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敌军越境突袭,此时已经包围山下!」
房外,有士兵着急而尖锐的喊声渐次响起,传遍了整个营地。
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杯盏,听着房外的动静,薄唇g起一抹意料之中的笑,「露了那麽多空子,那老匹夫竟拖至现在,这般能耐怕也不过尔尔。」
闻言,立在角落里,望着墙上悬挂着舆图的季纾转过身来,看向此时应当坐镇兵营,指挥军事的太子靳尹,现下却安然闲适地坐在房间里,面上全然没有敌军即将攻陷的紧张与无措。
「栎yAn之後再无要塞,一旦沦陷,战火便会迅即南下,一路上再无任何战力可拦截,殿下这一步棋……走得太险。」
「不兵行险招,怎麽杀出一条血路?」
季纾垂眸,一时没有接话。
他说的有理,以皇室角度来看,藉由x1引外敌入侵,请君入瓮,再一举拿下,瓮中捉鳖,确实不失为一个歼灭敌军的好方法。
但……「借力反攻,确实是好计,可康王也非泛泛之辈,只怕对方同样有所图谋,这助力也有可能成为阻力。」
「康王自然并非简单之人,所以本g0ng才需费尽心思,布了这麽大一局啊。」靳尹语气一顿,抬眸扫了他一眼,笑道:「这不是早就计画好了的吗?怎麽如今,反倒是时安你犹豫不决了呢?」
季纾明白,这些事情打从一开始便计画好了的。
以密谋夺权之由,暗中g结西啓势力,康王乃西啓兵力最强者,又是先帝胞弟,为皇位的第二顺位继承者。
当今西啓皇帝庸碌,权势落入旁人之手不说,兵权更是为康王所掌,早已是名存实亡,故而康王早已蠢蠢yu动,几yu找机会易主;靳尹於这时候找上康王,以其yu向皇帝报仇为由,提出事成之後,半壁江山划归其所有为谢礼,拉拢康王合作,并借此机会将康王底下兵马引进栎yAn与朔方交接的风鸣山。
与康王联手篡位只是幌子,实际上是靳尹为了康王所演出的一场戏。
风鸣山中藏了什麽,才是这场戏的重点。
季纾垂眸,默了一会儿,才道:「走了这一趟,微臣只是担心途中或有变故,计画可能生变,毕竟……人心一旦有了弱点,就等於埋藏了不安定的种子,易生波动。」
「人心有了弱点,才好控制。放心吧,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轻的。」靳尹轻笑一声,话锋一转,意味不明地道:「话说回来,同路一趟,时安你和思嫒之间倒是挺有默契啊。」
这话是笑着说的,看似简单的对话,唇边浅薄的笑意却未及眼底,靳尹表面上笑着,心里的冰刺却越发尖锐。
季纾眉头一跳,想起了那些近日里听闻的谣言,关於他和凌思思的绯闻,想必也有一些传到了靳尹耳里。
他瞥了眼靳尹方才看去的方向,克制住心底的情绪,不动声sE地答道:「殿下此言折煞臣了。凌侧妃X子单纯,心思并不难猜,不像是藏得住秘密的人;反倒是她身边的那个侍卫,沉默少言,武功JiNg湛,与其说是侍卫,倒不如说是凌首辅藉护nV之名,行监察之实。」
「哦?」
「若他与此事无关,自是无碍,放他回去,他如此伤重,依凌侧妃的X子必然不会坐视不管,必会回头寻医诊治;若他真是首辅的眼线,他如今重伤,无法即时传讯,就算首辅届时知晓,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留他也是为防天河令尚未得手的一条後路。」
靳尹注视着眼前的季纾,那凛冽的目光彷佛想一直钻入他的心中去,似乎是想要把他看透,又似乎是想将他重新猜度。
彼此沉默的空间内,空气中某种凝重的威严一下子压了下来,如弦上箭、鞘内刀,一触即发。
他专注地凝视着他,忽然间,眉头一挑,伸手将茶盏搁到一旁,笑眯眯道:「你的话,本g0ng自然是信的。不过是随口一说,时安倒也不必如此较真。」
季纾垂睫道:「臣明白。」
靳尹这才起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幽深难测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後,适才收回目光,与他错身而过,转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凝望着夜sE沉沉,神sE静默,不知在想些什麽。
长案上的沙漏一点点流下,任何细微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都显得格外清晰,他似乎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声响,眸光闪烁。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就在季纾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靳尹终於长长的x1了口气,开口道:「再等等吧。等一个人来了,就好了。」
夜深人静,唯独小屋里还点着灯。
碧草和端午原先都怕夜里可能出变故,争着今晚替维桑守夜,让凌思思先去休息,可她却坚持留下来看顾,两人争不过她,只得商讨前半夜由端午负责看守,後半夜则让碧草过来,也好交替着休息。
角落里微弱的烛火发出一声脆响,惊醒了窗边出神的凌思思,忙不迭转头看向榻上的维桑。
经过了这麽多事,她如今竟也有些草木皆兵了。
她r0u了r0u额角,一下子经历了那麽多事,剧情宛如经过大洗牌,乱的亲妈都不识,哪还有心情睡觉?
