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州边境,云山官道另一端往封州城的路上。
沈家的车马正行驶在路上,他们清晨天刚擦亮便从白雾庄启程大约已过了两个时辰左右,沈瑶华许久未乘马车再加上这一路车马晃动、路途颠簸,她面sE有些苍白地在车中闭目养神。
「姑娘您可是身子不适?」一旁的妙笔见自家姑娘面sE苍白担忧地问道,不等沈瑶华回覆连忙掀开车帘让车夫在路边停下,马车一停下妙笔便搀着沈瑶华下车。
下了车,沈瑶华再也忍不住地扶着一旁的树g乾呕了起来,素心带着两个小ㄚ鬟坐在後面的马车,见前面那辆马车在路旁停下便也指挥着车夫将马车停在他们後方,然後带着她们下车查看沈瑶华的状况。
「县主没事吧?这才不到半天的路程呀,县主若是歇息好了,咱们还是得抓紧时间赶路的。」素心话里话外嫌弃着沈瑶华娇弱耽误行程,语气甚至带着些不耐。
沈瑶华哪里听不出她的语意,只是身子不适也懒得与她多说,才虚弱地道「我身子病弱连累姑姑了,还请姑姑先回车上,我歇息片刻便继续赶路。」素心听她这样说便头也不回地进了马车,沈瑶华又吩咐其中一名叫东桑的ㄚ鬟,替自己去河边打水,就先让妙笔扶着自己回马车上候着。
素心启程前说是沈瑶华身份矜贵,怕妙笔一人伺候不够,这才又指派了东桑给她,沈瑶华不敢让她近身伺候就只让她g些跑腿的杂活。
约莫两刻钟东桑才回来,上了马车将水囊递给沈瑶华後,低着头略微拘谨地候在一旁。
沈瑶华刚刚晕眩乾呕了一阵,眼下正是口乾舌燥的,接过水囊就准备放在嘴边饮用,目光却撇见东桑虽是低着头但眼睛时不时地往自己这瞧,见她如此反应沈瑶华心中知晓这水里可能掺了“东西”。
她并未立刻饮用而是缓缓地将水囊放下,眼神略带关怀地望着东桑,语气温柔地道「我瞧你额上怎麽都是汗,可是方才打水累着了?」边说边拿着手绢伸出手想替她擦拭额上的汗珠。
东桑见沈瑶华如此举动心中忐忑不安,连忙往後挪动直到背部靠在了车厢边上,低头慌忙道「多谢县主关怀,奴婢不累。」
「我瞧你做事也还算伶俐,不如这水就赏给你吧。」沈瑶华语气依然温柔地说着,然後将水囊递到她面前,可听在东桑耳里却像是被判了Si刑,那水囊中可是被自己加过料的,她怎麽敢喝急忙拒绝沈瑶华「奴婢、奴婢不敢。」
沈瑶华知道东桑并不是主谋,但要从这样的奴婢嘴里套出话来还是很容易的,她杏眼微眯厉声道「本县主赏的,你敢不接!」妙笔在沈瑶华的暗示下,取过水囊扣住东桑的肩膀就要往她嘴里灌水。
妙笔在庄子里是做过粗活的,东桑如何挣得过她,再加上她心中本就怕极了,连忙跪在车里边哭边磕着头惊慌失措地求饶「县主饶命呀!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县主饶命!」
「你若是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本县主便饶了你。」才刚出庄子没多久,就有人等不及要对自己下手了,沈瑶华倒是挺好奇是谁这麽迫不及待,是小刘氏?还是那宅子里的谁?
「是、是三姑娘身边的綉儿!她给了奴婢一些银子,让奴婢在县主饮用的水里下药!」听到会饶自己一命,东桑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事全说出来。
三姑娘?沈瑶华依稀记得,自己当初刚被送到庄子时,小刘氏才生下二弟沈明澈未满一年,就又有了身孕,想必小刘氏当时怀得就是她这个三妹,只是沈瑶华不明白自己与她素未蒙面,为何她要下毒害自己。
「她让你在里头下了什麽药?」沈瑶华冷冷盯着东桑,语气严厉地质问。
「她、她说是三息粉!只要服下便会日渐嗜睡,不出三日就会心力衰竭在睡梦中Si去……」沈瑶华并未说话但是东桑却觉得脊背发凉、全身发抖,她悄悄抬眸看了沈瑶华一眼,只见她面sEY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沉默许久,沈瑶华面sE稍霁,平淡地对东桑说道。
东桑如释重负心中只想赶紧离开,匆匆对沈瑶华行礼後扶着车壁起身,掀开车帘正要下车时,沈瑶华语气略带威胁「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不需要本县主教你吧。」
「奴婢晓得,请县主放心。」
沈瑶华用手拨开车窗布帘一个小缝,看着东桑返回另一辆马车的背影,妙笔气愤地问道「姑娘,就这样放过她了吗?」
「无妨,反正她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说话的同时将布帘放下,随後敲了敲车壁吩咐车夫继续赶路,马车又开始缓缓前行。
「姑娘的意思是?」妙笔不解,她瞧着那东桑还好好的呀,哪里像要Si的人。
「东桑知晓不少事又办事不力,她身後之人如何能留着她,这岂不是给我留个把柄。」看来她这三妹不是个省油的灯呀。不过,沈瑶华倒是很期待,自己回府时,三妹看到她的反应呢,想到这,沈瑶华嘴角微微g起。
果不其然,在她们回到沈家不出一月,东桑的屍T在後宅某处偏僻的水井里被找到,打捞出来时,已经Si亡数天全身都泡烂了。不过,这也是後话了,如今的东桑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正在心中庆幸着呢。
