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风声急掠而过,那刺向凌思思的剑被倏地隔开,翻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是一声惨叫,有人倒地。
凌思思错愕地睁开眼睛,转头就见一道银光贴着她的发髻飞了过去,击中了离她最近的杀手,速度之快,他连惊叫都没发出来,身T已然僵y地倒下。
其他杀手见大势不好,正待转身一战,随即有另一道银光冷不防自身後刺来,其中一个离门口最近的杀手不防,口中吐出一口血,很快倒在地上,场面一瞬间被逆转。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太迅速,凌思思没反应过来,目光触及门口熟悉的人影时,眨了眨眼,愣愣道:「维桑……」
眼角余光瞥见身後刺来的刀光,维桑眉眼一凛,手上刀剑一转,向後一扫,只闻一声闷响,他没有回头,迳自着急地看向角落里的少nV。
「属下来迟了,小姐可有受伤?」
「我没事,知道你会找来,就拖了些时间,等着你来呢。」凌思思轻松一笑,随即又想起什麽,「对了,碧草她……」
「小姐放心,碧草此刻正在安全的地方待着。」彷佛知道她要问什麽,维桑先一步主动开口。
确认碧草的安危,凌思思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伸手小心扶着身後的季纾。
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靳尚趁着抵挡的空档,忍不住扭头过来,嚷道:「喂,明明有两个人,你怎麽就只看见他?你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这货就Ai闹事,吵得很,凌思思不想理他,只专注地看向季纾身上的伤。
他伤得不轻,身上月白sE的衣裳沾染血迹,斑驳的血迹映着苍白的唇sE显得格外刺目,偏他向来隐忍,受了那麽重的伤,愣是一声也不哼。
凌思思鼻子有些酸,不太敢碰到他身上的伤,低声问道:「你身上的伤……还站得起来吗?我们赶紧回g0ng去找御医,让他们给你看看……」
季纾沉默地看她,由着她将自己扶了起来,她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始终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还好,她还知道自己做错了,这麽危险的情境,还敢孤身一人跑回来,挑衅杀手。
他默默地想着,她为什麽跑回来?是因为笃定不到结局,她不会Si;还是因为……
忽然,有一滴滚烫的水珠落在了手背上。
季纾一愣,看着眼前的人低声cH0U泣起来,整个人僵住。
凌思思在哭--这个发现闯入他脑海时,季纾一下子慌了起来,连方才面对杀手的攻击时也没这麽慌乱。
「你哭了?」他开口问道,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说这句话时他连声音都是微微颤抖的。
「……没有。你坚持一下,我让他们过来扶你……」
凌思思没有抬头,只是摇了摇头,扶着他站起身後,抬手胡乱抹了抹眼角,闷声交代了一把,随即转头就要走。
「凌思思。」他忽然开口。
凌思思没有防备,叫他攥住手腕,身子被迫转了半圈,面朝着他。
事发突然,凌思思惊讶地抬头,正好叫他看清她微红的眼睛。
季纾见她眼睫上挂着水珠,心里涌起一GUcHa0Sh的幻痛,印象中最後一幕,是她於生Si关头背过身来,护着他的样子……
「为什麽哭?」季纾微一敛眉,「你受伤了?」
「没有。我、我就是经历了生Si交关,有些害怕……」
「既然害怕,为什麽回来?」
凌思思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四周的杀手差不多解决完了,维桑看见红了眼默默落泪的凌思思,眼神一凛,当即就要上前,却被身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靳尚伸手拦住,眯着眼轻笑,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久久等不到她回答,季纾攥着她手腕的手也不松开,一双润泽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近乎执拗地等着她的答案。
凌思思cH0U噎了好一会儿,方才别过头,不情愿地道:「两次。」
季纾:?
「清风崖上,还有刚才,遇到危险的时候,你都没有离开。」
「你是担心我?」
一旁看热闹的靳尚听到这里,差点没翻个白眼,这季纾平常看着JiNg明,怎麽这时候这麽榆木脑袋?
人家姑娘都抛了橄榄枝,想诉衷情了,你不好好接着,还问这什麽问题?