转头看了眼不敌睡意,趴在桌上睡着的碧草,凌思思叹息一声,拿过一旁的披风轻轻地披在她身上,适才转身拧了拧兑了水的毛巾,轻擦着维桑额上渗出的冷汗。
出了那麽多汗,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凌思思默默地想着,手下的人却是一抖,嘴唇不断地嚅动着,似乎是想说些什麽。
她凑近了去听,瞳孔忽地一颤。
旋即,榻上的维桑忽然开始挣扎起来,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有涔涔的冷汗不断自额上冒出,染得他一张脸毫无血sE,凌思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起身,脚下却一个踉跄,撞在了身後的桌上。
「怎麽了怎麽了?」
这番动静也惊醒了伏在桌上打盹的碧草,她一连声地喊着,起身朝她走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榻上明显不对劲的维桑,同样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惊恐地跑出房间,边高声喊着隔壁的端午。
「不、不好了!维桑……维桑他好像不大对劲,端午你赶紧过来看看啊!……」
身边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隔壁房里紧接着响起的细簌声,可凌思思站在原地,却似毫无所觉。
她只是维持着方才的身姿,垂眸望着榻上面sE苍白的维桑,长睫颤了颤,这才似有所感地靠近榻前,伸手覆上了他冰冷颤抖的手,咬牙用着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道:「……我不管你经历了什麽,但是,绝对没有什麽b自己的X命更重要。所以,一定要活下去……拜托……」
很快地,医者进入了房间,凌思思浑浑噩噩地走了出来,满脑子都是方才房间里的景象。
怀里藏着的东西犹如烫手山芋般,烙得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切事由皆由天河令起,留在她身边只会不断带来麻烦,还是该早日物归原主。
她咬了咬唇,心思一定,便yu往常瑶居住的房间走。
常瑶住的院子在另一头,凌思思心神不宁,急匆匆地朝前走去,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突然冲出来的影子。
一只狸猫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直直撞向了她脚边,凌思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避。
她这一躲,倒是让狸猫愣在原地,片刻才不甘地发出几声细微的叫声。
「……是猫?」
凌思思循声望去,只见方才站着的地方,此时正出现了一只狸猫,憨态可掬,粉nEnG的爪上却染了一抹突兀的褐sE。
那是什麽?
凌思思忍不住上前,想要看清,那狸猫却机灵得很,衔着一枚草叶,绕着她四周来回跑动,像是为了什麽着急。
一人一猫上演了一场你追我赶,跑得凌思思气喘吁吁,正气得想作罢,不防狸猫似乎察觉到什麽,两只耳朵轻动了动,往回跑了过去,凌思思怕牠乱跑,也想追上去,却见树林後一道人影突现,挡住了去路。
那人起身抱住窜至她脚边的狸猫,语气责备,动作却轻柔至极,食指戳着狸猫小巧的鼻子,斥道:「你这小东西,倒是让我好找,要是闯什麽祸看你怎麽办?麻烦。」
她虽嘴上说着麻烦,可话里却尽是纵容之意。
凌思思见到熟人,再看向那只有些眼熟的狸猫,顿时想起了自己曾在哪里见过,「……金橘?」
那只在东g0ng时,曾偷跑来她院里的狸猫。
也是常瑶养的Ai宠……牠此时怎麽会在这里?
