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妈妈是个狠人,据说在下人里挑了十来个健壮的婆子媳妇子,先去后院说了一通规矩,不服气的,当场找牙人来,将几个闹事者身边的丫鬟婆子发卖出去,主子锁屋里,吃穿降等级。有同情者、说情的,统统都禁足。
林霜担心她动作太大引起冲突会吃亏,特意请孙镇派人支援庄妈妈。经过这么一场疾风暴雨的洗礼,侯府里果然清净下来。
林霜休息一晚,找来明嫂子和前院两位管事、账房,了解侯府目前的财政情况。
不查不知道,她才知道长兴侯的产业这么大,各行各业都有涉足,每月进出账数十万,这还只是这边账面上的,南京和外地的产业不知道有多少。
林霜叫账房粗略盘点了一下,赚钱的亏钱的各占一半,实际能动用的银钱没多少。
“……这些店面和庄子长期亏损,怎么还在继续经营?”林霜指着几家亏损严重的问。
一个管事道:“这几家是为贴补生活困难的伤残军士而开的,有的让退伍军人家属经营,有的低价卖货给他们。”
林霜点点头:“其他的都是这种情况吗?”
“那倒没有,做生意总是有风险的,有些店面和庄子确实是经营不善导致亏损。”
“哪些是贴补,哪些是亏损,麻烦陈管事列个单子给我。”
陈管事口头应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是要把这些亏损的店面和庄子砍掉?”
“有什么不妥吗?”
陈管事头上冒汗:“您看要不要等宋大管事回来再说,好些店铺和庄子都是他亲自管的……”
“他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我要这钱有用,陈管事尽管去办吧。”
两位外院的管事走后,林霜又问明嫂子内院的账务情况。
明嫂子刚得了这个差事,这比让她管花木强不知多少倍,下决定要做好让夫人满意,故而昨夜一宿没睡,匆匆把账目过目一遍,做到大致心里有数。
林霜问起来,她便答得条理清楚。
后院这一块,女眷的花费其实也不是小数目,但林霜看了外院的账目后,对这点小钱就不看在眼里了,抠也抠不出几个钱来,还惹得内院怨声载道,不值当。
但该管的还是得管。
“明嫂子对账目果然心里有数,接下来你将数据整理一下,在保持原来生活水准的前提下,看看哪些地方能省则省,但也不必抠的太细。”
“夫人放心,奴婢别的不会,做账最在行。奴婢早就觉得府里有些花销实在浪费,但要削减的话,只怕会触怒几位厉害的姨娘。”
林霜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有什么难处尽管与庄妈妈商量,让她配合你。”
她这些天的连番动作,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夫人这是要管账,要收紧侯府的开支,但有孙镇领着护卫和护院撑腰,庄妈妈又气势汹汹的打压后院的女人,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整个侯府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里,沉默得有些异常。林霜不是不知道,但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沈钰忙完了手上的事情,约了四少爷孙钧来看她。
四少爷已经考中进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由管詹事府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应大人管教习,须得实习政事三年才能正式授官。
他们加上孙镇,真好凑成一桌,在暖阁里摆了个茶案,四少爷煮茶,沈钰则在一旁给林霜探脉。
“……现在还嗜睡吗?”
“想事情就犯困,而且脾气也暴躁,一点不如意就不耐烦。”
“是后遗症,慢慢会好起来的。”沈钰收回手指,给她把袖口盖上。
“慢慢是多久啊?都十来天了,是不是我以后都这样了?”林霜一听这种敷衍的话就来气。
“脾气还真是大了。”四少爷和沈钰一起笑起来。
林霜脸色一红,赌气的坐回茶案旁,端起茶杯就往嘴里倒,沈钰眼疾手快拉住她:“小心烫!”
