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麽?」
凌思思愣住,脑中一片空白。
脑中复杂的思绪搅乱成一团,宛如浆糊般全糊在一块,全然无法思考,也根本听不明白维桑在说什麽。
彷佛看出了她此刻的茫然,维桑叹息一声,解释:「前些日子,主上自帝京传来暗令,得知天河令在栎yAn,遂令属下赶在太子之前,夺得此令。待夺得此令後,便即刻返回帝京,以防不测。」
他现在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觉得一切太过荒谬。
凌思思不懂,「阿爹也要天河令做什麽?他已经位极人臣,靳尹又是未来的皇帝,没有人会再威胁到他,根本没必要抢这什麽破东西……」
维桑抬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可凌思思却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时间如遭雷击,什麽也说不出来。
她怎麽会忘记了……怎麽会没必要?
原剧情里,凌首辅本来就是个野心B0B0的人,若不是为了nV儿,他怎会临阵倒戈,选择扶持靳尹,之後还韬光养晦,将势力转到台面下,暗中压制皇权的力量,这才使得靳尹对他下手,藉凌思嫒之手铲除首辅一派,成功登基。
如果说她那远在帝京的便宜阿爹,还想要与靳尹分庭抗礼的话,那天河令又有什麽不能抢的呢?
维桑显然也想到这一层,可他没有点破,他知道她迟早会想明白,而不是透过他人口中才知晓。
「太子……或许并不那麽简单。」他突然开口,平静倔强的面sE下,眼神有了些许复杂的情绪,像是深水下泛起的细碎涟漪,很快便晃动不见。
维桑从不在背後论人是非,何况是自家小姐曾经拼Si也要嫁的人,他说了一句“不那麽简单”,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阻挠和不满。
他醒来後,碧草跟端午和他说是他们在林中发现的他,也因此他还不知道凌思思其实早已知晓,这一切都是靳尹及季纾的谋划。
他点到为止,听在了凌思思耳里却有另一重意思。
常府此局既是靳尹他们设下的,为什麽还要大费周章设陷阱抓维桑,又自行放他回来?
靳尹又是如何得知维桑行动,提前设下陷阱的?
那天季纾说维桑有了二心又是什麽意思?
接二连三的疑惑犹如一张大网,将所有人皆掩盖其中,不得真相。
凌思思抿了抿唇,没有和维桑说起天河令还在她手上,只是站起身来,沉声道:「我知道,所以我也不信他。」
她谁也不信,在弄清一切真相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除了自己--谁也不能轻信。
而维桑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终究什麽也没有说。
夜,无声地降临。
山下敌军攻城,情况未明,人人自危,留守的皆是老弱妇孺,入夜便早早歇下了,整个山头只余几盏稀疏灯火,一片寂静。
如墨的夜sE下,一道人影行於小径,身上披着黑sE的长斗篷,宛如与夜sE融为一T。
她行sE匆匆,走过曲折小径,机敏地避过了几个巡夜的兵士,遶到了後院。
从後门的缝隙里,可以看见房里烛火昏h,映着房内的人影纤瘦,b之几日前更加憔悴。
凌思思抿了抿唇,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站在门外,她却莫名有些却步,不知该不该进去。
听闻常瑶被关在房中已经数日,小竹每日自屋内端出的饭菜皆是原封不动的被端了出来,次次如此,谁也劝不动她。
事已至此,接连受到打击的常瑶,在世间所有的亲情都离她而去後,她就像是对这一切感到绝望似的,放弃了一切生机。
而靳尹这段日子又忙着处理政务,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眼看着她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凌思思不知道她已经知晓一切,却也是看不下去。
对於常瑶,她心里不舍,也到底怀着一丝愧疚,想着来看看她,正踌躇间,便见到小竹端着饭菜正走了出来。
小竹看见是她,面上虽没什麽好脸sE,却到底唤了声:「凌侧妃。」
凌思思知道她还是对自己有所戒备,也不怪她。
她瞥了眼显然没被用过的饭菜,问道:「还是一口没吃麽?」
说到这个,小竹皱眉,面上愁云惨雾遮掩不住,也很是苦恼,「还是那样,都好几天了,太子妃就是一动不动,再这样下去,只怕是……」
後面的话没说完,可她自然听得出是什麽意思。
常瑶前些日子方才遇险,如今又米水不进,这身子怎麽撑得住?
