轩身上,这么多年,这是他们靠的最近的一次,“怎么了?”那人宠溺道,伸手拢了拢她掉落的头发。
“别太担心,莫相不会有事的。”看她没有回话,林轩又开口道。
萧忘忧依旧靠在他身上,听到他的话后,微抬了头看他:“你不会哪一天也突然病了吧,你要好好的,不要像他一样总是让我伤心,也不要总是做些让我看不明白的事情。”萧忘忧喃喃道,却是说的认真,莫寻的病,让她把隐藏了多年的小女儿的情态都不由得展露了出来。
“好。”那人也认真回答道。
林轩一生给了萧忘忧两次承诺,他也为这两个承诺几乎守了一生,第一个承诺是年幼时,他曾说过“我会等你”,另一个就是这天萧忘忧说的,就是因为她的一句话,林轩为官一生,从没让萧忘忧看到他生过病,也让人们记忆中的大理寺卿永远耿直康健,直到七旬也都是健步如飞。
“林轩……”萧忘忧欲言又止。
“我知道。”林轩微笑颔首,眼神却带着掩饰不住的落寞伤痛,伸手拥了拥靠在怀里的人。
他们之间,美好的像是一场梦,由始到终,他们都没有点破,因为有份朦胧所以才分外美好,可是梦就有醒的一天,越美的梦,醒来也越加寂寥。
“陛下打算去哪,御书房?”林轩率先打破这沉默。
萧忘忧摇了摇头,“代臣下向右相大人问好。”林轩笑。
萧忘忧真不知道她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上天才把林轩给他,萧忘忧是个极其自私的人,她知道也许她永远也不会娶林轩了,可是,却开不了口真正放他自由。萧忘忧无比鄙视这样的自己,却真的无可奈何。
萧忘忧回到寝宫时,莫寻还没有醒,萧忘忧脱了外袍就要走进内殿,却见小德子在旁边欲言又止。
“让辅政大臣先议,跟他们说寡人一会儿就过去。”扔了一句话,然后就大步踏进了里殿。
莫寻病中十分怕冷,屋里点了不下十个暖炉,桌子上的龙筵香还隐隐冒着白烟,看到那人还好好的睡在床上,仅仅是这样,萧忘忧的心就轻松了下来,床上的那个人竟可以让她有家的感觉。
这屋子不只温暖了她的身,仿佛还温暖了她的心,这几天她几乎都没有再去想莫寻隐瞒她的事。
但她也知道,他们之间还是有些问题是要解决的,但这都不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床上的人赶快好起来。
自己脱了鞋袜,萧忘忧钻进那人被窝儿,缩到那人怀里。
那人只是本能地把她抱紧,然后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萧忘忧张口咬了咬那人的唇角,然后趁那人没反应又马上缩回去,像个玩儿躲猫猫的孩子。
“萧萧,别闹。”因为刚醒来,所以嗓音还带着嘶哑,却仍可听出那里面的宠溺。
“起来了。”萧忘忧晃他,“御医不是说了吗,一天三餐你都少不得,起来吃了再睡吧。”
“该上朝了吗?”那人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困住了她摇他的手。
“都下朝了,快起来,陪你吃完饭后,我还要去御书房。”萧忘忧推了推身上的人。
“不要。”那人耍赖,压在她身上就是不睁眼。
萧忘忧双手环住身上人的腰,脸在那人颈窝处蹭了蹭,柔声道:“你不吃饭,宝宝还要吃饭呢。”话刚说完,她已双颊通红。
“什么?”那人原本闭着的眼,一下子就睁开了,神情竟是激动中带着惊喜,“萧萧,你说什么?”连忙从她身上翻下,期待地求证着,“是真的吗?”
想过一百次他知道了后的表情,也想过这人定会惊喜,却没想到竟是眼下这般,莫右相果然总是让她意料之外,却也总能让她异常欢喜。
拉住那人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萧忘忧红着脸微笑道:“真的,他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