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蹊跷(1 / 1)

靳尚觉得眼前的场景太过荒诞。

他见过许多罪犯穷途末路,拿人质做要挟的场面,也见过许多姑娘被抓後名节有损,哭泣哀恸的脸,却独没有见过这样的。

回到巡抚府时,看着凌思思神情自若的样子,靳尚不禁想起官府将土匪带回去时,那个朝着侍卫统领哀嚎的男人看见她,还在喊:「离她远点,我不要跟她一起!」

他这麽一喊,连带着几个被抓的同夥亦齐齐点头,周遭兵士看凌思思的眼神顿时都充满了敬畏。

凌思思仿若未觉,迳自走在前头,靳尚怔怔地望着这一切,大概觉得自己还没醒。

「小爷我没看懂,但是大受震撼。」

靳尚看了眼哀嚎惨烈的流寇,暗自咋舌,一旁的韩溯经过最初的惊诧,回神过来,顿时风风活活地跑了过来,抢着跟在凌思思身後,连声喊道:「姐!思思姐……你等等我!」

「……姐?」靳尚奇怪地看他,不明白怎麽一眨眼功夫,凌思思就成他亲戚了。

「我决定了,思思姑娘如此英勇,以一人之力击退匪贼,着实为nV中豪杰,令在下钦佩不已。所以本少爷决定,即日起便以思思姐马首是瞻!」

凌思思满意地看他,笑应:「好说、好说。」

靳尚:「……」

行,你俩自己高兴就成。

一路上,韩溯坚持要跟凌思思同乘,三人挤着一辆马车,一下子倒茶,一下子剥瓜子,间或夹杂着他异常兴奋的话音,靳尚实在受不了,索X闭眼假寐,眼不见为净。

很快地,马车回到了巡抚府,还未下车,便听见韩巡抚的声音在外叫道:「溯儿!」

巡抚府前,韩巡抚早得了消息,带了人候在府外,见韩溯平安无事,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对韩溯这唯一的独子又怜又怒,见他无事便忍不住骂了他几句,要他别成日玩闹惹事云云,口气听着虽恼,可看韩溯那副模样显然没把话听进去。

巡抚念了几句,到底觉得失了面子,掩饰地咳了一声,才转向一旁的凌思思,笑道:「姑娘无事便好,毕竟是在我桑州遭遇这样的事情,说到底仍是我韩府御下无方,不如二位今日便先歇在府中,我让几个丫鬟服侍姑娘沐浴更衣,稍後再设宴为你们压压惊。」

韩巡抚虽是笑着与她商量此事,但话里根本没有要她选择的意思,只是碍於面子问个过场,凌思思也好奇他为何突然这般客气,有心想看他到底要做什麽,便应了下来。

丫鬟领着凌思思和靳尚去客房时,靳尚悄悄找个机会同她问道:「喂,到底都发生了什麽,你现在闹哪出呢?」

他忍很久了,方才巡抚在,他不便开口,如今侍nV同他们隔着几步距离,他终於忍不住问出这一路的疑惑。

「说来话长,不过有些地方有点问题。」

「哦?」

「我被那些毛贼抓住时,听见他们的对话,好像说到什麽不惹世家麻烦,彷佛知晓你的身份一般,十分可疑。」

照理说,靳尚是三皇子的身分,那帮流寇应当不会知道才是。

「你觉得此事不是意外,是有人指使?」

「不然呢?我初来乍到,自然不像你到处惹事生非拉仇恨,怎麽可能有人平白无故绑我?况且,不认识我也得认识韩溯吧,既然连他都绑来了……所以我就套了韩溯的话,发现他是跟着我才被绑来的,只是还没来得及挖更多,今早不小心露馅了,就顺带把他们都收拾了。」

靳尚皱了皱眉,「那你可还发现了什麽?」

「没什麽有用的。」凌思思摇头,「我醒来就在那里了,之後就是我说的那样。倒是韩溯b我早醒来……」

「就这样?」靳尚闻言,原本狐疑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不可置信,「他们没b你写勒索信,也没问你的底细?」

凌思思点了点头,这下靳尚彻底坐实了心中的猜想,面sE顿沉,素来没个正经的一张脸,一旦不笑,莫名就多了些深沉Y郁。

凌思思半晌不得回应,侧头看他,便看见了他那张在斑驳光影下,肖似靳尹的侧脸,心里猛地一咯。

「你……没事吧?」她张了张嘴,试探地问道。

不怪她,实在是靳尹那黑月光人设带给她的Y影太大了,让她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靳尚看见她面上小心翼翼试探的神情,眸光一闪,随即一扯唇角,又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道:「此事确实有些蹊跷。怎麽,怕了?」

「谁怕了?」见他又恢复正常,方才一瞬间的陌生彷佛只是错觉,凌思思松了口气,复又叹道:「只可惜人被带走了,线索也没了。」

「那可未必。」

「嗯?你有办法了?」凌思思抬眼看他。

听他这个语气,莫非是想到什麽方法了?