凌思思抿唇,接过她手上的白粥,道:「我去看看。」
她端着方熬好的粥,推开房门,屋内却是Y暗无光,随着她身後的昏h烛光,微小的尘粒飘荡在其中,更显凄凉。
凌思思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麽感受,只觉得闷得慌,她看见了榻上面容苍白,毫无生气的常瑶,迈步走了过去。
她伸手想推开窗,让屋内透透气,谁知一道轻咳声响起,随即沙哑的嗓音自身後传来,道:「别开窗。」
开窗的手一顿,凌思思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依言转身来到她的榻边,端过温热的白粥,舀了一口,凑到她唇边,「吃一些吧,总是得吃些才有气力。」
常瑶侧过头去,避开了舀着粥的汤匙,神sE执拗而虚弱。
「我虽不知道你和靳尹之间发生了什麽,可到底也得顾着自己的身T,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身边担心你的人。」
「担心?」彷佛听见什麽好笑的事,常瑶低低地笑着,却笑出一脸的泪来,「我一直依靠的父亲,如今却告诉我,他是假的,我原先的生父早已身亡,而这麽多年,他只是为了利用我、欺骗我……你说,这样的事情荒不荒谬?」
「我……」
凌思思一惊,她不知道常瑶已经知晓一切,顿时乱了手脚,手足无措。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很可怜。我认了多年的父亲是假的,别有用心的利用我,就连我的夫君,也要为了天河令欺骗我、设计我……」
凌思思打断她,握住了她的手,「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麽?」常瑶抬起头,炙热的目光直直看进她的眼底,「那你实话告诉我,这几日阿尹是不是已经整兵,准备与三殿下兵戎相向?」
凌思思垂眸不语,她当然知道,按着本来的情节,接下来的剧情,就是靳尹借此机会发兵,剑指三皇子,届时两人将有轰轰烈烈的一战。
可这个机会,对於靳尹来说是好事,对於常瑶来说,却太残忍。
更何况,现在的情形已经偏离了原本的剧情轨迹,靳尹没拿到天河令,在没有任何援兵的救援下,所有人被困风鸣山,而敌军就在山下虎视眈眈……
没有传说得以号令天下的天河令,答应协助靳尹的西啓敌军当真就愿意随他攻回帝京,篡位夺权吗?
见她迟迟不答,握着她的手用力,疼得凌思思忍不住皱眉,抬眼却对上了常瑶过於强烈的目光。
「我知道,阿尹是利用了三皇子当作藉口,联合敌军打算夺得天河令,甚至还想谋权夺位……可我那麽相信他,他怎麽能利用我……还有父亲,那个人……他们怎麽能……」
话音猛地一顿,常瑶脸上的哀戚顿时僵住,神sE突然变得古怪,因为她发现,她说了这麽多,将自己心中的悲愤全盘拖出,试图换得凌思思的一丝动容,可她的表情始终这般冷静,不见任何意外,就像是……她早已知晓。
「你,早就知道了?」她张了张唇,迟疑地问。
「……嗯。」
「……还有谁知道?」
「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凌思思一顿,低声道:「他们不告诉你,也许是为了怕你难过。」
怕她难过……
原来如此。
「原来,我竟才是最後一个知道的……」常瑶艰涩地开口。
她才是当事人,可这些事却要靠她自己暗自猜想,到如今,她却才发现自己原才是最後一个知晓真相的--局外人。
该是怎样荒谬而可笑?
