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川默认了贝瑶的请求。
五月的夏夜,晚风撩动着窗帘,贝瑶把卧室的窗户关了。她的手有些凉,食指上还被中性笔画了一条浅浅的痕迹,贝瑶先去用温水洗了一遍手,这才回到卧室。
这个季节正好是不冷不热的时候,房间里不用开空调。
裴川坐在卧室的小沙发上,贝瑶在他面前蹲下,她还没有碰到他,然而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紧绷。
裴川不言不语,似乎在陪她玩一场让他极其难熬的游戏。
贝瑶知道他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接受这件事。然而两个人要在一起过一辈子,有些东西必须地慢慢接受。她知道需要慢慢来,于是她目光特别温柔,轻声问他:“假肢要取下来对不对?”
他答应过她的事情几乎从不反悔。
裴川垂眸,微微弯腰,伸手触到假肢与残肢贴合的部位。他还穿着工作时穿的长裤,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很轻易就将假肢取了下来。他将假肢放在一旁,目光并不落在它上面。它的颜色虽然仿真,可是僵硬,到底不是真腿。
贝瑶注意到,裴川膝盖以下大概还有三寸长度,假肢取下来以后,小腿裤管一瞬就变得空荡荡的。
她长睫抬起,让他看到她眼中平和的柔光:“那我开始了,要是疼了给我说。”
他没应,唇色苍白。
裴川甚至有些后悔答应她这件事,残肢那个地方……究竟是不一样的。
哪怕日复一日地按摩,可是小时候就已经造成的伤,残肢部分会萎缩许多。
贝瑶垂眸,手按了上去。
她确实认真学过手法,她从大腿开始轻轻捏,然后一路往下。
男人的身体很僵硬,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大腿有力的肌肉线条,贝瑶知道第一步踏出去非常艰难,因此这时只能暂且不管他的内心想法。
裴川紧紧抿着唇,她手轻轻的,久病成良医,从她刚开始按,他就知道贝瑶专门去学过。
她手法不娴熟,然而动作很标准。
她手越来越靠近膝盖,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后退一步。
裴川死死咬着牙。
下一刻,她就能摸到完全不同的残肢了吧。他不敢看她表情,别过脸去。
贝瑶的手按过膝盖,再往下一些,就碰到了他的残肢。
与有力的大腿不同,往下残肢收紧,比膝盖骨小许久。
第一次碰到,说内心毫无感想是假的。
摸起来手感明显不同,然而血肉之躯而已,又能有多大差别呢?
他身体微颤。
贝瑶感觉到了,她也不想装作若无其事,她仰起脸,眼里映着灯光和他的脸,她说:“确实不一样。”
他抿唇,下一刻手臂撑住身子,沉默着往后退。
他的动作很激烈,因为一直垂着头,贝瑶没能看到他的目光和表情。
但他恐惧、难过、自卑。
她全都清楚感受到了,可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反应过于剧烈了。
她拉住男人的手臂:“裴川,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说,“别怕,看看我的眼睛。”
他尝到了口腔里的血腥气。他怕啊,那年午后,他在房间外,亲耳听到母亲崩溃的控诉。裴川童年是有过温暖的,蒋文娟也曾经一度对他很好,他曾有期待,却又失去了希望。
所以才那么怕面对自己的娇妻。
他能平静接受蒋文娟离开,可是贝瑶呢?他接受不了。
贝瑶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说前面这句话了,她说:“你的身体比我想象中要恢复得好,裴川,我喜欢的是你,你的每个样子。我为你的健康状态高兴,你之前一定有认真锻炼过对不对?”
他看见了她的眼睛,一双水色幢幢的,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
没有嫌弃,也没有惊诧。
他嗓音低哑道:“按摩过了,睡觉吧。”
她不语,良久低头,在他膝盖上轻轻一吻。
他彻底僵住了。
隔着裤子,其实并不能感受到什么,然而那种带到心里的冲击,就像一股电流,让他从指尖都感受到了这种震撼。
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旁,轻轻蹭了蹭:“裴川,我们面对现实,不逃避现实。你特别的地方是灵魂,不是身体。世上有很多健全的男人,可我不喜欢他们。然而只要你是你,我就一辈子都喜欢你。”
她特别认真地看着他:“我出嫁前,我妈说以后我会很辛苦,她说老了我得照顾你。”
他唇动了动,想说他不会连累她。
然而她笑着摇头:“相守一辈子,本来就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计较这些,又怎么说得清呢?我看到你会安心,裴川,这世上再没任何一个人,能给我这样的感觉了。你变成老头,我也变成老太太了啊,不漂亮了,也许还有臭脾气,你又会挣钱又聪明,那时候说不定是你不要我呢。”
他眼眶酸涩,指尖抚上她脸颊:“不会不要你。”
她说:“既然怎么都不会不要我,那其他什么都不是问题了对不对?”
