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三明眼中与首都来的俩知青聊得喜笑颜开的青梅也看见了地里的赵三明,想着鱼虾蚌螺都要吐沙处理,青梅跟周堂叔他们说了一声,抱着筐子就径直往赵三明那边去了。
今天赵三明的活是拔土坎上的杂草,这些草有的可以让人带回家喂鸡,有的可以倒进粪坑里沃肥,算是个细致活儿,所以多是寻摸轻巧活儿的女人家干的。
对于赵三明能干一天多少工分的活儿,青梅是没有硬性要求的,只要求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啥也不干就吃白饭。
有年纪大的婶子看见青梅往赵三明这边过来了,还笑吟吟的打趣:“三明啊,你媳妇儿过来了!”
赵三明心说,你甭废话中不中?我媳妇…青梅那么大个人快步走过来,他能看不见?
刚还嗖嗖往下沉的心噶嘣一下就跳了回来,并且还有往上面使劲儿跳的迹象。
赵三明没理会瞅着他笑的那些人,抓紧时间飞快咽了口唾沫,不等青梅到近前,他就自己放下除草用的小铲子站起来,冲青梅笑:“你、你咋过来了?忙完了就回家歇着呗。”
巡逻队的人一半大半天就能忙完早上的巡逻任务,之后就可以休息,等到晚上的时候再出来转一圈,就能领满工分。
这在屯里可是让不少人羡慕的,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进民兵队,也不是每个民兵队的人都能参加巡逻任务。
这么一想,赵三明好像感受到了其他人羡慕的眼神儿,不由悄悄挺直了腰杆,等着青梅走过来。
青梅看了一眼赵三明拔过的草,毛毛躁躁还剩不少杂草没拔光,这活儿干得够糙的。
再一看赵三明,正对上一双不知道为啥显得有点儿小激动的茶褐色眼睛。
青梅:“e…你先回家处理这些东西,我来替你。”
赵三明发现从回来那天晚上开始,青梅对待他的态度就有了很大改变,今天甚至愿意替他上工,反而让他回去休息。
要是换作以前,赵三明早就啥也不问地跑了,可今天赵三明就是高兴,心里甜滋滋的,还不太想走。
“不用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干点活应该的,还是你回去歇着吧!”
说着,赵三明就乐得重新埋头蹲下去继续拔草,结果却被青梅一把拽着胳膊拉了上去。
那力气大得很,赵三明腿儿都没蹬一下就被扯了上去。
还不等赵三明回过神,怀里就被塞了个湿漉漉的腾筐,里面是还在滑来游去的泥鳅、装死躺在原地随意被人晃动的蚌壳螺丝,以及奄奄一息的鱼虾。
“回去把这些都处理了,中午我想吃酸菜炖鱼,螺丝蚌壳放着吐沙,晚上吃泡山椒爆炒螺丝蚌壳肉。”
青梅把剩下的鱼跟泥鳅也给安排好了,“泥鳅还能喂两天,明天干煎跟红烧,剩下一半的鱼烤了做小鱼干。”
河里野生的鱼,能钻进沟渠里的自然不会特别大,最多的是鲫鱼,另外还有油餐条跟尖嘴子、虾虎鱼这类小杂鱼。
鲫鱼最大的有巴掌大,最小的能是刚睁眼那种,其他小杂鱼就多般是瘦长型,做小鱼干最好不过了。
对赵三明,青梅一向只有在点菜的时候话最多,平时基本上两三个字就说完了。
赵三明抱着筐站在原地傻愣愣地,就那么视线跟着青梅的身影,看见她跳下土坎,看见她卸下长棍弓箭麻绳,看见她弯腰埋头开始重新拔他之前拔过的那一段……
忽然为自己之前干活时瞎糊弄的态度感到羞愧。
中午青梅打了饭回家就吃到了她点名要吃的酸菜炖鲫鱼。
酸菜是赵三明去秋老太那里抓的,老坛腌水儿泡出来的酸菜,地道得很,青梅直接把汤倒进从食堂打来的稀饭里,清汤寡水的稀饭顿时就变成了好喝的汤饭。
狗子年纪不大,赵三明有意表现,特意把大个儿的鲫鱼拨给青梅跟狗子两人。看着两人吃得头也不抬,赵三明比之从前多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满足。
收拾碗筷的时候,赵三明从裤兜里掏出那根怎么也不好意思掏出来的头绳放在桌子上,挠了挠脸颊,放完就满头抱着碗筷转身去了灶台前,一边就着锅里的热水洗碗一边状似无意地说:“你看看这头绳你用着中不中,不喜欢我就给娘用了。”
也没好意思说这头绳是为啥买的。
青梅也没想着问,因为头绳这样的东西,无论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头绳都不具备过多的意义。也是她思维没彻底转变过来,一时想岔了,不知道这年头男人给女人买头绳一般是在啥情况下才会出现。
这会儿青梅只想着自己刚好得用,顺手就拿了,当场把头发拆了用头绳绑起来。
原本青梅用的就是一根布条,没办法,穷得根本不可能有毛线,屯里不少女人都是这样凑合的,还有用搓得细细的麻绳绑头发的。
赵三明侧身用眼角余光去瞥,见了忍不住偷着乐。
老支书家,阳臻跟韩江在食堂打了饭就跑回来了,唐稼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被韩江喊着一起跑了。
