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絮见赵棋萱将门关上,袖袍一挥,也不见她扔了什麽法宝,一个阵法便将房内房外隔开。
虽有猜到谢文絮立了阵,不过以她「金丹」的修为还无法察觉此事,赵棋萱自是不为所动的替谢文絮倒茶。
谢文絮也没有多说什麽,只是在房间内慢步,打算好好瞧瞧这神秘的赵府忘忧斋。
法宝藏得很深,加上赵府本就浓郁的灵气,若非她修为高至劫仙,也没有办法看出这简陋的房内,竟暗藏了诸多杀机。
一如她的人,看上去平淡无奇,却b谁都要危险。
很快的,她注意到那盘尚未下完的棋局,笑道:「老道倒是打扰九小姐下棋了。」
赵棋萱连忙捧着茶过来,道:「大人光临,蓬荜生辉,民nV开心都来不及了。」
谢文絮看着对方毫无破绽的演技,微微一笑,接过茶放到一旁,道:「老道有些好奇,冒昧一问,九小姐在与何人下棋?」
赵棋萱低下头来,羞涩一笑,道:「让大人笑话了,民nV其实是在和自己下棋。」
谢文絮也不客气,直接在棋盘边坐下,道:「不知老道有没有幸将这盘棋接完?」
赵棋萱当然不会拒绝,点点头道:「大人愿意和民nV下棋,是民nV三生有幸。」
她坐下後,将原先那颗举棋不定的白子归位,就见谢文絮拾起一颗白子,落下。
赵棋萱不禁一愣。任何一个懂棋的人都能看出来,棋盘上白子已稳C胜券,按理来说像谢文絮这样的高人,应该会执黑子来当作一种让子,此时主动执白子,反倒有些自认不足之意。
便在此时,谢文絮看着赵棋萱那不知是真是假的愣神,拿起茶杯啜了一口,道:「世人都说天心道人知天下事,九小姐以为如何?」
赵棋萱这才回神,落了一子,道:「虽说知天下事是一种敬词,但大人博学多闻,也确实如知天下事一般。」
「可惜九小姐虽这麽说,心里却不这麽认为。」谢文絮也没兴趣和这小丫头拐弯抹角,冷冷一笑,拾起白子落下,道:「否则九小姐又怎会以为老道看不出来你在演戏,直至现在都还假装不知老道来意?」
没想到对方说得这麽直接。这麽一位大人物没必要和她故弄玄虚,谢文絮会这麽说,自然是因为握有相当程度的情报了,赵棋萱不再装傻,暗暗一叹,道:「大人当真知天下事,是民nV不自量力,让大人见笑了。」
谢文絮倒也没多说什麽,只是看着赵棋萱,道:「九小姐应该知道,老道来此,便是真被问烦了。」
落子後,谢文絮又拿起茶杯,啜了一口。
「九小姐当真有本事,连自己太祖父都能驱策。」
很少人知道,甚至就连赵府里头都很少人知道这件事。
九位道人之中的链器师——荷叶道人也姓赵,俗名赵洵。
方才谢文絮这麽说,赵棋萱便知道对方来意了,这句话也在她意料之中。她挂回那抹浅笑,拾起黑子,摇摇头道:「大人言重了,民nV如何有本事驱策太祖父?」
谢文絮跟着落了一子,笑道:「九小姐谦虚了。有谁能想到,久居深闺的赵府九小姐,竟能让九天之上乱成一团?」
赵棋萱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棋局,应道:「其实太祖父和其他几位大人,也都和大人一样,只是有个疑惑想问问俗人罢了。」
「几位大人不过是觉得民nV的答覆有些道理,否则民nV一介草民,又怎麽有本事左右九天之上的大人物?」赵棋萱轻轻落了一子,看着谢文絮,笑道:「大人想问民nV什麽呢?」
这麽多年来谢文絮都觉得自己足够聪明,不过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竟是看不透眼前这位年仅十九的小姑娘。
她自嘲一笑,抬头看着赵棋萱,正sE道:「老道不想知道他们问了什麽,也不想知道你给他们什麽答案,老道只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麽?」
赵棋萱仍挂着那抹浅笑,悠悠的下着棋,道:「若民nV说了大人便信,那大人不是早知道民nV意yu何为了吗?」
落完这子,她看着谢文絮,笑道:「大人学识渊博,能知天下事,应当早早便发觉了……」
