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凌思思这麽一闹,靳尹果然很快得了消息,午後便去了朝yAn殿,听旁人指称她如何胡闹,仗势欺人,目无法纪的事蹟,柔声哄好了常瑶;之後又来了丽水殿,说了凌思思几句,要她乖一点,别闹得太过火,不过话不敢说太重,倒也只是做做样子,雷声大雨点小,半点惩罚也没受。
於是,这一番b较下来,众人心中自然有了微妙的较量。
靳尹虽然虚伪,但有句话却是对的,她不能太常去找常瑶麻烦,可若什麽都不做也难免惹人起疑,违反人设,好歹有他这句话,她也能暂时休息几日。
不过,这几日她人也没闲着,趁着空闲,成日带着维桑往藏书阁去。
阁中无人,又有维桑在,凌思思便放宽几分心眼,姿态闲散地靠墙坐在角落里,翻着脚边搁着的一堆书卷。
她全神贯注查了两小时的星象资料,一无所获,注意力渐渐涣散,社畜0鱼的本能战胜了理智,视线开始在四周乱转。
她的目光停在另一排书架前,正抱剑倚着墙,专注翻书的维桑身上。今日他一身深sE劲装,站在满室书卷间,显得有些突兀,素来冷漠傲气的眼睛此时专注凝於书卷文字,倒是令他显出一GU新奇的反差来。
是她从未看过的一面,凌思思遂起了好奇的心思,偏头朝他道:「喂,陪我找了那麽久,很无聊吧,要不要跟我说说话?」
她本意是想维桑身为暗卫,自幼习武,如今却跟她一块躲在这里翻书找资料,想来很是无趣,因而主动提起,打算排遣下心情。
谁知维桑并不领情,仅是抬头淡淡地看她一眼,不冷不淡地反问:「小姐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凌思思:「……」
行。有事业心,很好。
她放弃了与他拉近距离的想法,转而抱怨道:「那麽多书,怎麽可能那麽快找到?还不知道要翻到什麽时候呢,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维桑沉默地看见她脚边胡乱堆放的书卷,默了半晌,才道:「要不属下还是潜入司天监……」
「不行!」凌思思很快反驳,「要是去了,消息传到靳尹那里,那岂不是自投罗网嘛!」
两人已不是第一次为此争执了,先前凌思思将事情告诉他时,维桑就说过他可以暗中潜入司天监调查的,但总被她强y地拒绝了。
「如此大海捞针,旷日费时,小姐……何不让季詹事相助?」
「季纾?」凌思思愣住,有些意外他的提议。
她记得自己并没有向维桑提过她与季纾之间的关系呀。
按照维桑的X子,没有根据的事他可不会随意开口。
她正疑惑着,一旁维桑面sE微变,沉声道:「有人来了。」
凌思思一愣,抬头时维桑已经不在原本的地方,想是为了避嫌,躲在某个地方了。
躲的倒是挺快……
凌思思默默腹诽,有脚步声响起,自楼梯处传上来,不急不躁,每一步都踏得很稳。
透过书架的隙朝楼梯口去,便见季纾走了近来,身上月白衣衫在转身时不经意擦过书架一角,留下一片清浅的残影,而他轻轻拂袖,眸光未动,丝毫不将墙角那可能沾上的尘埃放入眼底,迳自朝她缓步而来,端的是皎皎如月--
如果撇去他漠然的神情外。
他在她面前止步,目光不动声sE地在她脚边堆着的书卷上扫过,「你怎麽在这里?」
「我来找些书。你呢,又来替靳尹处理政事?」凌思思张口就来,十分自然地将话题转回到他身上。
面对她的提问,季纾没有回答,只无声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抚了抚衣袖,像是yu将上面的皱折抚平,可沉默的时间久了,本就微皱的衣袖被他一番r0u躏,显得更皱,就连凌思思也察觉到气氛的诡异。
就在凌思思忍不住yu开口时,他终於开口:「殿下最近因政事烦心,你若无事,便少去殿下面前叨扰,免得惹祸上身。」
这话是在告诫她,别再徒生事端,惹靳尹生气。
听起来确是这样,可凌思思听在耳里却怎麽想都觉得奇怪,视线触及到他微抿的唇角与不自然的神sE,心里有什麽滞涩的地方突然开窍,那些她觉得古怪的地方顿时明晰起来。
她挑了挑眉,道:「当初说好了,要彼此尊重,互不g涉的,你现在这样说,是什麽意思?」
她还在赌气,为了上回宴上他故意装作与她不熟的事,因此就算想明白了他话里别扭藏着的关心,与眼底刻意压抑的丝丝涟漪,她还是故意想逗一逗他,想b他说出那些他不敢说出口的话。