刚才韩江跟阳臻带回去一筐鱼虾泥鳅,也不藏私,全部拿出来拜托江红军的媳妇江婶子收拾收拾中午一锅烩了。
到大岗屯后,老支书一家可没少照顾他们。
一开始他们还不适应老支书家的房子炕床以及伙食,可等多生活两日,他们也明白过来老支书把他们安排在自己家里就是对他们最大的照顾了。
无论是阳臻韩江还是唐稼,都是知恩图报的性子,当即就拿出了自己带来的一些东西跟老支书一家子分享。
虽然不足以报答人家的照顾之情,可也是他们目前能拿得出来的全部了。
要不是知道他们三个是好孩子,老支书哪能容忍他们,特别是阳臻跟韩江成天在屯里上蹿下跳的闹腾啊。
特别是听儿子从公社开完会回来说起其他知青的情况,老支书再看这三人,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嫌麻烦了,真是有了对比就有了满足感。
中午有了烩鱼,老支书跟江红军也打了饭就回家跟大家一起吃饭,饭桌上,韩江跟阳臻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把太后墓上报给公社的事了。
老支书跟江红军听了,觉得也在理,之前他们只是没想过这玩意儿能有啥用。
既然首都来的娃娃说有用,那就试一试,反正也就是多说几句话的功夫。
“刚好我过几天还要上镇里一趟,唉,今年都搁这儿闹春旱了,听公社的意思,秋天交上去的粮食还要涨不老少。”
说古墓说到了这个上,江红军愁得连鱼都吃不下了。
虽说卸了职务,可今天上午江红军不在,老支书也在田间地头帮忙照看着,刚刚才回来,也没时间跟儿子说话。
此时闻言,老支书不由一惊,连忙问:“咋回事?不是让看救济粮的事嘛?咋还把任务粮给涨了?”
埋头苦吃的韩江阳臻唐稼也停下筷子,扭头看着支书,眼睛里也全是询问。
江婶子在旁边给自家男人舀了勺菜汤,脸上也露出愁容,她倒是因为在家做饭,所以江红军中午赶回来的时候听了一耳朵。
江红军说到:“去年天津一个村儿的试验田,稻子亩产十二万。也是那边,另一个村子随后又打报告,说他们那儿亩产十二万六千多,连伟人都去视察了,都上报纸了!”
这事儿阳臻他们倒是听说过,可当时根本就不相信,难不成还是真的?
三个首都来的知青面面相觑,都想着难道是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老支书吓得嚯了一声,身子往后一退,晃得桌子都跟着摇了几摇,一双浑浊的老眼也是瞪得老大,想也不想出口反驳:“胡说八道!这世上哪可能有这种事!”
江红军连忙看了三个知青一眼,而后连连给老父亲使眼色。
老支书也不是无知的村老头,刚才也就是太诧异了才失态,回过神来就闭紧了嘴巴,啥也说不出来。
要是不把嘴闭紧一点,老支书怕自己忍不住说点更过头的话。
江红军说:“到处都传来粮食亩产放卫星的喜讯,咱们清水镇哪能落后。”
上头都直接给各镇下发任务了,其他公社据说都有准备要报个亩产几万斤的数量了。
老支书沉默半晌,问:“那咱们这里准备报多少?”
江红军摇头:“现在哪知道,要报也得等秋天的时候。”
可消息这么早就传下来,让知道的人肩膀上总觉得压上了沉沉的担子。
阳臻想了想,试探着插嘴:“既然还没定下来,那也说明还有转变的机会,老支书,支书,咱们要不然试试看太后墓能不能搞出大动静。”
只要有了大动静,引起上面的注意,那老百姓的诉求就能有个渠道递上去。
当然,这也是比较理想化的想法,阳臻没有多说,至少这样也是一个办法。
江红军跟老支书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沉默片刻,也点头不再多说。
一顿饭,吃得有点沉重,还是韩江捧着江婶子的厨艺热情澎湃地吹了片刻,桌上的气氛才算慢慢好起来。
下午,上午才刚火急火燎赶回来的江红军二话不说,又坐上了去镇上的木筏,今晚上准备就在他女儿女婿家歇一宿了。
有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哪怕明知希望不大,江红军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尝试。
因为只要想到父老乡亲们这么努力每日灌溉,用汗水种出来的粮食要因为上面的亩产放卫星就全部被收上去,江红军就觉得没脸回来跟大家伙儿说这事儿。
说来也巧,刚好上面有建个博物馆的意思,清水镇公社的领导听江红军报告有个太后墓,想来规模不小。
打了电话一层层上报,第三天,江红军就带着两位从省城赶来的考古专家回到了大岗屯。
这可是稀罕事,沉浸在辛苦与压抑愁闷中的社员们也忍不住看起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