他点头。
她见他神色放松了下来,继续给他按,由大腿捏到膝部,再由膝部捏到大腿根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认真又温柔,他抬手,轻轻摸上姑娘柔软的发顶。
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从自己兜里摸出一条嫩黄色丝带,递到他手里:“奖励给你的,你要是紧张,可以给我捆头发。”
她说完继续按。
裴川缄默。
他把丝带放在一旁,只安安静静看她,灯下她长睫打下剪影,小巧秀挺的鼻子,樱桃红唇。
她为了方便,蹲在他双腿间。
贝瑶低着头,娇憨认真的模样。
裴川低声说:“行了瑶瑶。”
贝瑶说:“书上说要多次循环,至少半个小时。”
他掌心很热,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让她被迫抬起头:“我说好了就好了。”
她眨眨眼。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都说好啦,坏男人还反悔!
她不服气,刚要说什么。
裴川拿过一边抱枕,挡在自己胯前。
他松手,不敢再看她。
其实有些难堪。
果然还是不能让她来。
贝瑶愣愣蹲在他腿间,良久红了脸。
她小声问:“很难受吗?”
他压着嗓音:“你先站起来。”
“哦。”
她站起来,贝瑶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裴川说:“乖,把我轮椅推过来。你去洗漱睡觉。”
贝瑶说:“那我按得好不好啊?”她眼巴巴的模样,让人心软极了。
裴川夸她:“好。”
“明天接着按好不好?”她想了想,“老……”
裴川额上青筋微跳,趁她喊老公前,裴川一把捂住她的嘴。
男人面容冷峻,他咬牙道:“去睡。”
那晚以后,贝瑶白天照样得去学校学习。只不过她发现裴川回家早了许多,还特别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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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医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大多数还要本硕连读。她们本科五年,要学的东西不少。
大学知识并不在贝瑶的记忆内,所以每样课程都需要贝瑶下更多功夫去努力。
她的大学生活顺遂又平静,贝瑶掰着手指算了算,还有几天就是裴川23岁生日了。
今年送什么好呢?
裴川让赵芝兰和贝立材带着贝军暂时搬离了旧小区。
他心思颇深,想得也更多,目前虽然没有危险,可是姜华琼已经开始出手对付霍旭了。
当年霍燃和姜华琼离婚,或许是因为霍南山的死,霍燃心里愧疚,股份多让了百分之十出来。可是除了这百分之十,姜华琼的本家也是个大家族,不然霍家也不会选她来进行商业联姻。
这个女人有天生的商业头脑,她全力打压霍旭,要不了两个月霍旭就扛不住。
何况一头失去幼崽的母狮子,商业上压不过,姜华琼也不会介意用不正当的手段弄死霍旭和邵月。
把赵芝兰他们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这样贝军也可以安心读书。
万一未来霍旭狗急跳墙,至少多一层保障。
裴川从不轻视敌人,他深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
他的猜测也没错,霍旭这几天焦头烂额,压根儿分不出精神来找贝瑶和赵芝兰他们。
霍旭心里沉了沉,他知道自己的计划败露了。
贝瑶嫁了人,为了邵月的安全,霍旭只能把她接到自己身边。
两个人住的是B市的香山小别墅,邵月现在很焦虑,她时时刻刻都怕姜华琼那个疯女人报复,吓得门都不敢出。
她的确喜欢荣华富贵,可是命都快没了,谁还敢富贵不富贵。
邵月内心甚至悄悄埋怨过,霍旭当时不该一时失手把霍南山害死。尽管……霍旭是为了救自己。
总是她是罪魁祸首,霍旭是下手的人,两个人谁都跑不掉。
不过住到一起,见面就很方便了,不用躲躲藏藏。
邵月不是个蠢女人,她知道霍旭这样有钱有身份的男人,要什么女人都容易。她又比他年长三岁,要是轻易就和他上床,他对她失了新鲜感就得不偿失。
她确实也喜欢霍旭,然而没喜欢到不管不顾的地步,心里总会有些衡量。
因此她一直吊着他,让他对自己感情越来越深。
她第一次和霍旭做就是在出馊主意那个晚上,霍旭果然为了她的安全,追求贝瑶去了。
而如今,姜华琼似乎突然就确定了害死霍南山的是他们两个。
邵月心里也慌了,她缓解压力,晚上就在别墅里和霍旭抵死缠绵。
五月深夜,外面刮着风。
邵月攀在男人身上,动情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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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到达那一瞬,霍旭看着身下女人动情的脸,他加快动作,情不自禁喊出一个名字。
邵月红润的脸瞬间就白了。
她推开霍旭,坐起来,颤抖着问:“你刚刚喊的谁?”
霍旭眸中的情欲也没褪去。
听见邵月的质问,他才从刚才那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中惊醒。
他……他喊的是……贝瑶。
邵月愤怒极了,一个男人,如果抱着她最爽的时候,喊的还是别人的名字,那么足够证明一切。
她流着泪:“我爱了你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霍旭,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她衣服都不穿,赤着脚踏上窗台:“与其等着姜华琼来害我,我不如自己了断。”
霍旭有片刻惊慌:“阿月,你下来。”
邵月摇头:“你爱的真的是我吗?你证明给我看!”
霍旭心里乱极了,然而夜晚的凉风,也让他冷静了下来。
他揉揉眉心:“我最近压力很重,想的事情也多,一时口误,你下来。”
口误,多可笑的口误啊!
邵月简直悔死了,当初就不该提那个主意,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