靳尚瞥了她一眼,唇角微g,抱了抱x,却是笑而不语,任凭她再怎麽追问也不开口透露半句。

直到回到房中,凌思思任由府中侍nV帮着梳洗好了,再次接到巡抚的消息,归来入席时,已是h昏。

韩巡抚设下宴席,虽是简单的家宴,且临时起意,然而菜式JiNg致多样,却是令人咋舌。凌思思走进来时,看见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式,而一旁的下人们彷佛习以为常,脸上表情并未有何不妥,仍然不断地将美酒佳肴一道道的呈上来。

凌思思叹为观止,忍不住低声叹道:「这架式,是要大开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呢?」

「不过是便饭。」正说着,身旁韩溯不知何时来的,听见她暗自嘟囔的一席话,看了眼桌上几乎被摆满的菜肴,道:「思思姐可是觉得不合胃口?」

他并未压低声量,话一出口,饭厅里顿时陷入静默,凌思思环顾四座,不只下人们,韩巡抚和靳尚都看着她,令她尴尬得想找地洞钻进去。

「不、不是,我没有……只是巡抚如此盛情,准备了那麽多菜,有些……受宠若惊而已。」

「这是应该的,姑娘在我桑州城里遇上这些不好的事,倒是令人惭愧啊。如今只得备下酒菜,向姑娘致歉了。」见她脸上的尴尬,韩巡抚久经官场,阅人无数,很是机敏地转开话题。

「是啊,此次若非思思姐,只怕那些小贼还四处作乱呢!」

听韩溯主动提及此事,凌思思心念微动,想起一路走来发觉的疑点,正好藉此机会询问韩巡抚。

凌思思组织了一下语言,看着韩巡抚对自家儿子无奈而纵容的笑,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听说,这次抓走我们的是城郊外的流寇。不过,我看这些流寇人数不多,武力也不高,照理来说应该不难围捕才是。」

韩巡抚微笑的神情微微一僵,眼珠一转,和气又暗带JiNg光的目光落在凌思思身上,似是审视又似是安抚,道:「姑娘有所不知,那些流寇向来行迹不定,且分散各处,差役们虽也擒获不少,但一时却难以清剿。」

「原来如此。不过,我瞧那些流寇绑人手法娴熟,不知他们是否也曾经绑架过他人?」

「那是自然。我桑州百姓亦常受其扰。」说到此处,韩巡抚的声音低了几分,面上浮现不忍之sE,彷佛对流寇之行深恶痛绝,「只可惜,说来惭愧,我身为桑州地方长官,却也不能彻底清此歪风。」

一旁的韩溯见他如此,想起那些绑架他的流寇,倒也是又恨又恼,连声宽慰他。

倒是靳尚闻言,沉默地抬眼与凌思思对视,眸中奇光闪烁,若有所思。

而凌思思在听完韩巡抚的话後,与靳尚对视一眼,便陷入沉思。

她方才出言试探,韩巡抚的反应却可谓是无懈可击,找不出破绽,难道此事真与他无关,是她猜错了?

凌思思的手慢慢握紧,垂落在腿上的裙带被她下意识地缠成一团,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可我看他们身上衣着并不破旧,所留吃食亦是有鱼有r0U,还配有佳酿,一般流寇应当没有这般的生活吧?他们既不缺钱,大费周章将人绑来,又是图的什麽呢?」

「这……这倒不好猜测。我虽为巡抚,却不能尽知流寇所想,他们犯下如此罪行,兴许是为了钱财,也或是为了旁的原因……」

「又或许是……为了听命行事?」凌思思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迎上韩巡抚微颤的目光。

此话一出,众人神sE各异。她话中的质疑过於直白,在场几人不敢接话,就连韩溯亦察觉到她对父亲莫名的敌意,忍不住转头看了过来。

韩巡抚端着茶杯的手一僵,他先是抬头看向她,随即转眼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靳尚,像是想到什麽,随即又软化了脸sE。