季纾抬眸盯着她,薄唇微动,像是想说什麽,可话到了嘴边,化作了一声嘲弄的低笑,「罢了,我的话,你若不Ai听,便当做我没说过吧。」
斑驳的光影中,季纾垂着眼,像是陷入长久的、溺滞的沉寂中,良久才缓缓地,难以承受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背对着她往回走。
这一幕,显然不在意料之中,凌思思顿了一顿,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角落里,似有人影一闪,她看见维桑站在那里,虽是隐在Y影下,却彷佛能瞧见他眼里的谴责。
凌思思本来只是想让他哄哄自己,怎麽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诧异的同时,心里也不好受,有愧疚,也有委屈。
眼看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楼梯口,凌思思张了张嘴,眼神朝四处望了望,终是憋出一句:「你……等一下!」
这一开口,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凌思思索X豁出趣,别扭地道:「你才刚来,这就要走了吗?」
她既然开口,便索X一GU作气,将那些压在心里的话全吐出来,「我刚刚说的那些,也不是非要你选边呀!自从回g0ng之後,本来就很少见面,我还得一个人面对靳尹,整天都在想要怎麽防备他,以防他什麽时候又下手,你不在我身边,我没说什麽,是因为我知道立场不同,也没强迫你,可是你怎麽能那麽冷漠呢?」
她本只是打算将这些日子积累的不满说开,不想却是越说越委屈,鼻子一酸,忍不住红了眼眶。
季纾叹了口气,转过身道:「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那你还装作不认识我!」
她目光委屈,言语听着憋气,看起来也气,季纾默了默,缓步行至她身侧。
凌思思还在懊恼自己此刻的狼狈,不该向他随意乱发脾气的,才令事情如此脱序,她难为情地别过头,手腕却被一只微凉手握住,令她浑身一僵。
「别气了。」
指尖柔软的指腹摩挲过她的掌心,引起细微的颤栗,一点一点耐心地抚平她身上的尖刺。
「你少来。」凌思思撇了撇嘴,转头对上他的眼,控诉道:「要不是意外碰见,你是不是还要继续躲着我呢?」
「不是意外。」
「……什麽?」
季纾抬眼,漆黑的眼瞳照映出她的模样来,不闪不避地望着她,缓缓道:「我知道你在这,是特意来寻你的。」
凌思思愣住了。
「局势不稳,殿下近来政事烦心,你若闹到殿下面前,难免殃及鱼池,受到牵连。」他说得认真,一字一句听着像在分析利弊,实则是在向她剖明心意,嗓音似绵延和煦的微风,半字不落,「此局复杂,我不愿累你卷入其中,才与你保持距离,并非故意冷落,想与你撇清关系。」
他语气平淡,可偏说出来的话却是他难得一见的表明心意--关於想偏护她的心意。
凌思思眨了眨眼,被他这样望着,一下子明白他隐藏在那些刻意疏离的表象下,怀着如何的心意後,心里那GU躁乱的情愫窜上来,不讲道理地在她心中敲了敲。
两人对峙,她又再一次落於下风,被他这样的眼神望着,她顿觉烦躁,连或真或假的做戏都失了控,蝉翼般的长睫扑闪几下,她半是自暴自弃地别过头,道:「算了,总说不过你。」
大小姐终於被哄得消脾气,季纾这才牵着她的手走向一旁临窗的座位坐下。
季纾挑的这个位置临窗,可因在藏书阁二楼最里的角落,紧依着g0ng墙旁的一排树,高度恰好构在此处檐角,因此藉其枝叶繁茂,外头看不清窗内景像,里头却能借得一片日光。
凌思思还念着方才的事,看见他从一旁cH0U起一本书,轻轻翻过一页,食指的指腹习惯X地顺着书页边沿轻轻一划,十分自然,然後虚虚地压在了书页那一角上,眉头不由得一挑。
这个动作他很熟悉,是季纾在想政事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联想起方才他话里的讯息,再结合此番动作,凌思思想到什麽,眼珠一转,问道:「你刚才说,殿下为了政事烦心,是最近朝堂出什麽事了吗?」
季纾直觉她会这麽问,显然别有用心,到底还是回答了她:「近来殿下yu於朝中推行几样新策,皆遭数位大臣否决。首辅一派本就於朝堂上占多数,如今更兼几位属端王旧党的朝臣,殿下无法施展,自是恼怒。」
