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赵府其他地方一早就大张旗鼓的服侍小姐少爷更衣、读书不同,忘忧斋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时已入冬,哪怕是地处中部的齐云县城,此时气温仍是稍寒,月季一早便将热水烧好,捧着水盆在门前轻唤道:「小姐。」
「进来吧。」月季掐的时间极准,房中赵棋萱正巧起床,随即回了一声。
月季随即推门而入,便看见小姐坐在床缘,身上还裹着被子,浅笑道:「让你早起烧水,辛苦了。」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听见这话,月季连忙摇头。她知道小姐不让自己贴身服侍,随即问道:「小姐,奴婢将大衣取来吧?」
赵棋萱倒没有拒绝,点点头笑道:「麻烦你了。」
月季连忙行礼退下,去拿大衣,顺带暗暗记下小姐的衣物该换季了。
其实现在的气温还不算太低,有点修为的人别说冷,就是穿着短袄也没关系,月季身为修士对气温的感觉也并不敏锐,这才会没想到该换季了。
自她有记忆开始就始终记得,小姐很怕冷,这也是她知道的、唯一一个小姐「怕」的东西。
赵棋萱按照往常的步调梳洗、更衣後,月季正巧将大衣拿来。她接过大衣套上,让月季将水端出去倒了。
看着关上的房门,赵棋萱缩了缩脖子,叹了口气。
她会怕冷,自然是因为她的修为太低,而且身子虚,好在她身为一个娇惯的小姐,怕冷倒也不是什麽太特别的事,不至於让人怀疑到这上面。
赵棋萱缓缓走到棋盘边,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又开始和自己下起棋来。
嗒嗒声响,赵棋萱落子随意,转眼下了一隅的子,神sE茫然,若有所思。
「小姐。」忽然,月季在门外轻唤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疑惑。她每日的作息十分固定,月季知道这段时间不能打扰她的,既然如此,定然是什麽要事。
没有让月季进来汇报,她这个做小姐的反而自己出了房门,问道:「怎麽了?」
月季连忙行礼,请罪道:「奴婢打扰小姐了。」
「无妨。」赵棋萱将月季扶起,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发生什麽事了?」
月季知道轻重缓急,也不再请罪,只是飞快答道:「奴婢方才向户部何司长拿冬衣时,见好几位大人都急急忙忙的,似是要迎接某位贵客,几位小姐、少爷也都动身了。」
赵棋萱只是浅浅笑道:「爹爹或爷爷有什麽吩咐吗?」
月季闻言一惊,连忙跪下,道:「老爷没有吩咐。奴婢该Si,是奴婢自作主张,叨扰了小姐。」
赵棋萱轻叹一声,弯身将月季扶起,道:「我也只是发发呆,没关系的。」
语毕,她回身推开房门,浅浅一笑,道:「既然爹爹和爷爷都没有吩咐,我们便别去凑热闹了,省得惹贵客眼烦。」
虽然另有监视小姐的任务,月季对这位小姐仍是十分崇敬的,对她的话毫不质疑,应了声是後随即继续忙自己的活。
赵棋萱便这麽进了房,回到棋盘边,右手捏了一个白子,却始终没有放下。
悬了半晌,她黛眉微蹙,在右手放下的同时,左手一伸,拿起黑子。
「嗒!」
落子之声清脆,甚至在离手後棋子仍然晃了晃。
就如落子之人,心神未宁。
那颗白子还在晃,赵棋萱左手一挥,已落了下一着。
左右开弓之下,双手翻飞如舞一般,方才还停滞不前的棋局,此时一子一子却如雨打芭蕉。
棋盘之上,显然是白子占了上风,一路围杀,可黑子也始终顽强的保持着一线生机。
不过也仅仅如此而已,双方势头差距太大,无论黑子如何挣扎,终局之时也定是白子胜出。
却在这时,赵棋萱的手停了下来。
棋盘上一颗方才急落的黑子还在晃。
赵棋萱将右手上的白子丢下,移至棋盘上,轻轻拿起上一手的白子,又将它放了下来。
很可笑的,自己和自己下棋,却想要悔棋。
更可笑的是,便是如此,都举棋不定。
棋局停了下来,只剩赵棋萱手上那颗白子,又拿又放的。若此时有人在窗外,或许会因为这轻轻的落子声,误以为棋局还在下。
便在此时,门外的声音嘈杂了起来。
赵棋萱闻声一愣,正巧提起的白子随手一放,却是放在了棋盘的方格之中。
她X子喜静,下人们经过忘忧斋都要放轻脚步、轻声细语的,自然不会有人这麽不长眼。而那些兄弟姊妹,别说吵她了,对於这个心狠手辣的老九,他们连接近这里都不想。
好在赵棋萱也没有仗势欺人,自己在这内院东路挑了个角落自闭,任由其他人去吵,倒是谁也没碍着谁。
正好奇,一打开门,却是不禁一愣。
门外除了一班子下人,爷爷赵远和爹爹赵志清也在外头,只见赵远站在忘忧斋的大门处伸手一请,赵志清则像个小跟班一般,恭敬的站在父亲身旁。
看来对方来头不小,不过赵棋萱没有立马上前,而是呆立在房前,双目失神,小嘴微张,好似被这阵仗吓呆了。
身为一个「久居深闺」的九小姐,自然得要如此反应才正常。
「大人,请。」赵远恭谨的行了一礼,这才看着呆立门前的赵棋萱,笑骂道:「萱儿,还不快过来向大人请安?」
赵棋萱这才「回神」,快步走到爷爷身边。看着来人不过是个年约二十五六的nV子,她愣了下,这才行礼道:「民nV见过大人。」
这一愣虽有大半是演的,却少不了几分真。
外貌是个年轻nV子还能让赵远如此躬身对待的,九州之上也只有一人。
——天心道人,谢文絮。
「不必多礼。」谢文絮扶起赵棋萱,转身向赵远道:「贫道来此,不过是想向九小姐请教几件事,惊扰诸位了。」
知天下事的天心道人用到「请教」二字,听见一旁赵府众人耳中,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赵橙悦、赵煌言等人闻言面sE都不大好看,相反赵志清倒是颇为自豪,只有赵远神sE复杂,看不出喜怒。
而身为当事人的赵棋萱,则「适宜」的表现出惊呆的模样。
若非我已经问清楚是这丫头在Ga0鬼了,恐怕还要真给她骗过去。谢文絮看着赵棋萱,双眼微眯,心道:无论是神情、呼x1、脉搏,全都毫无破绽,没想到世上真有人有这种本事。
无论如何,既来之,则安之。谢文絮嘴角一g,道:「不知九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赵棋萱瞥了爷爷一眼,这才连忙战战兢兢的道:「当、当然,只怕民nV寒舍简陋,怕没什麽能招待大人。」伸手将谢文絮请入房中。
谢文絮倒也不客气,迳直走入房内,道:「九小姐客气了。」
踏入房中,谢文絮这才转过身子,向着外头众人拱手道:「叨扰诸位了,诸位请回吧。」
这话说得直接,众人自然只能散去。赵棋萱一惊,也只得乖乖依言关上房门。
随着房门阖上,无论外头有什麽猜测,都注定得不到解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