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一句话,让仲寒整个人猛然一静,抖动的双腿也不抖了,像是被人点了穴。
阿罗双臂叠放在竹桌沿上,一双明眸好奇地盯着他腿看:为什么不抖了?
悄悄试着自己抖了一下,感觉好奇怪啊。
仲寒深吸一口气,眼睛瞪圆,不敢置信地看着阿罗:“所以,要想出去,还要学武功?”
阿罗收回徘徊在他腿上的视线,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上:“你为什么会不练武?”
她没来时的另一世,坠崖的仲寒也没练武,那时的阿罗没有问,可疑惑却全都堆积在了心里。
此番的执念除了去感受红尘俗世中的男女之情,也有解开这些疑惑的想法。
阿罗的疑惑是真的,神态眼神里都是不解,好像练武才是常态,不练武的反而是怪事了。
仲寒愣愣道:“我倒是想练,可愿意教的师傅却少之又少。”
皱眉收敛了那份惬意,仲寒又抖起了腿,可这次却是焦虑不安的,“小时候也试着去寻师学艺过,可我根骨不好,都说我是天生废骨。”
天生废骨是什么,阿罗不知道,因为她所看过的医典杂记武功秘籍中从来没有过这种说法,师傅更是从未提过。
有问题就问的阿罗就问:“天生废骨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这个问题,真挺戳人心窝子的。
要是换了别人来问,仲寒早就翻脸了,可面对阿罗纯粹疑惑的眼眸,仲寒只得按捺住性子解释:“就是天生不适合练武,比废人还废。”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可实际上却是心里堵得难受,仿佛又回忆起了当年遭受过的那种打击以及来自周遭的怜悯嘲笑。
那以后,少年仲寒就彻底放弃了这个梦想,仓皇失措地逃离了故乡,自此四处流荡,成了个坑蒙拐骗的街头混混儿。
想罢,仲寒有些心灰意冷地垂着脑袋哼笑一声,是对自己,对人生的嘲讽。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玉白纤细的手探了过来,不等仲寒反应过来,这手就把住了他右腕的命脉。这让仲寒不由自主想起了衣服碎出花来的恐惧。
仲寒:“……”不会又要碎我衣服吧?
片刻后,阿罗收回手,冷淡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恍然明悟的神色,“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前世才忽然打通任督二脉,武功一夜之间突飞猛进。
仲寒不明所以:“什么原来如此?”
解开了一个大问号,阿罗心情不错,也没隐瞒的想法,直接说到:“原是你生来就封有先天真气于奇经八脉之中,奇经不通,十二正经迂缓。”
仲寒听得云里雾里,却直觉抓住了重点:“所以我可以习武?”
阿罗理所当然点头:“自然可以,打通八脉后小周天自成大周天,挤压温养在内的先天真气也将沉至丹田。”
生来就是练武的根骨,这种人阿罗曾听师傅说过,无一不是传奇性人物,因为他们生来就烙有一绝世神功。
仲寒眉毛越飞越高,“所以我不但不是废骨,反而是练武奇才?”阿罗点头,觉得他是不是有些听不懂人话。
仲寒急促地抖了几下腿,耐不住,一拍大腿又站了起来,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最后,仲寒猛地一个转身,噗通跪在阿罗身前,大喊一声:“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子只能以身相许了!仙女师傅,请收小子为徒,日后也好为您端茶倒水当牛做马伺候左右!”
实际上,在此之前他就老羡慕仙女妹妹那一身高来高去的功夫了。
虽然自己不能练武,可不代表仲寒不了解江湖武林中人的大致水平。
那么高的悬崖,仙女妹妹说接住他就接住他,给他敷药时露的那一手也叫仲寒暗自乍舌。
他知道衣服开花那一招应该是内劲外放,可精细之处拿捏得那么精准,这可不是常人能办到的。
再说了,这样一个远离世俗的地方,住着这样一个白衣飘飘的孤身女子,怎么看怎么像传说中的隐世高人。
这种时候,要什么仙女妹妹啊,仙女师傅他不香吗?!
阿罗愕然,喃喃道:“原来这就是以身相许。”
以前她无意中看见过一本奇怪的书册,里面就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桥段。
那时年幼的阿罗不解为何故事里的女主人公要娇羞中宽衣解带,就去问了师傅。
谁知师傅听后大怒,训斥了她一番,此后阿罗就再也没见过相似的书了,那本书也不知被师傅如何处理了。
很久以后,阿罗都还惦记着那个故事后来如何了。
却原来,是那女子想要拜主人公为师么?
阿罗皱眉,旧的疑惑解开了,新的疑惑却又产生了:师傅为何那般生气?
