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许穆丞先在门口站了一会,确认房内的动静後才进屋。
进房间前,他听见妈妈的房间内传出说话声,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应该是在讲电话。
他转身要走回自己的房间时,听见丁缃说:「他们年纪还小,不能没有爸爸。姊,我们小时候发生过什麽你忘了吗?」
许穆丞想起自己只见过外婆几次,但从没见过外公。他停下脚,踱了几步,最终还是走回妈妈房间的门前,侧头聆听。
「也许等穆丞上大学,到时再考虑,而且说不定许鸿只是压力大,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以前不是这个样子?许穆丞摀住嘴,差点笑出声。那人渣都打Si了许逸,以前再好又有P用。
小时候,他曾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够乖,所以许鸿才对他们拳打脚踢,国中後他意识到即便自己有多麽不乖也不该遭受这种对待。
想离婚就离啊。许穆丞原先的好心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其每天害怕不晓得自己什麽时候会被揍,他还宁愿没有爸爸。
嘎叽──
看见门被打开,许穆丞吓一跳,退後一步想转身跑回房间。
丁缃注意到他时瞪大了眼。「姊,抱歉,穆丞回来了,改天聊。」说完,马上挂断手机。
许穆丞抓着垂在右肩的那一小搓头发,想替自己偷听行为的辩解在脑中乱窜,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回来啦。」
「……嗯。」
「你不用担心,妈妈不会离──」
「妈,你不痛吗?」许穆丞忍不住吼道:「不要拿我跟许宁当作你不想离婚的藉口。」
齐洸睿从医院回到家,正要回房间就被齐竹叫住。
「齐洸睿,给我过来。」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无声走到老爸面前。
「你故意装疯气我?恭喜你成功了。」
温菁见状立刻跑来。「老公,这件事不是睿睿的错……」
「不是他的错?不然是谁的错!」齐竹这一喝斥,让自己的老婆小心翼翼退到一旁。
齐洸睿用指甲大力戳刺自己的食指,他用清冷的嗓音回嘴。「如果一开始不要让徐哥开那麽贵的车子接送我上学──」
齐竹冷笑。「所以现在是怪我有钱?你以为我是靠什麽养你、养这个家?你以为你的那只畜牲有r0U吃是因为什麽?因为你对牠的Ai?别笑Si人!」他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圈出一个圆。「是、因、为、钱!还有这所到底是什麽烂学校,竟然会有这种随便闯进人家家里的混混,齐洸睿你真是让我太失望,竟然会跟那种人来往。」
「我没有跟那种人来往。」齐洸睿抓住手臂的五指嵌进r0U里,他没抬头,但依然试图为自己辩护。
「睿睿都说没有了,他受到惊吓,手还受伤,要骂下次再……」
「闭嘴!」齐竹手一挥,茶几上的高级茶杯在地上碎成好几块。「你就是太宠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温菁咬住嘴唇,不再说话,只是怜悯地注视自己的儿子。
齐竹气得涨红脸,指着楼上。「齐洸睿,你说,你这像什麽话?让徐俨把那只畜牲带进家里?我早说过要丢掉牠──」
「不要。」齐洸睿抬起头,冲着齐竹大吼:「你要是敢动大灰,我会Si给你看!」
「齐竹,看看你,养出个疯子,再聪明有什麽用?也只是个疯子。」客厅内,回荡着沉稳且有点沙哑的声音。阿嬷坐在自己的专属摇椅上,冷眼睥睨自己的儿子训斥自己的孙子。「如果齐松有儿子──」