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想哭,应当也是没有资格。
一路至此,她本就,没什麽条件能软弱。
常瑶低垂下头,没有如凌思思所预料的那样崩溃大哭,歇斯底里,她只是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凌思思以为她不会再开口,她才抬起头来。
常瑶望着她,眼里幽深一片,看不见底,朝她缓缓开口:「既然你早就知道,你为什麽不阻止?你明知道,这一切都是Y谋,根本无关对错,若真开战只会生灵涂炭,而你明明可以阻止阿尹,为什麽……」
「知道了,又能怎麽样呢?难道因为我阻止了,就真的不会发生了吗?」
「不试一试又怎麽会知道?」
凌思思看着她执拗的神情,叹息一声,「阿瑶,你太天真了。战争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利益,而非真的为民,这世界上本就有很多事情不能用是非对错来评断,更何况……靳尹根本不会听我的。」
「但是,这都是你自己想的,不是麽?」
凌思思没有回答。
她走到这里,自己最大的金手指,不过就是熟知剧情发展,她策划了这一篇漫画,设定了所有角sE剧情,走到今天这步,确实是她一手造成。
「你自以为算出结果,却不去阻止,任由事情发展,而退缩不前,冷眼旁观--凌思嫒,你这样做,当真自私。」
自私……麽?
也许吧,她知道所有剧情发展,甚至知道经过了这一场战事,三皇子势力可能因此大受打击,只得困守边境,而靳尹从此声望大增,一时成为民心所向。
就是因为知道,知道不管她如何试图改变剧情,都是徒劳无功,会发生的终究会发生,所以选择旁观,放任一切剧情发展,而自己只是坐壁上观,但求自保。
如果想保全自己是自私的话,那就自私吧。
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一切都朝着既定的轨迹而去,她又怎能以己浮游之身,妄图春华?
凌思思垂眸,从怀中掏出了当时常瑶遇刺时,匆忙塞到她手里的那本书,将之搁在了她手边,低声道:「我今天来,除了看看你,也是来把东西还给你的。」
常瑶敛目瞥了那本书一眼,目光微动,「你就这麽急着划清界线?」
「毕竟不是我的东西,当时事发突然,但一直放在我那里也不太好,既然是你家的东西,还是该物归原主。」
望着凌思思平静得让人看不出端倪的侧脸,常瑶以为她是默认了对她的指控,不禁为着自己之前对她的真心相待而感到心寒。
她不愿再与她多做口舌,掀被起身,就要下榻。
凌思思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去哪?」
「做你不愿做的事。」常瑶起身站定,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凉而坚定,一如从前她认定的事,便是绝不轻易言弃。
她背对着她,像是再给她最後的机会,等着她反悔,又像从前那样,跑过来自己身旁,主动拉着自己的手。
可是这次,她没有。
彷佛有些失落,她转过头,眼看yu往门外走去,身後终於响起一声叹息,道:「没用的。他们计画了那麽久,尽管我们知道了一切,敌众我寡,凭我们也阻止不了。」
常瑶脚步一顿,终於等到她开口,明明她说的在理,揭露出眼前最残酷的事实,可她却莫名地反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知道了身後的人并没有改变,依然是她认识的那个鬼灵JiNg怪却又心善的凌思思。
她转头看向她,目光坚定而执拗,「那也要试一试。」
彷佛看穿她心里的盘算,凌思思的目光看向她手上的那本书,道:「仅凭一本书,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b起天河令的内容,众人更看重的是它能号令天下的价值。
常瑶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但是……
「师兄……或许落在了他们手上。自那日我与靳尹彻底撕破脸面,师兄便多日未归,我怀疑……是他们下的手。」
凌思思一愣,「你是说靳尹抓了陆知行?他抓他做什麽?」
常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师兄从来不会失联那麽久,到底是因我而起,我……」
常瑶说着,脸sE一白,忽然一阵晕眩,她伸手捂着额角,嘤咛一声,脚下踉跄,身子便往旁边歪倒。
角落里的香炉被带着翻落,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凌思思见她神sE不对,忙不迭上前眼急手快地扶住她软倒的身子。
「阿瑶!你怎麽样?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去找医者过来吧?」凌思思看见她苍白的脸sE,着急地扶着她就要叫来人。
常瑶却先一步打断了她的动作,摇头:「不……不用了,我没事。只是突然有些头晕而已,当务之急是找到师兄……」
