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永初二年西元108年又是内忧外患频仍的一年,外有西羌作乱,内有久旱成灾。这一年从大年初一到Y历四月底,京城洛yAn以及周遭田野一直滴雨未降。
摄政掌权的太后邓绥唯恐这场大旱乃是上天示警,而於Y历五月初一yAn历五月二十八日清晨驾临洛yAn寺,在寺院内覆审目前所有已判决但尚未行刑的Si刑案件。由於邓绥自信能从眼神判断一个人所言是否属实,她坚持要Si刑犯一概前来觐见。
在这些Si刑犯之中,有一个名叫孙忠的青年男人,眼神显得特别yu言又止。邓绥直觉孙忠似有冤情,就把他单独留下来,仔细垂询
原来,孙忠被判Si刑,乃因为涉嫌谋杀他的雇主,又屈打成招。父母双亡的孙忠打从虚岁十三那年起,就在洛yAn城郊一户姓孙的富裕人家做长工,并且改姓为孙,由孙老爷替他取名为孙忠。孙忠自认对孙老爷确实就像老爷所赐的名字,忠心耿耿。
孙老爷很遗憾夫人早逝,又没留下一个养得大的儿子。他虽有好几个侍妾,所生儿子却都夭折了,只有八个nV儿长大rEn。到了永初元年西元107年,虚岁十六的孙七小姐出嫁时,八小姐虚岁十四,眼看快要及笄了。孙老爷未免舍不得将最小的nV儿也嫁出去,就盘算要为小nV儿招一个上门nV婿,来为孙家传宗接代。
隔年暮春,孙八小姐在虚岁十五岁生日行及笄礼,孙老爷就当众宣布了招赘的决定。孰料,八小姐当场虽没说什麽,却在当天夜晚失眠,跑到後花园去,坐在池塘边一大块岩石上哭泣。凑巧,孙忠轮值夜班,在後花园巡逻,就遇到了八小姐。
孙忠忍不住问:“八小姐怎麽了?为什麽哭呢?”
这一问引出了八小姐更多眼泪。八小姐一边啜泣,一边坦白说出了她心属远房表哥范甯,可偏偏范甯固然家道中落,却是独生子,而且就读於太学,一心求学上进,毫无可能入赘…
孙忠听了,内心百味杂陈。最深层的原因是,b他小七岁的八小姐从小就很讨他喜欢,一旦出落得娉娉婷婷,更引起了他满心暗恋。只不过,他并不敢痴心妄想,本来只暗忖:既然老爷打算为八小姐招一位姑爷进门,那麽八小姐将来婚後依然住在娘家,还是可以常常见得到她…
头脑单纯的孙忠真想不到,八小姐向来孝顺父亲,但面对婚姻大事,却打定了主意不要遵从父命,而要跟她的甯表哥私奔!
八小姐含泪央求孙忠趁着白天可用添购杂物作为理由出门去,帮忙偷偷传信到太学讲堂去给范甯。孙忠推托不了,只好照做。
经由书信往来,孙八小姐和范甯约在nV方去寺庙烧香拜佛的日子见面。两人当面商量出了一个计策,亦即在Y历四月初一yAn历四月二十八日,轮到孙忠值夜班时,由孙忠於子初夜晚十一点放行,让八小姐带着细软以及一颗可用来照明的夜明珠,走出後门,与守候在後门外的范甯会合,悄悄同行远离…
虽然孙忠明知,放走了八小姐多半会导致自己遭受老爷惩罚,但是,孙忠更想要八小姐快乐。於是,孙忠同意按照八小姐的建议,在值夜班之前多喝一些酒,这样事发之後,孙忠即可声称醉倒而没发觉八小姐溜走了。
不过,孙忠很关心八小姐,因而没有喝得太醉。他在半醉半醒之间,亲手为八小姐打开了後门。此时已是子初,却居然不见范甯的人影!孙忠当然不放心让八小姐一人在後门外等候,就站在後门口陪伴。
他们两人苦等了将近两刻钟,范甯仍未出现。孙忠不禁怀疑范甯临阵退缩,而启口劝告八小姐不如放弃私奔。八小姐则坚决不信甯表哥会变卦,未免出言反驳,不小心提高了音量,结果吵醒了孙府一些下人,跑去禀报老爷…
孙忠还在跟八小姐争论范公子会不会来,不料忽然听见孙老爷呼叫八小姐的闺名“娣娣”,接着暴喝:“深更半夜,娣娣你跟孙忠在後门口做什麽?”