仲寒听她喃喃自语,显然陷入了沉思,眼珠子一转,昂着头满脸诚恳地卖起惨来,不外乎就是自己小时候没了双亲,想要拜师学武却又被说是废骨,受了许多人嘲笑之类云云。
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半真半吹说了半晌,仲寒定睛一看,却发现对方听得津津有味,顿时一噎。
见他忽然不说了,阿罗等了片刻,还没下文,不由催促:“然后呢?然后那群乞丐是不是打你了?”
语气纯真满眼新奇,半点没有他预料中的怜悯同情。
仲寒突然醒悟,对方本就不是凡俗中人,明显思维也异于常人,他这样肯定行不通。
有了追求有了动力,再加上已经看明白了仙女妹妹高不可攀的本质,仲寒一反之前的拘谨束缚,脑子恢复了平时的圆滑。
见她对外面的事隐隐透着好奇,仲寒心里有了主意,也不爬起来,干脆就势往后面一坐,一腿盘起一腿拱着,右胳膊搭在膝盖上,故作姿态的摇头,“嗨,我这么说,你又没见过,说了你恐怕也想象不出当时的画面。”
阿罗想了想,深以为然。
就像她刚刚学武的时候,师傅都是抱着她用她自己身上的穴位经络来教她的。
仲寒见她上钩了,唇角一翘,作追忆状,“要说我这些经历,都太没意思了,连个酒楼跑堂小二都过得比我精彩。跑堂小二你知道是什么吗?”
阿罗老实摇头,眼巴巴看着他。
仲寒心里自得,面上不显,开始绘声绘色说起跑堂小二的“传奇人生”。
其实哪有什么传奇人生啊,都是他瞎编的,里面再添加上一些美味佳肴,嘶,说得他都饿了。
眼见着阿罗听得专注入神,仲寒心想:除去她宛如仙子的样貌和一身本事,其实也跟普通十几岁小姑娘差不多嘛。
哦,比外面那些十几岁小姑娘还要单纯好骗!
这样的认知,让仲寒不免有些飘了。
他倒没有什么坏心眼,就是不自觉把自己放到主导的位置――大约是雄性天生就擅长抢占主动权。
“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之前仙女妹妹仙女妹妹的叫也就算了,现在认识到她就一更单纯更好骗的小姑娘,仲寒就叫不出口了。
阿罗不明白为什么要忽然问名字,不过也没隐瞒:“我叫如素,鱼如素。”
至于阿罗,师傅说过,这是只有亲近之人才可叫的。
以前是师傅,以后的话,或许还有夫君能叫。
又一次陷入夫君是什么,为何就是亲近之人的问题中的阿罗不由走了神。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问题啊,每天都想得她好累哦。
阿罗真希望能有一本书,书里什么问题都能找到答案。
坐在地上的仲寒仰着脸看她:“什么?茹素?”
阿罗觉得这样说话好奇怪,干脆自己也离开了椅子,蹲在他身边,“嗯,怎么了?”
他知道的东西这么多,难道自己名字还有什么讲究?
仲寒一拍大腿,嗨了一声,“这名字不太好啊,不吉利。”
阿罗好奇发问:“怎么不吉利?”
仲寒右眉一扬,用调侃的语气道:“你看,茹素茹素?这就是注定吃素啊!太惨了吧!一辈子都不能吃肉!”
阿罗蹙眉:“吃素是什么?”
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不知道茹素是什么意思?仲寒纠结了一下如何解释:“吃素就是,就是不吃肉!”
阿罗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可是我吃肉啊。”
虽然不常吃,可偶尔她也会想吃一点。
仲寒笑着逗她:“那你就不能叫茹素了。”
阿罗:“可是我就叫茹素啊。”
仲寒:“……”突然就不好忽悠了?
阿罗不想继续那个问题,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主动询问:“那你叫什么?”
原来每个人的名字还能有这么多说法,阿罗一时也来了兴致。
仲寒本就有介绍自己的意思,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跟仙女妹妹打好关系。
“我?我叫仲寒。”
阿罗思索片刻,也像仲寒那样拍了下腿,可惜她是蹲着的,所以一拍只拍到了膝盖,没能像仲寒那样发出大声儿来。
“那你很冷?”
仲寒茫然:“我不冷啊。”
阿罗语气恳切,仔细一听,竟然与刚才仲寒说她时的语气有种诡异的类似:“那你就不能叫仲寒了!”
仲寒明白过来,哑然失笑。
不过他混不吝惯了,顺势就点头:“那我不叫仲寒了,叫仲吃肉行了吧?”
“噢。”阿罗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眸认真看着他:“吃肉。”
仲寒:“什么?”
阿罗怀疑他脑子可能真的不太聪明:“嗯?我在叫你啊。”
仲寒无语凝噎:“…你还真喊啊!”
阿罗也被他奇怪的反应给弄迷糊了,疑惑地眨巴眼,细长的眉头微微拢起:“那我要假喊吗?怎么假喊?我好像不会。”
不会就虚心求教,阿罗期待着仲寒能教她如何“假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