「这个世道不对。」
听着赵棋萱的话,谢文絮将视线转回棋盘上,若有所思的落了一子,道:「九小姐看得通透,还望解惑。」
赵棋萱似是碰上难题,这回举着棋子没有落下,不过嘴巴倒是没停,随即答道:「乱世内忧外患,自当废文任武,力战来敌,还予世间太平;可盛世百年,应当偃武修文,富之教之,方为治国之道,不是吗?」
谢文絮见赵棋萱终於落子,随即又下了一着,道:「九小姐认为当今世道不该重武轻文,而该重文轻武?」
赵棋萱仍看着棋局,浅浅一笑,道:「当今为官者先看修为,可仙途毕竟不同於官途,修为高者未必懂得治世,如此作为反而让许多人尸位素餐,於黎民不利。」
谢文絮却是抬眼看着赵棋萱,道:「可修为不够如何服众?若不如此为之,只怕更乱。何况九天之上那道裂缝还在,若真以文为重,他日妖仙再来,九州可守得住?」
赵棋萱这回落子後抬起头来,不闪不避的看着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笑道:「五百年来,万仙盟服众的根本,一直都只有张盟主一人呀。」
「大人所言甚是,如此作为,有天张盟主不在了,妖仙来犯,九州便大难临头。」她又将视线转回棋盘之上,道:「不过盟主修为之高,自当明了生Si大事,若大限将至,他亦会有所举措,不是吗?如此改变,既对黎民百姓有利,亦可明确知道张盟主离去之时,何不为之?」
谢文絮闻言一愣,却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眼前这位姑娘平淡的话音确实有一GU独特的魅力,会让人不自觉的认同她。
何况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无论是希望还是害怕,对於这世间的的诸多大能来说,张世离的生Si,一直都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谁都知道,没有哪个人是可以永生不Si的。
「却不知会上位的是经世之才,还是权谋之士?」谢文絮虽低头下着棋,却暗暗盯着赵棋萱的眼睛。
然而赵棋萱那双眸子却是如此澄净、平淡无波。只见她轻轻摇头,落了一子,笑道:「赵府九小姐自无法在朝为官。」
这一刻,她总算知道九天之上那群老家伙在闹什麽了。
谢文絮叹了一口气,落了最後一子,站起身来。
一盘棋正好下完。
「你这丫头,太危险了。」
谢文絮的脸sE一寒,抬起手来。
赵棋萱像是没感受到对方波涛汹涌的真元一般,仍挂着那抹浅浅的微笑,缓缓站起身来。
果然,谢文絮没有出手,只是长长一叹,三千青丝逐渐转白,面上也浮出道道皱纹,一下子苍老不少。
相由心生,到了她这个境界,形貌的变化也不过等闲,九位道人看上去才会年岁各异。
很快的,几个呼x1後,谢文絮一头银发虽没变回去,面容却已恢复如初,一挥手撤了阵。
棋盘之上,黑子被一路围杀,满盘皆输,是一场惨败。
不过谢文絮知道,她选白子不是什麽自认不如。
她想做的更难——她想让白子输。
而赵棋萱也察觉到了。
「希望老道不会後悔留你这条命。」
谢文絮打开房门,踏空而起,转眼消失在天边。
可惜门外无人,否则若有人见到这天心道人求教赵府九小姐、一问白头的模样,赵棋萱这个过往无人知晓的名字,很快便会成为街谈巷语间议论的主角。
看着谢文絮的身影消失,赵棋萱缓缓阖上房门。她透过天花板看着九天之上,轻轻一叹,走到棋局之前。
她袖袍一挥,打乱了棋盘上的黑白子,而後收拾一番,又回到之前打算悔棋的模样。
那颗白子还是放在方格里。
谢文絮不知道,那盘棋她也输了。
她之所以想悔棋,就是想让黑子胜出,可惜在谢文絮做出选择的那刻,她就注定不会赢了。
赵棋萱又拿起那颗白子,举棋不定。
下一位客人又该编什麽故事呢?
看着手上那颗白子,她暗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