“不用你管!”林霜甩开他的手,把杯子重重放桌上。
孙镇这些天已经领教过林霜的脾气了,无奈的冲沈钰摇摇头。
四少爷温声安慰她道:“你别跟钰表弟生气,他已经雇人尽力去找侯爷了。”
“尽什么力,我派去问信的人,连他人都见不到,他就打发人敷衍几句,沈大人好大官威呢。”
沈钰淡淡的道:“那边没给我送消息,你日日派人来问,我当然只能回答你那几句话。”
“哼,替人办事哪有尽心尽力的,反正我已经凑了钱,你告诉我海猴子要去哪里请,我自己出钱出海找人。”
沈钰刚想说女人不可理喻,想到她现在是特殊时期,脑子不灵光,便不跟她计较,耐心解释道:“海猴子不是固定团体,是一种人群的统称,不是什么人拿钱去就能请得动的,他们亦正亦邪,有时候也是海盗,凑在一起抢劫过往商船,或者受海寇雇佣,骚扰沿海城镇,与朝廷对立,不是有关系的人不会轻易相信。”
当然请动他们得花大价钱,沈钰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尤其他们知道沈家是首富,找的又是长兴侯这种身份的人,狮子大开口,这些天花出去的钱也够沈夫人跳脚了,只怕再找不到,沈夫人不会再愿意出钱。
“这种人可信?”
沈钰道:“他们生活在海上,对那片海域熟悉,有途径与周边海岛互通消息,海上发生的事情他们最清楚,如果连他们也找不到的话,你找别人也没有用。”
他说完沉默片刻,接着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长兴侯带去的水军也在找,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林霜使劲摇头:“我相信侯爷是困在什么地方了,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沈钰还要再劝,四少爷连忙拦住他,问林霜:“你为何这么肯定,是侯爷留下什么线索了吗?”
林霜便让丫头把长兴侯的护甲拿出来,将自己的分析说给他们听。
沈钰仔细看那上面的弹孔,问她:“你拿到这件护甲时,上面没别的东西吗?”
林霜一愣,摇头道:“是二皇孙和庆王府世子拿给我的,除了护甲和破碎的护心镜,没别的东西了。”
“他应该留了字条,你看这个弹孔上,有用利器戳穿的痕迹,边缘勾着些碎线绒,可能是用护心镜的的碎片插着一张布条。”
林霜“腾”的起身:“有道理,我去找二皇孙!”
“你先坐下,”沈钰拉住她,“二皇孙和庆王府世子没有理由害侯爷,这世上最不希望长兴侯出事的,除了你,就是他们了。他们可能并不知道上面留过字条,我去查查最先捡到这件护甲的士兵,你别管了。”
“我怎么能不管,如果有人故意隐瞒了什么,或者与敌人勾结怎么办?侯爷岂不时时处在危险之中?”
“这只是猜测,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外面都在传,你趁长兴侯失踪,与林忠夫妇合谋变卖侯府产业,疯狂敛财,这是怎么回事?”
林霜翻了个白眼,“我还不是为了筹钱请人出海找侯爷么,管别人怎么说,等侯爷回来,谣言不攻自破。”
“还有传言说你苛待妾室,动辄打骂发卖侯府原来的下人,即使是几十年的老仆,也毫不手软。”四少爷也将听到的跟她说,他当然知道林霜不是这样的人。
“每个府里总有些倚老卖老的刁奴,若我不惩罚她们,她们便要骑到我头上。我当然知道自己初来咋到,对于长兴侯府多年的顽疾,不宜动大刀,得慢慢治。可我现在哪有时间,侯爷失踪这么久了,搜救的时间往后推一天,他生还的几率就小一点。”
刚说完,梅子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道:“夫人,不好了,纪芝兰派人偷偷进宫去见了皇后娘娘,诬告您要打杀侯爷的妾室,现在皇后娘娘派了女官过来。”
林霜一愣,转头与沈钰交换眼神。
“先别急,女官是来调查的,查明真相便无事了。”四少爷赶紧安慰她。
“人到哪了?”沈钰问。
“快到侯府了……”
这时又有一个丫头跌跌撞撞跑进来通报:“夫人,几个姨娘爬到揽月楼楼顶,说被您逼迫,活不下去了,要跳楼为侯爷殉情!”
侯爷活的好好的,要跳楼也是她们自己找死!林霜面对这出显然精心策划好的闹剧,居然想到的是这个。
“看来你今日有麻烦了?”沈钰居然还有闲情睨着她开玩笑。
“我倒要看看是些什么妖魔鬼怪要在这关口跟我作对!”林霜的火气噌的一下蹿出老高。
这边的长兴侯府是仿南京的侯府建的,最开始的建筑与南京那边相同,但这里没有秦淮河,所以河边的一排观景房改成了独栋的两层小楼,名为揽月楼,楼外便是繁华的商业街。
四个穿一身孝衣的女人坐在屋脊上,边上搭着一架长梯,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有胆量爬上去的,看样子这高度把她们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