八小姐乍听父亲严厉的吼声,唯恐将受父亲责罚,赶快扭头就跑!孙忠则担心八小姐一个姑娘家夜间单独奔跑会有危险,不加思索,当下急起直追…
同时,孙老爷命令家丁们去把八小姐还有孙忠都抓回来!为了躲避家丁们的追捕,孙忠必须躲进路边草丛中。等到家丁们都跑远了,孙忠钻出草丛,已不见八小姐的踪影,不知到何处去找八小姐?
孙忠0黑到处寻找,实在找不到八小姐。到了将近天亮时,他猜想八小姐或许已被家丁们带回家了,就踏上了返回孙府的小路。不料,他才走到孙府後门口,就吓了一大跳———孙府的下人们全都围绕着躺在地上的孙老爷,而八小姐跪在她父亲身边哭泣!
满怀错愕的孙忠再定睛一瞧,就惊见孙老爷额头上有伤口,头颅底下周围有血迹,一侧地面上还有一块沾着血渍的砖头!这是怎麽回事啊?孙忠还没来得及思考,已有一组捕快来到了现场。
捕头开口向家丁们问案,随之获悉孙老爷是在家丁们都跑出去追八小姐和孙忠之时,被人突然从高处丢砖头下来砸破了额头,又在重心不稳时往後摔,後脑勺着地而丧命。捕头判断,孙忠最有嫌疑在众人跑开时溜回来行凶,就命令属下逮捕了他。
审理此案的洛yAn令与捕头看法一致,认定了孙忠原本要带八小姐私奔,因行迹败露而恼羞成怒,就杀害了孙老爷。尽管八小姐否认跟孙忠有私情,坚称她纯粹是不满父亲关於她终身大事的安排,企图独自逃跑,但洛yAn令认为,孙八小姐这是为了维护她的情人,所言不足采信。
既然八小姐并没有供出她心Ai的甯表哥,而且那一夜范甯始终未曾现身,孙忠就自觉不好把范甯也拖下水。况且,孙忠为范甯与八小姐传过的信件都仅仅经手,并未留下证据,孙忠也无法证明八小姐真正喜欢的男人是范甯。
於是,孙忠只能极力为自己辩解,强调自己一夜都在外面,并未在家丁们全数出动之际溜回孙府。然而,他既无人证,亦无物证。洛yAn令不肯听信他一面之辞。
为了尽快结案,洛yAn令下令用刑。孙忠熬不住严刑拷打,也想不出如何脱罪,唯有认罪画押…
足智多谋的邓绥刚刚聆听完毕,随即推断得出真凶是谁了。她立刻派人一方面去调查孙府现况,另一方面去探问太学宿舍有没有人知道,范甯在四月初一那一晚的动向。
半个多时辰一个多小时以後,邓太后获报:范甯的室友记得,范甯在四月初一彻夜未归。至於孙八小姐,则已凭藉父丧百日之内应可冲喜为由,嫁给了范甯,但并未嫁去范甯的家乡青州在後世的山东省。因为范甯仍在京城的太学读书,所以他们夫妇俩住在孙八小姐的娘家,并已将孙府改名为范府…
显然,孙老爷的偌大家业都落到了范甯手中,而范甯无须付出入赘的代价!邓绥推理至此,不由得暗自摇头冷笑…
时至中午,邓绥却保持着不吃午膳的习惯,继续审案。她谕令捕快们去把范甯、孙娣夫妇俩带来问话。
范甯T格胖壮,肤sE黝黑,颇不同於一般白面书生。邓绥留心看了看范甯厚实的肩膀、粗厚的手掌,就确信范甯臂力不小!如果他爬到墙上或树上去,丢一块砖头下来,那力道必然足以击倒一个人…
纵使邓绥已下结论,她表面上却只说正在重审孙老爷的命案,需要了解一些详情,以降低范甯的戒心。范甯听了太后这样表示,神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邓绥先从孙老爷是怎样伤重不治开始问起,然後倏忽转变话题:“你们俩是哪一天成亲的?”