「大哥没有儿子!」齐竹按捺不住脾气转头对自己的高龄老妈吼:「我已经给您孙子,您究竟还有什麽不满?」
「我不认疯子当孙子。」
「睿睿不是疯子。」温菁小声替自己的孩子辩驳。
「不是?」h晶玉弯起布满皱纹的嘴角。「不是疯子的人怎麽会拿砖头把人的头敲出一个洞,然後像中邪一样大吼大叫?」
「睿睿只是病了……」
「JiNg神病就是疯子,他一定是沾染了什麽脏东西,我知道有位大仙……」
齐洸睿不顾自己正在被训话,转身拔腿奔上二楼。
「齐洸睿,你给我站住!」
「没教养的孩子根本不该出生,这一定是上辈子造了什麽孽。」即便摀着耳朵,阿嬷残忍的话语仍传进他耳里。
他甩门把自己锁在房间内。背部贴着冰凉的门板,缓缓往下滑,直到PGU坐到坚y的大理石地面时,他的手依旧摀着自己的耳朵,但那些指控的声音仍在他的脑中喧嚣。
疯子,他是疯子
他的疯狗咬Si了阿惜。
阿惜是他害Si的,据说阿惜Si的时候,他还发疯似地笑了。
天哪,好恶心,害Si人还能笑,真的起肖了。
齐家养出了疯子,活该。
养出了个疯子,再聪明有什麽用?也只是个疯子。
睿睿不是疯子,他只是病了。
你装疯是故意气我?恭喜你,成功了。
我不认疯子当孙子,疯子根本不该出生。
疯子、疯子……
他用力捏住自己的耳朵,指甲在耳朵r0U上割出伤。他张嘴想嘶喊: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但他什麽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也想要当个正常人啊,但正常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不懂……
他觉得好痛苦,留着大灰好痛苦,挣扎着想离开这里也好痛苦,但他根本不可能离开,依他的经济能力就算上了大学,也根本不可能找到能和大灰一起住的地方,更别说还要让牠有跑跳的空间。
他用染血的手抱住头,x腔剧烈起伏、颤抖。
他……可不可以不要大灰了,可不可以就这样……什麽都不管就好了。若不是大灰,他真的只想要一了百了。
大灰是他痛苦的源头,是导致他支离破碎的凶手,更是他深Ai的对象,是大灰在打碎他的世界後,又勉强拼凑起这个残破不堪的世界。
他想恨大灰,却不能恨大灰,他想恨那Si在大灰嘴下的男孩,最後却只能恨自己。大灰是无辜的,男孩只是闹着玩罢了。错的是他,是他对大灰下命令的。
是他害Si的,人是他害Si的。
一只庞大的动物凑了过来。
被徐俨提前藏在房间里的大灰来到齐洸睿身边,发出低鸣,牠T1aN着他流满泪的脸,接着低下头T1aN着他被指甲戳出伤口的手。
他用通红的眼睛瞪着大灰,颤抖着唇想说:我恨你。
最後只无声说出:对不起。
整个房间里只有大灰低低的呜咽,彷佛正在代替发不出声音的主人哭泣。
一会,大灰在他旁边绕来绕去,用鼻子顶他的小腿、大腿、腰部,似乎想要逗他开心。
啪搭。在大灰用鼻子乱顶下,齐洸睿口袋里的手机被推了出来。
正好有一则新讯息跳出来。
─身T还好吗?
是许穆丞传的。
关於自己用砖头砸了王三朋友脑袋的那件事,他的记忆有点模糊,然而许穆丞这个名字让他伸手一0自己的额头,想起自己失控的时候,是许穆丞抱着他、安抚他。
许穆丞还在徐哥面前亲吻他的额头。他不明白,那个吻究竟代表什麽意思,如果连这种时候许穆丞都想着做「那种事」,如果那就是他的「价值」,自己简直太悲哀了。
我会一直都在。
他又想起自己惊慌尖叫时的另一部分记忆。
许穆丞对他说了──我会一直都在。
不管这是否为承诺,又或者只是谎言,这句话都救了他一次。
「从别人那得到的,要还的……」他喃喃,嚐到泪水的苦味,他拿起手机回覆讯息。
─没事,谢谢。
他丢下手机,抱紧守在他旁边的大灰,陷入无声的痛苦深渊。
他的世界只有大灰,也只剩大灰了。
谁都不能从他身边夺走大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