「什麽没事?陆知行自然要找,但也不能不吃饭!小竹说你很多天没吃东西了,这样怎麽受得了,要救人也得有力气啊!」凌思思见她这样,心里又气又急,偏偏眼下的事她也得负一定的责任,x口顿时有些闷。
知道常瑶X子执拗,就算阻止她,她也还是会想方设法自己去找人,凌思思思量片刻,终是退了一步,妥协:「行吧,你要去找人也得先吃东西。我让小竹把刚刚的鱼汤加热,喝完才能去,你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
常瑶算准了她sE厉内芢,知道她愿意帮她,总算是破涕为笑,抿了抿唇朝她轻轻扯出一抹笑意。
凌思思最恨自己没原则,别人几句话就被说服,还特意叮嘱常瑶乖乖待着别偷跑,却没发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异sE。
她转身走出房门,突觉一阵晕眩,一阵sU麻的感觉电流般窜入四肢。
铅sE的浓云低垂,夜风猛地刮过树枝,发出飒飒的声响,凌思思警觉地望天,漆黑的夜幕上刺眼的光刃煞时劈开了眼前的黑暗,照亮她茫然的眼眸。
四肢宛如一下子被cH0U走了力气,凌思思站不稳,扶着门框滑落在地的那一瞬间,她才後知後觉地发现不对劲。
身後有脚步声朝她走了过来,伴随着轻轻的叹息,常瑶垂眸看着地上无力起身的凌思思,缓缓道:「紫鸢花开有药效,具有迷幻之用,香味闻久了便致人四肢无力,可暂时使人失去意识,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好一个不是毒药。
当真是兔子b急了也会跳墙,连她的好nV鹅常瑶都学会耍Y招,给她下药了!
凌思思咬牙,抵抗着昏沉的倦意,抬头看向她,「阿瑶……为什麽?」
她不明白。
她明明已经答应了,要和她一起去找陆知行,可为什麽她还要对她下手?
「对不起,利用了你。但这是我的事情,既然是因我而起,自然应该由我解决,不应该再把不相g的人牵扯进来。」
「可是你明明答应我了呀!外面情况不明,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所以才更不能让你去啊。」常瑶轻叹道。
她早就料准了她会来,在她听闻小竹说见过她後,凌思思看似任X,实则心软,她知道她的处境,加上天河令还在她手上,依照她的X子,定然会再来找她。
计画临时起意,原本漏洞百出,偏巧凌思思也心有旁鹜,加上被她的话带偏心思,根本没注意到不对劲,才能让她这麽轻易地做了手脚。
凌思思自然也没想到。
她纯属是YG0u里翻船。
「思嫒,我知道你是真心替我想,可就是这样,我才更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犯险。不妨告诉你,他们做了那麽多都只是为了背後更大的计谋,人命和真心对他们来说,都只不过是拿来利用的工具,我、师兄、或是你,我们都只是被利用的棋子……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欺骗,任由他人摆布,所以我还想……问一问。」
凌思思咬牙,「可你清楚,你现在这样过去的下场是什麽吗?」
「什麽下场,都是我应得的。」常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凄惨,「算起来,我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竟都是我偷来的,本就不该属於我,或许是我……偏要强求,落得如今这个现场,倒也不冤。」
她伸手拨开了她额前落下的一绺碎发,动作轻柔地令她鼻酸。
常瑶不大会安慰人,像是为了安抚她,沉Y了片刻,最後有些生y地对她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容,道:「放心,你在这里安心睡一觉便好。等醒来了,一切就都好了。」
说完,她站起身,连给她抓住衣袖,挽留她的机会都没有,伸手拿过一旁架上的剑,转身就走。
眼看当真留不住她,凌思思心里b她更急,用尽了全身力气,挣扎地坐起身子,声音堪称凄厉,朝她喊了声:「阿瑶!」
也许是那声音太过凄厉,常瑶迈出门槛的脚一顿,却没肯回头。
「思嫒。」她轻声开口,声音却听不出情绪,「既然不同道,至少,别拦住我。」
凌思思一愣,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再开口,只是望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的雨幕中,慢慢模糊不见,淹没在无声的晦暗里。
气力一点点消失殆尽,她缓缓跪坐下去。
手脚麻痹得没有一丝知觉,意识亦是一点点被cH0U空,倦意铺天盖地袭来,她始终强撑着的五感渐渐丧失,很快地视线模糊起来,看不清了。
眼前一黑,她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终是没能抵抗,一下子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