“回太后,草民的婚礼乃是在三天前举行。”范甯毕恭毕敬答道。
“哦?”邓绥故作淡然,接下去问道:“为何要这麽急呢?虽说在父丧百日之内冲喜,乃是常见的现象,但是通常都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呀!孙老爷是四月初一深夜过世的,那到四月二十八,就连一个月也还不满。难道,你们是有什麽原因等不及?可别是孙八小姐在婚前就有喜了吧?”
“这———”范甯和孙娣都听得惊呆了,面面相觑!
“朕看孙八小姐脸sE苍白,脸颊也有点浮肿,像是害喜的样子。可是你们结婚才三天,就算新婚之夜受孕,也要半个月以後才验得出来。”邓绥直言道:“孙八小姐,你老实说吧!要是你胆敢撒谎,朕传召一名大夫来给你把脉,你可就圆不了谎了。如今,朕代替皇上治理天下,若有任何人欺瞒朕,也就等同欺君之罪!”
“民妇不敢欺瞒太后!”孙娣连忙回禀道:“太后圣明!民妇,的确是已经有了。”
“好!你承认已经有孕了。那麽,你是否也肯承认,你原先意yu私奔的对象并不是孙忠,而是范甯呢?”邓绥紧盯着问道。
“回太后,”孙娣嗫嚅着答道:“那一夜,娣娣只是私自离家出走,跟孙忠无关,也跟甯表哥无关———”
“你还敢狡赖!”邓绥怒斥道:“瞧你分明像是已有两个月身孕了!你再不从实招来,朕马上叫个大夫来验你的孕脉,看看你到底怀孕多久了?”
孙娣吓坏了,赶紧磕头,连声哀求道:“太后开恩、太后开恩啊!”
“你想要朕开恩,就得要实话实说!”邓绥威胁道,接着b问道:“快说!四月初一那一夜,你是不是准备要跟范甯私奔?”
“是!可是,甯表哥并没有依约前来…”孙娣战战兢兢答道,仍然意图为范甯开脱。
“他其实来了,只是你没看到他而已。”邓绥冷冷接口说道:“他爬到你家後门口一棵大树上躲藏着,等到你跟孙忠的对话吵醒了孙府上上下下,你父亲发动所有家丁去追捕你跟孙忠,他就趁着你父亲一人站在後门口,从衣襟里面拿出他带来的砖头,去砸你父亲———”
“不!”孙娣太震惊了,以致浑然忘却自己面对着太后,脱口大喊:“不可能!甯表哥他不可能———”
“没有什麽不可能!”邓绥斩钉截铁下定论:“你父亲去世後,范甯是受益人。若论杀人的动机,他绝对是最有动机之人。何况,朕找到了人证,足以证明四月初一那一夜,范甯没回宿舍。朕派去太学宿舍的侍卫也发现,那个院子有一面墙破了洞,露出了可让人拿走的砖头。即使那不能算是物证,也称得上是蛛丝马迹。洛yAn令用刑用错了对象。真正该受严刑拷打的是范甯才对。来人!把范甯押进监牢去!洛yAn令也得下狱!范甯将由代理洛yAn令来审讯!”
霎时之间,心虚的范甯傻了眼。他来不及发言为自己辩护,就被太后的两名侍卫押走了。孙娣则忍不住伏倒在地上,哀哀痛哭!
“孙八小姐,你别再哭了,免得动了胎气!”邓绥颇感同情,而好声好气劝道:“身为nV子,总难免情关难过。这可谓nV人的一种宿命吧!朕相信,你对范甯所作所为毫不知情。朕决不会为难你。时候不早了,你回家去吧!朕也要回g0ng去了。”
稍後,在邓绥返回皇g0ng途中,天sE忽然由晴转Y。车驾尚未抵达g0ng门,邓绥已在车上听见了久违的哗哗雨声,也透过车窗望见了久盼的霏霏雨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