然而,凌思思却没像他这样激动,默了半晌,才有些茫然地接着道:「我很害怕,当下确实逃了,我想去找维桑,可是我又不知道要跑去哪里,然後我摔了一跤。当时四下无人,到处都黑漆漆的,那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想,你一个人还在那里,要是、要是真出了什麽事,该怎麽办……」
季纾望着她,静默地听。
「这种感觉很奇怪,以前都不会这样的……所以我很害怕,什麽也没想就又跑回来了……」
「你害怕什麽?」季纾循循善诱。
「我怕……怕月亮落了。」
「月亮?」
「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我一个人来到这里,就像是一个人走在黑暗的夜sE里,没有人会陪我走,也不会有人认识真正的我,所以不管遇到了什麽,我都只能自己去面对。直到--我看见了月亮。」凌思思含泪的眼睛直gg看着他,缓缓道:「天边的月亮看着遥远,尽管不能同行,但它发出的光却照着我,替我照亮前路,就好像陪在我身边一样。」
季纾望着她,二人目光似狭路相逢,互不相让,凌思思红着眼,看着像受了委屈,似乎让他听出了一点别的意味。
「所以,我很害怕,一旦月亮落了,我就又是那个孤单茫然的一个人。」
季纾闻言眼睫微颤,心中震动,他向来通透,似乎在朦胧中全然会意,但又可能全然错解。
她话中语意朦胧,似是而非,听在他耳里却又意有所指。
季纾垂下眼眸,缓缓开口:「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能落下来的,原本就不是月亮。」
凌思思一愣,没反应过来。
而在她愣神的当时,季纾忽然上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凌思思瞪大了眼,一时说不出话。
他低下头,贴在了她颈边,目光中浮现出点点柔和的微光,他靠得这样近,近到x前急促的心跳都那般清晰可闻。
「月亮不会奔你而来,但我会。」
凌思思眨了眨眼,侧头看见他柔和专注的神情,心里涌上一GU难言的情感。
就好像一直漂泊不定的心,终於有了可以停靠的岸,内心深处那GU潜藏的不安与孤独感渐渐褪去,取而带之的是种甜甜的、暖暖的感觉,让她的情绪渐渐沉稳下来。
凌思思踌躇着,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缓缓地回抱住他。
那些经历过的万千风雨,於千帆过尽後,凝粹成晶,纷纷落於眼下这一个拥抱之中。
一旁默默吃瓜的靳尚见状再也忍不住了,牙酸地嚷道:「可以啊,小姐。明显他对你与众不同,竟能让这帝京第一铁树开出了花,你也是不简单啊。」
凌思思闻言一愣,这才意识到靳尚和维桑还在,脸上一红,当即伸手推开了他,退出了他的怀抱。
季纾被她推得怀中顿时一空,内心有些失落,但见她羞红的脸颊,忍不住唇角微扬,有些好笑。
他轻轻一笑,不防牵扯伤处,不由得捂着x口咳嗽起来。
凌思思见状,再顾不得羞恼,忙不迭凑到他身旁,着急问道:「怎麽了?这是又伤到哪里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季纾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担心,随即抬头看向一旁的靳尚和维桑,道:「这些人目标明确,直奔我而来,此番事败,指不定会再派人前来。」
维桑看了眼倒了一地的杀手,沉声道:「我与他们对招,倒像是g0ng外的路数。」
「g0ng外……那就是来寻仇的?可是谁会那麽大胆,当街行刺呢?」
「只怕是有心寻衅的呢。」靳尚轻嗤一声,抬脚随意踢向地上的一个杀手,道:「选在这时候动手,偏巧街上又出了乱子,你说在这种人人称颂太平盛世的场景,却发生了这种事,结果会如何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选在这时候,想要离间皇室与百姓,挑起内乱?」