「那该怎麽办呢?」凌思思偏头,苦恼地道。
她嘴上虽这麽说,可心里分明乐呵着呢。
开始发酵了呀……
她早与常瑶串通,理应外合,先让维桑带话给首辅,让首辅一派尽量与靳尹杠上,为的就是增加靳尹的危机感,刷高仇恨值,然後给常瑶那边制造一个入朝的契机。
但这些事,现在还不能向季纾坦白。
视线不着痕迹地划过他微蹙的眉,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提议道:「要不……乾脆来个彻底洗牌?两党相争,此衰彼长,彼此僵持不下的结果,有可能螳螂捕蝉,谁也讨不了好,与其这样,那倒不如主动加些新血,重整局面。」
「你的意思是引进其他势力,作为制衡两党的平衡点?」
「这天下从来都是分久必合,许久僵持不下,那就只会自我内耗,还不如趁机拉些新血进来,让他们成了新党,多党并立,过了一阵子总会有人耐不住想独大,就会拉拢另一派人马,届时其中朋党合并,势不可挡,这统一的局面自然也就指日可待了嘛。」
季纾思忖许久,似乎觉得此计可行,压在心里多日的重担总算可以放下。
可他很快发现不对,凌思思对靳尹有怨,连他相劝也阻不了她yu复仇的决心,如今又怎会主动替他谋划,帮着外人与首辅做对?
只怕其中有诈。
「这是原本的剧情内容?还是,你又想做什麽?」
她的态度转变太大,自然让人不由得要往不好的方向想。
「剧情里,可没有我们现在在一起的桥段。」凌思思眼珠一转,轻巧转开了话题,打趣道:「只是,难得看见我们足智多谋的季詹事也会苦恼,我这个秘密nV友,自然是要替你想办法的。」
兴许是那新奇的称呼透着丝隐密的暧昧,季纾难得有些局促,掩饰地轻咳了声,「油嘴滑舌。」
「对着喜欢的人说,那叫甜言蜜语。」
季纾挑眉,目光凉凉地瞥向角落里的那叠书卷,凌思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那堆在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写的正是“星象解析大全”。
她伸手迳自拿起了这一本,放到自己面前的桌面上,主动开口道:「我最近突然对星象很有兴趣,但又有些地方不太清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来藏书阁里看看书,打发时间。」
「星象谶语之说,大多事在人为,不可尽信。」
「我知道啊。我还听说有些星象涉及政治国运,常被拿来作文章,就好b这个……」
凌思思随手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图示,带有深意地道:「紫薇星即帝星,若是帝星有什麽变化,对应的则是皇帝或当前的掌权者。所以选妃宴上,司天监指称帝星黯淡,唯有使朱雀星归位,才能重燃帝星,让命字符合象徵后位朱雀星的常瑶上位,因而剃除了本来呼声最高的凌思嫒,不是麽?」
触及内情,季纾攥拳凑自唇边,尴尬地轻咳一声。
凌思思彷佛没有瞧见他刻意掩饰的尴尬,继续又翻了几页,就着星象与谶言一说和他聊了好几句,起初季纾还能耐心地听她说,可从某个地方开始,他越听越觉得奇怪,纵是他不明此道,也总算听出些不对劲来。
显然她初学此道,一知半解,错漏百出,偏她还讲得十分自然自信,令人都不知道是自己理解错了,还是她说的不对。
季纾太yAnx疼,终是在她连续讲了十几分钟後,止住她道:「其实,我於星象谶言之道,委实不甚明了。」
顿了一顿,彷佛怕自己的话说得太过直白,他又补充道:「不过,你若是真有兴趣,待下次见面,我可替你解惑。」
凌思思立刻停下,眼巴巴地将书里夹着的图纸推至他面前,「好呀,那就麻烦你啦。」
回答的太快,就像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季纾接过那张图纸,没有接话,时辰差不多,他总不能待太久,惹人起疑。
他转身走了几步,想到什麽,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见身後的凌思思低着头,娇YAn的红唇微抿,却掩不住唇角扬起的弧度。
她忍着笑意,身子微微颤抖着,像是只偷了腥的猫。
季纾看着她,扫了一眼手上的图纸,冷不防开口:「你想问我,何不直接开口?」
不防他会回头,凌思思一愣,被他点破心思,一时有些无地自容。