「倒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姑娘心思细腻,此事我巡抚府定会加强盘查。」韩巡抚笑着接续凌思思的话,四两拨千斤地带过,随即话锋一转,朝着一旁的靳尚道:「不过,近来多事,常有心思不轨之徒在外招惹祸事,三公子……还是少与外人来往才好。」

他含笑叮咛,话中却别有深意,旁人听不明白,靳尚却听懂了。

他不动声sE,回望着他,忽而一笑,「是我们叨扰了。韩大人放心,我们很快便走,定不会留下叨扰大人与……韩少爷。」

「哎唷,三公子言重了。」韩巡抚慌张起身,朝着靳尚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桑州流寇肆nVe,不适游赏,思及三公子安危,这才提出此言,绝无逐客之意。」

韩巡抚亲自起身赔罪,话里皆是对靳尚安危的担忧,若是换作别人,凌思思会觉得他是个先天下之忧而忧,Ai民如子的好官,可对象是韩巡抚,那就不一样了。

他的动作言语皆过於夸张,尽管言词之间皆表达对他们安危的关心,可逾越了就是油腻,反倒显得不正常。

凌思思晃了晃酒杯,没再做声。接下来一顿饭,除了韩溯从头到尾都在宣传他如何亲眼目睹凌思思退敌的光荣事蹟,韩巡抚再未提及流寇之事。

晚膳之後,韩溯跟着凌思思和靳尚一起散步回房,好歹是一起共患难的关系,韩溯如今再看他们二人也少了敌意,反倒是有些惺惺相惜。

忆及方才晚膳时的对话,韩溯0了0鼻子,踌躇地组织了一会儿用词,才忍不住开口问:「姐,你是不是觉得那些抓我们的人有问题啊?」

他虽然不聪明,却也不傻,她方才故意问的那些话,再结合之前种种,不难看出端倪。

闻言,凌思思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其实,我有些事没说清楚。」

她停下脚步,回头身後的两人疑惑的目光皆凝在她身上,凌思思抿了抿唇,犹豫片刻,低声道:「其实,在那些人下手前,我还看见了一些别的……」

她说的别的,其实也只是件看似平常不过的事。

她回想起那日,她因为失眠睡不着,大清早就出门去逛市集,肚子饿了,想买点东西吃,冷不防看见路旁有一群人围着,夹杂着几声粗声粗气的叫骂,像是有人在吵架。

「怎麽回事?有人吵架呢?」

凌思思一听有瓜,立即挤上前去,加入旁观。

人群包围的中心,只见是几个官府打扮的人,正面sE不善地对着路旁一个卖包子的小贩指手画脚,而那摆摊的大叔被这麽多人围观着,只涨红了脸,一个劲朝对方讨饶。

凌思思不明就里,随手拉了身旁的路人,问:「请问一下,这是发生什麽事了?」

「小姑娘是外地来的吧?这都常有的事了。商贩缴不出钱来,官爷可不会留情,这不正吵着呢。」

「官府的人?官府……能向摊贩收钱吗?」

「可不是?除了摊贩,凡是在这城中做生意的商家,每月皆须将当月营收拨出一部分给官府,作为商贸的赋税;这近年来生意是越不好做了,赚的钱自己都不够用了,哪有多余的分人啊?」那人说着,彷佛亦说中烦心事,面上染上一层忧sE,长长叹息。

身旁几个围观的人里,也有在城中做生意的,闻言叹息一声,亦道:「就是。这年头不要求共T时艰,但官府每月收取税费,咱们也吃不消啊!这不为了生存,就只能反应在价格上,从客人们身上补贴了。唉!咱们行商啊,也得替自己多想些,都是辛苦人啊!」

听他这麽说,凌思思不由得忆起初来桑州时,在客栈里那一桌价值不菲的饭菜,原是其来有自。

怪不得此处物价这麽高。

凌思思弄清其中缘由,看那卖包子的大叔还在向官府的人求情宽限,那大叔上了年纪,面相看着倒也清苦,他苦苦哀求,四周已有几人看不过去,替他说了几句;不想官府的人收不回钱,还被当众掉了面子,顿时恼羞成怒,上前就要动手。

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呼,凌思思瞳孔一缩,她最看不惯这般说不赢就动手的人,当即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揍他。

她正yu上前,冷不防一只手趁乱自身後捂住她的口鼻,凌思思一惊,正要挣扎,不想视线却是越发模糊。

那捂着她的布巾被人下了药!