今夜太子携太子妃,与使臣共同登楼,偏偏这般盛会上游街的机关兽莫名出了意外,再加上太子近臣Si於非命,的确足以让人浮想翩翩。
「恐怕还有更糟的,方才这小侍卫撞见我的时候,听闻太子发现侧妃和季詹事在宴上失踪,已经暗中派人来寻,想来……出了那麽大动静,也该在来的路上了吧。」
凌思思心下一沉,靳尹向来多疑,此前季纾多次明里暗里帮她,只怕他已生疑心,这次他们同时不在,若是再让他发现他们在一起……
彷佛察觉她的忧心,季纾握了握她的手,让她安心,沉Y了一会儿後,才下了决定,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处,再行计议。」
维桑皱眉,「那要去哪里?」
季纾抬眸,看向门口的靳尚,「暂借端王处一用。」
端王府离这里最近,又有靳尚在,想必还能暂时撑一会儿。
靳尚哼了声,没好气地瞥了季纾一眼,嘴里虽然抱怨给他找麻烦,但心里也清楚他的端王府是目前最合适的藏身之处。
凌思思低头看看季纾的伤,没有再说什麽,半扶着他跟在了靳尚身後。
四周是深沉的黑,只余几人走过的细微蛩音。
凌思思走在他身边,手忽然探入袖中,握住了他的手。
季纾一顿,五指扣入指缝,将她牵紧,不动声sE地与她并肩同行,低声道:「不必浪费心愿,以後你叫一声时安,只要你想见我,我就会来。」
凌思思一愣,抬头看见他眼底了然的笑意。
他看见了,那个在万千灯火中,孤寂一人的她。
她的月亮落了,但是从此以後,她的身边多了一个能陪她一往无前的人,她再也不是一个人。
凌思思抿唇,清澈的杏子眼里真正盈满了笑意,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倒影。
从前,她曾疑惑,在剧情里毫无交集的两个人,为什麽会凑在了一起。可她现在知道了--或许,这一趟旅程,他们互为答案。
池渊率领几个暗卫跟着玄衣储君,街上一片狼藉,皆是方才机关兽失控的痕迹。
四处混乱,甚至有好几个被机关兽撞伤的百姓蜷缩在角落,池渊看了过去,皱了皱眉,上前禀道:「殿下,今夜游街出了意外,受到伤害的百姓众多,殿下可要去看看?」
「意外?那是京兆尹的责任,与本g0ng何g。」靳尹语气森然,口中吐出的话语冰冷无情。
池渊微愣,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冷漠。
今夜这个时机点生事,若有心人把握机会,大作文章,对如今贵为监国太子的靳尹可是一大损害。
他以为靳尹没听明白,於是又接着道:「殿下,他们都是您的子民。」
「哦,那又如何呢。」
夜风里,靳尹站在河边,身旁情侣成双,依偎在一起,放着花灯,他脚步一顿,眼神Y郁地看着本该甜蜜美好的一幕,嘴角突然溢出冷笑。
池渊心中突然涌起一GU不好的感觉。
「……搜。」
池渊愣了愣,「什麽?」
「传令下去,全城搜捕凌思嫒的踪迹--掘地三尺,本g0ng也要将她给找出来!」
一个时辰後,季纾沉默地靠在木榻上,盯着榻前的凌思思看。
他身上的伤由医者看过,原本穿在身上的月白衣衫被鲜血Sh透,只得临时拿了端王府上的衣裳穿,只是靳尚向来穿着浮夸,套在了他身上倒显得几分妖冶。
他x前衣襟半开,露出小片肌肤,缠着绷带,半支着头,斜睨向她,自从方才两人坦白心意後,她便不与他说话,鼓着腮不知道气恼什麽。
「外头从g0ng里来了许多人,看着像是皇城司的人,似乎在搜捕什麽。」
「还能是什麽?皇城司现在大部分为太子掌控,信任的辅臣与宠Ai的妃子齐齐失踪,换作是我,也难免多想呀。」靳尚靠在门边,幸灾乐祸地道。
「殿下向来敏感,此时出了事,我们先後失踪必然会招来殿下怀疑,皇城司的人眼下定是在城中四处搜查。」季纾抬眼看向维桑,问:「方才那些杀手的来路,可有眉目?」