她的确是故意套路他,引他主动开口帮忙,替她解读星象图的内容。维桑说得没错,要在藏书阁茫茫书海里找到答案,显然是大海捞针,太没效率,去司天监询问是最快的方法,可司天监有靳尹的人,而她身边的人里,唯有季纾能帮得上忙。
就算他不知道,但凭他的身分,进出司天监也非难事。
不过,她刚和季纾因为立场不同,有了隔阂,她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掉了面子,又怕他选择了靳尹,将此事透露给他,心绪复杂摇摆,因此才如此拐弯抹角,引他主动开口相助,达到目的。
在他开口愿意帮她的时候,那一刻,她确实心存侥幸。
这样的想法,让她面对季纾的目光,一时心虚难以承受。
见凌思思目光闪烁,季纾便也不再点破,只是叹息一声,将目光转开,「凌思思,我并未防你。」
他谨慎多谋,可唯独对她,他从没有设防。
更不会因为知道了什麽,转头便出卖了她。
凌思思愣住,动了动唇,想说什麽,可他似乎知道她想说什麽,先一步开口道:「对我来说,我的选择,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他从未改变他的选择。
答案……也不曾更改。
季纾这人念旧又长情,一旦做出了选择,便很少更改,唯一一次动摇,是因为她。
季纾不会背弃她,他的选择一直是她啊。
他不曾将心意说出口,可字字句句都是Ai,是他隐晦而盛大的Ai重。
凌思思沉默了,那一瞬间,摇摆不定的心被丝丝缕缕的暖意包围,终是安定下来。
她没有开口,只是无言地望着他。
就是因为听懂了,所以才无言以对。
一阵沉默过後,凌思思才率先朝他走了过去,轻轻抓住他衣袖一角,闷闷道:「我不知道啊。」
她低头看着自己攥着他的衣角,月白的袖口绣着JiNg致隐密的纹路,映着薄薄日光,闪烁微芒。
凌思思踌躇了一阵,看着那细密的纹路,低声地开了口:「你是第一次Ai人,我也是啊。我虽然画出了这样一个Ai情故事,但其实我根本没有真正Ai过一个人,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要怎麽样做才是对的……如果这段时间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就还请你多多担待,我……我会努力的,努力学习怎麽样喜欢一个人……」
「喜欢这种事,不用学习。」季纾没给她临阵脱逃的机会,伸手将她的手回握,拢进掌心,打断了她未尽的话,声音像雪山之巅初化的清泉,「我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鬼灵JiNg怪、敢於挑战规则的凌思思,你不必为了配合旁人,而勉强自己。任何时候,你只需要好好做自己就好了。」
「哪有人这样的?」凌思思拿眼瞅他,颇有种嗔怒他随意敷衍的意思,不满地道:「你现在这样说,要是到了以後,你就会嫌我烦了。」
「无妨。」季纾琢磨了下这话的意思,不禁失笑,低头看她,眉眼清润,声线似流泉,「那我亦心甘情愿被你烦一辈子。」
这样的话,自他嘴里说出来,饶是心理素质强大如凌思思,也不禁有些难为情。
她眨了眨眼,从他掌中将手cH0U回来,含含糊糊地丢下了句:「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说完,她脚步匆匆,身影如雨燕一般,急急忙忙往外走,角落里的维桑见状,视线在两人之间转过一圈,适才无奈地暗自追了上去。
不过片刻後,凌思思又再度去而复返,跑了回来,二话不说走到他面前,迳自扯过他的衣襟,迫他低下头来,随即往前凑近,在他脸颊上落下一片唇印。
季纾睁大眼睛,脑袋空白一瞬,显然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大胆。
「我的。这是印记,证明你是我的人了,以後就算你烦了、腻了,也不准背叛我。」
凌思思一GU脑地说完,也没管他听没听明白,放了火便撒腿就跑。
活像一个撩完了人,就不管不顾的渣nV。
不过,她惹得可不是常人,还没等她走出几步远,只觉腕上一紧,人已经被捞了回来,转了方向。
有风自半掩的窗扉透了进来,卷起一室书页翻动,遮掩一室春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