意识到这个,凌思思暗骂一声“无耻”,却是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听完凌思思说的这些,靳尚还未开口,一旁的韩溯倒是咬牙,先一步抢道:「不可能!若是官府的人,他们不可能认不出我来,肯定是有人假冒官府之名,做这些莫名奇妙的事,故意抹黑!」

靳尚眸光闪烁,「确实有蹊跷。回来的路上,经过九川商会时,有个人行迹可疑,直盯着队伍看,我和他一对上眼,他倒是很快跑了,当时我便觉得奇怪,後来……晚膳前我在府里逛了一圈,在巡抚府大牢前,见到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好就是今早商会前见到的那个人。」

「父亲早就下令封锁消息,城里应当无人知晓此事,他却像是知道内情一样,还进来府中……」韩溯皱了皱眉,「九川商会……难不成就是他们的人故意Ga0事?」

「那人出现在九川商会门前,见我们回来又在巡抚府牢前行迹鬼祟,九川商会与官府素来关系不错,桑州人人皆知,若真是他们,此举又是为了做什麽呢?」

「肯定是为了钱!商人重利,前阵子有匹商货,要争取专卖权,商会为此还来了好几趟,他们一定是为了拿到专卖权,刻意让人挑事抹黑巡抚府的名声!」0清了其中关翘,韩溯气愤难耐,咬牙道:「可恶!果然是他们,刻意抹黑不说,竟还敢与流寇g结,抓走本少爷!」

凌思思瞧他一眼,道:「不过,那些流寇与商会并无利益关系,为什麽会愿意帮忙他们,来与官府为敌呢?」

「流寇所求本就是为利,他们既敢与商会联手,假借官府之名欺压百姓,又暗中潜入府衙,这麽大胆子,除非是有更大的利益……」

「他们一定是想栽赃!偷偷00潜入府衙大牢,定是为了串通,我这就去阻止那帮贼人!」韩溯说走就走,当即火燎火燎地转身就往回走,扬言要给那些贼人好看。

凌思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没有出声挽留,眼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转头看向身旁的靳尚,道:「人都走了,你故意引开他,是发现官府有问题?」

「你不也看出来了,这里头恐怕不简单。」靳尚双手抱x,斜倚在廊下的柱子上,「那些抓走你们的人,与九川商会必然有所g系。劫持人而不图财,这点来看,和韩巡抚先前所说的流寇行径不符,而且他们说的话,倒更像是威胁、警告……」

「有谁会做这样的事?」

「任何有私心,不想我回去的人,或者说势力--任何与之利益相关者,都有嫌疑。」

凌思思抬眼看他,「你已经有怀疑的人了?」

靳尚笑而不语,转头眺望园中假山之後的某处,「流寇与九川商会g结,又能着官差服饰上街抢钱,官府不可能不知道。这里看起来三方和谐,但说不准,或许其实是三方妥协的结果呢。」

三方妥协……

凌思思想起在街上时,百姓对官差收取钱财,敢怒不敢言的态度,又见韩溯对流寇的气愤不像是假,他X子直接,藏不住想法,可见流寇的谣言是真。

在桑州这几日,街道看似平静,但实际看去,那些官吏却都是流寇假扮,他们明目张胆地上街向商户收取高额的费用,官府不可能毫无差觉,那就只能说明--这是官府默许的。

官府默许流寇假扮官吏,九川商会与流寇私下g结,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平衡,就像是官府与流寇之间的协议,结束流寇四处作乱的局面,而官府则给了他们相对应的报酬--收取税费。

「商、官、匪要达成妥协,中心必然是官,这也只有韩巡抚能做到。」靳尚说着,末尾直截了当地点出了凌思思心底的疑惑。

凌思思抿了抿唇,明白他想做什麽,却始终觉得他的计画过於冲动,「你分析的是有道理,但我们没有证据,谁会相信我们?」

「我们没有,可这巡抚府里可未必呀。」

「你的意思是……」

靳尚弯唇一笑,显然与她想到了一处,「商会帐簿!」

不管九川商会和谁来往,我们猜测的巡抚府也好,其他势力也好,双方要互通信息,就总会有书信往来。

三方g结,能让追本逐利的商会加入其中,那肯定是嗅到了能让他们从中牟利的气息。

若九川商会参与其中,所得利益定会记载於帐簿之上。

书信可能被消灭,但帐簿不会。

所有生意来往、人员调动都会被纪录在上头,如果能找到帐簿,那一定是极有力的证据。

想到这里,凌思思侧头看他,一张玉雪可Ai的娇靥,杏子眼笑意闪烁,娇YAn红唇微g,似笑非笑地道:「喂,谈个生意。我们合作,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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