果然,听见她的声音,小竹也是一愣,抬起头来目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唤道:「……凌侧妃。」
凌思思没在意她古怪的眼神,想起自己此趟的目的,开门见山道:「我有事想找常瑶,她可在房里?你能不能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事找她。」
她没把话当面说的清楚,就是希望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可小竹显然不是这麽想的。
她打量着她,不答反问:「有事找太子妃?您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为之,有心来看太子妃笑话?」
「你这话什麽意思?」
见她面sE不似作假,像是真的不知道,小竹这才放松戒备,可看着她的眼里依旧满是防备。
凌思思不傻,她後知後觉的想起方才一路走来,徘徊巡视的兵士越发频繁,再连系小竹莫名敌意的话,一种不太好的猜想渐渐被证实了。
她沉了脸sE,问:「常瑶出事了?」
这并不难猜。
小竹向来护主,对她总是莫名敌意,每每见到总是会旁敲侧击地讽刺几句,丝毫不肯让自家主子落於下风,可这次她却勉强收敛了X子,没多说什麽。
能让她收敛X子,收起爪牙的,那便只能是事涉常瑶。
小竹目光微闪,被猜中了内情,她忍了那麽久,一腔怨气无处发,经她一问也不想再隐瞒了,x1了一口气,索X和盘托出。
「太子妃被软禁房里,无诏不得出门,旁人也进不去,就连我也只能藉着用膳的时间出来,守卫们盯得紧,若有一丝异动,便会上报给太子殿下,连带受到惩处,所以如今也没人敢靠近了。」
「软禁?那太子呢?」
照理来说,靳尹在漫画剧情里的这个时候,已经喜欢上常瑶了,就算还构不上好感度100,少说也有个7、80,怎麽莫名其妙地软禁常瑶,还看守得如此严谨?
「自从上回太子妃被太子殿下送了回来,不知什麽原因,就突然被封了房间,随时都有守卫看守,不得进出,奴婢问了太子妃,可太子妃什麽也没说,太子又一次没来看望,实在是……」
凌思思听她说完,一颗心顿时下沉,靳尹如此一反常态地软禁常瑶,又铁了心不来看望,极有可能是已经知晓天河令不在她手上了。
完了……要是这样,可就糟了!
男nV主好感度还不够,要是靳尹对此和常瑶生出嫌隙,再从季纾那里知道东西在她手上,这可不是玩完这麽简单,是剧情直接崩啊!
凌思思这下彻底急了,脑中飞快想着各种应对的方法,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远处已经有守卫的脚步声靠近过来。
小竹抱着狸猫的手一顿,面上浮上一丝慌乱,转身就要回去。
可走没几步,却又想到什麽,犹豫了半晌才转过身来,张了张嘴,问她:「奴婢听说,凌侧妃的侍卫受了伤,不知……现下可好?」
维桑……「会好起来的。」
她轻轻开口,生怕打碎了这一刻的时光。
她相信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如此坚信着。
人生有时候很奇妙。
嘴上说着相信,可大半说出口时,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面对,不想接受,所以才不断说服自己,希望能够改变最後的结果。
也许,季纾说的也没错,她就是喜欢逃避,遇到事了就逃跑,能混一天是一天,所以穿越过来後,她为了怕落到跟凌思嫒一样的结局,努力撮合靳尹和常瑶,拼命撩拨刷季纾的好感度,就是为了保命。
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私心,确实也有希望男nV主幸福快乐的成分在,可最主要的私心,其实只是为了活命--保住自己的X命。
可现在,她突然也就有了几分别的想法。
而当人心有了转变,连带着命运也会开始转向不同的结果。
似乎是她的信念产生作用,在熬过了那一夜後,维桑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脱离了危险。