云山越往山下气候越是温暖不似山上那般寒冷,官道也逐渐平坦,yAn光透过树林间隙撒在地面上,马车经过时还带着些许暖意。
沈瑶华拨开车帘,微微探出车窗,远远得已经能看到山下的城镇,她已经许久未见到庄子外的事物,心情不免有些兴奋,脸上难得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妙笔你瞧!已经能看到云山镇了。」她拉着妙笔往车窗外瞧去,此时的沈瑶华兴奋地像是第一次出游,拉着妙笔东瞧瞧西看看,觉得处处都新鲜极了。
夕yAn西斜,落日余晖。
沈家的马车停在云山客栈前,云山镇背靠云山是云山官道必经之地,云山客栈又是云山镇唯一的客栈,生意自是格外兴隆。
素心提前在车上备好了惟帽,妙笔先一步下了马车,朝车内伸出手,沈瑶华将手搭在她的手上,头戴惟帽缓步下车,惟帽上的白纱被微风吹拂着露出她姣好的脸庞。
几人进入客栈,被小二招呼着坐下要了壶茶水和几道点心,沈瑶华一路上因为晕眩吐掉不少东西,早已饥肠辘辘,拿起桌上的点心一口一口的吃着,将双颊塞得鼓鼓,完全没顾得上形象。
「姑娘慢点吃,小心别噎着了。」妙笔倒是怕自家姑娘噎到,急忙在一旁倒茶递给沈瑶华,後者接过茶水,先吞下口中的点心才将茶水一饮而尽,像是满足似的吐了一口气。
刚向掌柜要了三间房的素心,一转头就看到这个画面,心中鄙夷着沈瑶华毫无形象地举止,又把她跟家中的三姑娘相b,只觉得她如何都b不上,将客房位置告知沈瑶华後,迳自回房间歇息。
「她怎麽如此无礼,姑娘都还没回房呢。」妙笔见素心如此态度,气不过地在她背後骂了几句,沈瑶华倒是不恼反而开口劝道「素心姑姑年长,今日舟车劳顿,想必定是累着了。」
沈瑶华这句话并未说的特别大声,只是嗓音清亮,正好传进素心耳里,气得她面sE发黑,却奈何不了她们,只能气冲冲地进入客房。
说实话,素心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哪里就年长了,只因为是小刘氏身边的一等侍nV,才被敬称姑姑,沈瑶华这话着实让素心气得不行,一进客房便将气出在跟着她进房的东桑身上。
见素心被沈瑶华的话气得面sE发黑,妙笔顿时便气消了,还掩着嘴偷笑,又觉得东桑定是因为想害姑娘才得了报应被素心迁怒。
沈瑶华吃饱喝足後,才起身上楼进入客房。
客房虽然不大但也算雅致整洁,打开窗户能看到人来人往的街道,沈瑶华坐在软榻上,随手倒了杯茶啜饮着。
「姑娘,哥哥来信了。」晚一步进房的妙笔,把刚收到的信签递给沈瑶华,那信签是一名小孩塞给她的,给她之後就跑走了。
沈瑶华拿着信签奇道「子砚是如何知道我们已到云山镇,莫非……」妙笔听她语气停顿时,心中忐忑不安,怕被沈瑶华发现什麽,直到沈瑶华笑了笑道「他会卜卦?」
妙笔松了口气随即失笑反驳道「哥哥哪里会那些呢,姑娘真是说笑。」
其实,妙笔与子砚被郡主和沈瑶华收留後,并非一开始就被派去伺候沈瑶华,而是先被带去影楼培训,她与哥哥根骨不好无法习武,就学了探查和传讯的本事。
两年後,沈瑶华要去庄子养病,她才从影楼出来,毛遂自荐说要跟着去庄子上伺候县主。
一开始,她只是在沈瑶华的後院做些洒扫的粗活,可几年过去,原本在沈瑶华身边伺候的,都渐渐有了异心,跟着妈妈们拜高踩低或是偷银两首饰的都有。
那年,沈瑶华才十岁,云山本就寒冷,她夜里受了风寒白日里高烧不断,身边无人可叫唤,想喝口水只能拖着病T走到後厨,迷迷糊糊的竟晕倒在後厨,待妙笔g活回来发现时,她身子浑身发烫,已经意识不清了。
妙笔将沈瑶华背回寝间,用手帕包了点雪给她降热,来来回回不知道跑多少趟,手都冻得发紫也不敢停下来,怕沈瑶华就这样去了,这样她和哥哥还如何报恩呀。
不知过了多久,天sE都黑了,沈瑶华才缓缓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里空无一人且黑漆漆的尚未点上蜡烛,她心里有些害怕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直到妙笔打开门,沈瑶华眼泪一滴滴地落下,然後放声大哭起来,她以为所有人都背弃自己,没想到还有人不怕吃苦肯留下来。
妙笔见沈瑶华放声大哭,不顾身份的跑过去抱住她,眼角泛泪的道「姑娘,以後奴婢会一辈子跟着你。」
郡主将她和哥哥送进影楼时,让他们待沈瑶华及笄後,才能将身份告诉她,因此妙笔并未让她知道,只说是他们兄妹俩独有的传家书方法。
沈瑶华将信签展开,信上写着县主在庄子受苛待一事已传遍封州城,连府上都传遍了,主君本来怒气冲冲进入晓仪轩,都听到责骂刘娘子的声音了,可後来三姑娘再进去,主君出来时面sE竟好了不少,还命令要彻查此事。
「看来我这三妹还挺有本事的。」她看完将信签用火折子烧掉,扔进一旁的水盆里,看着它烧成灰烬,才道「让子砚将传谣言的人都撤回,别让父亲查到了。」
妙笔答应道,行过半福礼,就退出房内传家书去了。
「这些年,後院让小刘氏管得太久了……」沈瑶华望着窗外逐渐暗下地天空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