「端王留了活口,说是有人指派,但对方身份保密,他也不清楚。」
靳尚挑眉,含有深意的目光看向季纾,「不会是皇弟看出了你俩的私情,醋意大发,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他话语暧昧轻佻,一旁的维桑目光不善地瞪他,季纾亦是微愣,下意识地看向了榻前专注药炉的凌思思。
只见她扇着火的动作一顿,蝉翼般的眼睫微颤。
虽然两人已坦白心意,但方经历了生Si交关,或许是情急之下冲动之举,两人身份毕竟殊途,冷静之後保持距离也许对两人都好。
季纾眸光微暗,淡淡道:「王爷慎言。」
他咳嗽两声,方道:「那些杀手目标是我,凌……侧妃曾以金钱诱惑对方,他们亦曾在听闻侧妃身份後有所迟疑,不过最终仍执意取我X命,可见是受人指使,却怕开罪权贵;若是殿下,不必如此迂回,取我X命,直接下令就是。」
「不是靳尹,又满足这些条件的,那就是……西啓使臣?」
靳尚挑了挑眉,正yu再顺着往下说,然而身旁的动静,直接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只见凌思思将熬好的药盛在了碗里,直接放在了季纾面前,「喝药了。」
她的动作突兀而直接,自她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令屋内几个人顿时噤声。
季纾垂眸看了那褐sE的药汁,目光闪烁,攥拳凑近唇边,别过了头。
凌思思挑眉,「怎麽?怕苦,不敢喝?还是怕里面下了毒?」
季纾:「……」
「你还会怕呢。方才不是还很厉害嘛?生Si一线,受了这麽重的伤,都无动於衷,还能出谋画策,Si都不怕了,还会怕什麽?」
凌思思越说越气,将碗重重搁下,起身就走。
季纾有些意外了,以他的判断来说,他以为她是因为後悔方才的举动,才闷闷不乐,但听她话里的意思,却不是如此。
她起身得快,看起来充满了愤怒和委屈,眼看就要走,身後手腕却是一紧,虚弱的声音叹息道:「……我怕。」
「……怕什麽?」凌思思嘴上说着,脚步却是随之停下。
「怕保护不了你。」
季纾向来抵不过她,渐渐对她上心後更是处处退让,何况方才两人已坦白心意,知她方才气恼只是担心他不顾自己身子,他心下微暖,抿了抿唇,表情也柔了许多。
凌思思闻言,心里一喜,但又不肯轻易示弱,只得维持住气恼的表情,不情愿地转过头,「那你怎麽不喝药?」
季纾瞥了眼那碗黑呼呼的药汁,再看向眼前表情冷淡的少nV,见她没有反应,这才轻咳了声,难得有些别扭地道:「这次,没有金丝蜜枣了麽?」
金丝蜜枣……
那是初穿越来的时候,为了唬弄靳尹的东西,後来他却一直记得。
凌思思一愣,随即忍俊不禁,看着他笑了起来,「你还怕苦啊?下次给你带来。」
身旁,听着他们两人一来一往的腻歪,维桑难为情地别过眼去,眼不见为净。
不过,旁边的靳尚可就没那麽逆来顺受,无语地望着房内凭空冒出的粉红泡泡,眉梢跳了跳,很是崩溃。
他终於忍不住,跳出来打断眼前迳自沉浸在浪漫古偶剧本的两人,没好气道:「喂喂喂,你们差不多得了啊!不要太过份了,到时候人找来了,当心乐极生悲!」
话音刚落,便听到屋外不远处传来一片嘈杂的人声,伴随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越来越近。
几人赶紧噤声,看向说话的靳尚。
靳尚:……行,我的错,是我乌鸦嘴,闭嘴行了吧。
「这里是端王府,你们怎敢如此无礼!」
「殿下有令,庆典突发意外,为防刺客,不能漏过城内任何角落,搜!」
随着那强y的语气一声令下,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凌思思不禁有些紧张起来,看向门外。
门外人影恍惚闪过,眼看就要发现房间内的他们,凌思思心脏急跳,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