到了第三天,人总算是清醒过来,煦暖的yAn光洒在身上,将苍白的脸庞镀上几分生气,端午站在旁边扶着他坐起身来,碧草则端着熬好的药汤候在一旁。
这一幕落到凌思思眼底,就多了几分暖意。
她站在门外,等着碧草将碗里的药喂完了,才轻咳一声,走进房内。
她走了过去,轻唤道:「维桑。」
维桑看见他,面sE一凝,随即挣扎着yu下榻,身旁的端午扶着他,连起身的动作也很是艰难,碧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麽,凌思思却先一步上前,忙不迭制止他yu下榻的动作。
「你刚刚才醒,就别赶着下床了。」
她走近榻边,示意他躺回床上。
他这次伤得很重,虽然医者保住了他的X命,但是他被打折了的腿,时间拖得太久,尽管接上了,可到底不如从前利索,身手更是不b从前了。
维桑向来是不会违背她的指令的,尽管於礼不合,但他仍是顺从地坐直身子不动。
身旁的碧草看出凌思思有话和维桑说,当即收拾东西,拉着没反应过来的端午,很快转身退出房间。
他们两人一走,房里便只剩下他们,维桑自然是不会先开口的,偏偏凌思思见到他便想起从前不属於她的那些记忆,一时间有些尴尬。
她轻咳了一声,在榻边坐下,适才状似无意地开口:「身上的伤还痛吗?要是还有什麽不舒服的,我再去找医者来。」
「不用了。」维桑乾涩的嗓音响起,低着头道:「属下办事不力,自当领罚,怎还敢延医看诊。」
「这是两回事。你虽然是因为中了陷阱才受的伤,但你既然受了伤,就该好好医治,再怎麽说你也是我的侍卫,若是遇到危险,你不在还怎麽保护我。」
她知道维桑X子固执,只按命令行事,将责任看得被谁还重,要他乖乖听话养伤,唯有以此下手,才能说服他安心休养。
然而维桑闻言,却是垂首不语,被子里的手紧攥成拳,不确定眼前的人所表现出来的宽容与善意,是否又是一场算计。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小姐放心,虽然属下无能中计,可事关主上与小姐,属下一句也没说,万不会连累小姐……」
他在说什麽?
面对维桑没头没脑地一番话,凌思思听得云里雾里,半点没听明白,「你这话什麽意思?你怎麽会连累我,这又跟阿爹有什麽关系?」
维桑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天河令……就藏在县令府後的常氏故宅密室里。」
「这个我知道啊。那天常瑶就是因为追着一名刺客,才被引到常氏旧宅里,发现了天河令不是?」
「太子妃看见的刺客,应该是属下。」
「……什麽?」凌思思愣住。
「最先得知天河令在常氏故宅的是属下,可确切的藏匿位置,只有常氏後人才知晓,因此属下是故意现身,引太子妃跟来,找到密室的。只是不知为何,有人竟事先得知消息,在常氏故宅中设下陷阱,属下不察,方一进府便中了圈套……」
「是你引常瑶过去的?你怎麽知道天河令在常氏故宅的?……等等!」疑问接二连三地冒了上来,凌思思努力消化着他话里的讯息,突然一个古怪的疑点突兀地自杂乱的思绪中凸显出来,「你为什麽会知道常瑶是栎yAn常氏的後人?」
天河令是前朝栎yAn常氏的至宝,他能知晓天河令在常氏故宅并不奇怪。
但连她都是前几天和季纾摊牌时,才偶然知道常瑶是栎yAn常氏後人的隐藏身份,那麽维桑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她狐疑地盯着他,脑海里忽然就想起了当时季纾反问她的那一句,维桑能预先得知这样隐晦的消息,还自作主张地跑去常氏故宅,难不成真像季纾说的那样,维桑有了二心?
这样想着,她看向维桑的目光一下子便幽深起来,不免有些迟疑。
而维桑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太过直白,所有心绪都那样直接,他自然知道她此时的怀疑,只是……
事关重大,他不该随意透露,可凌思思身份特殊,不是旁人,若继续瞒着她,只怕适得其反。
维桑犹豫了半晌,似是终下定了决心,方才抬起头来,迎着她审视的目光,终是妥协,向她坦白:「这一切,皆是主上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