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徐蔚然外宿的社区下车,去便利商店买了晚餐才上楼。
他们都是台北人,入学时没分配到宿舍,但家住得远,通勤得花上两个小时的时间,两兄妹一入学就申请候补宿舍,幸运地在大一下学期补上,替家里省下一笔不小的开销。
徐蔚然家境优渥,父母直接替他在学校附近买了套坪数大的高楼层公寓,屋里除了主卧室外也有客房,客厅的落地窗还能看见整座城市的夜景,包含台北最高楼。
这也是她和夏孟易每年都到他这跨年的原因。
开了门,徐蔚然点亮灯光,先是从鞋柜里替她拿了拖鞋,然後才进屋。
夏孟书换好鞋,拎着晚餐走进厨房,熟门熟路地开了冰箱,里头存放的东西不多,就是固定品牌的矿泉水和斯里兰卡红茶。
徐蔚然不喝手摇饮,只有她和夏孟易来访时,他才会特地去买鲜N茶回来。
夏孟书拿了两瓶红茶出来,回到餐桌边时,男孩子也从房里出来,一见她手里拿着红茶,立刻开口:「我下楼替你买N茶。」
「不用了。」夏孟书喊住他,「中午喝过了。」
徐蔚然意会过来,折回桌边。
nV孩子虽然Ai喝鲜N茶,对身材也自律,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喜欢上健身房,去了总嚷嚷跑步机无聊,让她做点重量又喊长肌r0U会显得骨架宽,穿衣服不好看。
夏孟书替他撕开包装的塑胶膜,把饭盒摆到他面前,也把餐具给他。
「谢谢。」徐蔚然接过餐具,却没进食,而是改去拿红茶。
受了伤,只剩一只手能用,连拆x1管套都费力,他还是没开口要她帮忙。
「??」
夏孟书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麽在这里。
就是伤了一只手,他还是好好的,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在身边,不像她,即使心里有疙瘩,每一次碰见坏事的时候却都还是第一个想到他。
自始至终,就只有她在依赖他。
情绪一夕间跌落谷底,夏孟书没了胃口,起身打算要走。
nV孩子忽然离席,徐蔚然心里意外,也不明所以。转眼间,她已经走到玄关换鞋,徐蔚然立刻放下刚拿起的餐具,快步上前,「你要怎麽回去?」
「坐公车。」夏孟书穿好鞋,直起腰,口气不是太好。
「不是没带手机和钱包吗?」
无心的问话成了刺,不偏不倚扎在心上,夏孟书情绪炸了,眸底火光盛大,炽灼里交织着一望即知的厌恶。
瞳孔骤凛,徐蔚然别开眼,眸sE沉落潭底。
似乎无论他做什麽或不做什麽,下场都是一样,她始终厌恶着他。
「很晚了,让孟易过来接你吧。」
这一次,是他转身。
夏孟书看着他,原先急yu离去的步伐停格,一时半刻也不晓得自己在气什麽了。
「孟易,是我。孟书现在在我家,你过来接她吧。她没喝酒,是我受了点伤,暂时没办法骑车。没事,就是小伤,看过医生了。你先过来吧,别让她等太久。」
通话结束,徐蔚然回过身,模样如常。「孟易待会过来,你等他一下吧。」
夏孟书没有答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男孩子回到餐桌边重新坐了下来,非惯用的右手拿着筷子,连吃上一口饭都困难。
他只是没开口。
从小就得照顾人的徐蔚然从不开口求助。
大人们总告诉他,他是哥哥,要负责照顾好弟弟妹妹,带他们出门时要看好人,不能让他们受一丁点的伤,可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谁是他可以示弱的对象。
年少时,她和夏孟易遇上任何问题,总转身找徐蔚然讨救兵,徐蔚然却从不曾向他们开过口,说他也需要帮忙。
遇上任何事,他都是自己解决。
这六年来,她对他撒过无数次的气,说了无数次的讨厌他,可他总是逆来顺受。
他们吵过无数次的架,每次都是她单方面情绪失控,每一次都放任感X凌驾理X,每一次都恣意谩骂,每一次都口不择言,每一次自顾自地把话说完了掉头就走。
可是每一次,当她又因为找不上人帮忙而联络他时,他依然在那。
夏孟书觉得自己糟透了。
她和徐蔚然之间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单单只是徐蔚然的问题,更是因为她。
门铃响起。
夏孟书回过神,发现徐蔚然眼也没抬,她抿唇,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失望。她转身开了门,夏孟易见来应门的是她,表情也意外。
「夏孟书,你又在Ga0什——」夏孟易提步进屋,话还说完,旋即注意到徐蔚然手上的护具,他低C了声,匆忙踢掉脚上的鞋,奔走上前,「蔚然哥,你怎麽伤成这样?」
这一刻,夏孟书突然羡慕起了夏孟易。
羡慕他能够毫无保留地向徐蔚然表达关心,不像她,明明心里在意,却连上前关心都犹豫,连想陪他吃一顿饭都要撒谎才能来,最後却把场面弄僵。
她突然也好讨厌自己,讨厌这些年来他们之间如履薄冰。
要是六年前他们没有吵架就好了。
要是那时候他们没有吵架,该有多好?
夏孟书坐在夏孟易的机车後座,戴着她先前买来但徐蔚然不让戴,最後辗转成了夏孟易平时让人搭顺风车时可以将就的那顶半罩式安全帽,冷风刮得她眼睛都疼。
然後她突然就想念起男孩子准备的那顶全罩式安全帽。
除此之外,她也想念在他後座时,手心里异於金属杆冰冷的温度。
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他明明还是那个徐蔚然,那个在感情面前态度恶劣的徐蔚然,那个亲手摧毁她所有信任的徐蔚然,那个总是对她说谎的徐蔚然,那个卑鄙的徐蔚然。
他明明还是那个徐蔚然,她却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他。
如同当年发现原来他是那样的人的时候。
「夏孟书。」
「g嘛?」
「你是不是又跟蔚然哥吵架了?」
呼x1一滞,nV孩子垂下眼睫,下意识攥紧指头,「没有。」
夏孟易知道她没有实说。
夏孟书从小就习惯口是心非,越是在意的事越装作不在乎,像是怕被人知道了弱点,从此在对方面前就只能低头,她所有的好强不过都是害怕再次受伤。
尤其和徐蔚然。
无论两人之间在台面上的争执为何,实际里真正的原因,无论怎麽兜转绕弯,在追根究底以後,都会落入同一个Si胡同里。
他们之间的心结,是六年前那件事。
但真相她从不晓得。
他们曾经无话不说,曾经形影不离,却因为一个萧河,因为那个他不愿说破的谎,走成了陌路,关系如临深渊,摇摇yu坠,稍有差池就将万劫不复。
那麽多年的情感,忽然之间就没了。
夏孟易就觉得事情不该这样。
怎麽能这样?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多嘴,但这麽多年了,你真的都没想过当初蔚然哥为什麽对萧河动手,为什麽後来又和萧河劈腿的那个学姊交往吗?」
「??」
夏孟书脸sE一沉,咬着唇不出声。
夏孟易知道她听见了,只是在逃,像过去每一次提起时。
她总是在逃,即使过了六年,也依旧没勇气和任何人提起心里那道伤。
但六年真的够久了。
要他再继续袖手旁观,他做不到。
「我管不着你心里怎麽想,但我就提醒你一句,再过两个月你和蔚然哥都要毕业了,或许毕业之後你们也不会再见面,埋怨他六年也够久了,趁着还有时间,把话讲开吧。」
「你不想放过他,至少也放过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