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整天,冬雨似乎和其他季节的雨都不同,光是听着,人就联想到寒意,预见自己穿少而瑟缩的场景。乌泱泱的伞海下,nV孩、情侣们紧密相偎,大人牵着孩子的手,屋檐下的男人又独自等着谁??
庄胜泡了壶茶过来。
「曲乡这次写得特别少啊。」庄胜把改好的电影课学习单摊开来放,想起了什麽又道,「上周还请了病假,不知道好点没有。」
听言,卞一檀微微摆了下头,0读点字书的手并未停下。
庄胜啜了口茶,也为卞一檀酌了杯,「那天早上接到她外公的电话??我印象中,她一年级没请过假。」语气是自说自话,视线却掠经卞一檀两次。
卞一檀记得,曲乡的班级现在不由庄胜管,是某日闲聊时苏意生和他说的。
庄胜又小抿几口茶,嫌弃地说茶有GU怪味,想漱口,去厨房装水了。
上周,卞一檀放的是《全面启动》,同学们看得乐,课後留下来和他讨论到敲钟的人不少。
作业卷上有一题这麽问:你认为,影片末了的那颗陀螺有倒下吗?
所有的回答都在有或没有间摇摆,唯独曲乡不同。
她写了什麽来着?
恰好庄胜的脚步声传来,卞一檀叫住他,要他把曲乡那题的填答念一遍。
「我找找。」庄胜翻找一阵,拿起被压在其他卷下的那张纸,食指划下来,停在那题的题号前,清清嗓道:「我觉得不重要。没倒是梦,倒下了是另一场梦,不都是男主角渴望的吗?那颗镜头如果能延续,观众会看见陀螺缓缓浮空,好b水黾生在现实,人也觉得虚幻。」语落,放下纸,转目就看到卞一檀起身。
「去哪啊?」
「书房,不送你了。」
「我今晚睡你这。」
卞一檀摆摆手,意思是自便。
庄胜笑了声,「明天一起去学校啊!」
卞一檀握上楼梯扶手,应了好,下楼去书房了。
没倒是梦,倒了也是梦。卞一檀感受着扶手细腻的木质纹理,於心默念。所以说啊,瞎了是梦,没瞎更是另一场梦??
不都是我想要的吗?
前者是梦中梦,後者是清醒梦;之所以我要後者,不过只因它横亘开我和前者的距离。那麽我便不常怀念起那段昔日时光了。
周一早上,曲乡发了则讯息给那只手机号,中午,然後是傍晚放学,她隔了七八个小时再次打开手机,对方回覆了。
「我和你一所学校,五点二十,侧校门榕树下。」
「你慢慢来,我可以等。」
曲乡看到第二行字时,眉毛动了下。
扭头她和李果说:「我临时有事,今天不一起走了。」
「打工吗?我陪你过去啊!」李果冲她眨眨眼。
「今天没有。」曲乡似笑非笑,又问,「你和他有约?」
「没,我妈什麽人啊,如果知道我因为谈恋Ai晚回家会把我撕碎的??」抗逆心不是没有,可一想见後果,就怕得退避三舍。
「说是陪我去打工不就好了。」
李果瞠目,扒住曲乡的胳膊,「小曲,你学坏了!」
曲乡笑了下。
李果也笑,忽地啊一声,跑去座位拿出一个资料夹,回来在耳边向她道贺,「优等奖!早上我帮你拿的。」
简报b赛的成绩公布得快,上周就发了下来,正是曲乡请假的那天。
李果一直藏到今天才和她说。
曲乡将那张奖状折好收起,她没有太多感触。早晨替外公换药时,外公也问起了,他在意她的成绩、学习表现,她明白这是最容易讨外公欣悦的渠道,当前实行起来也最不费力。究其根本,外公想看的不过是个好的结果,是他nV儿也未能实现的他未竟的心愿。
每一回走上颁奖台,都是为外公造砖铺路,他要去的,是他年少时最初的理想。
关上书包来到走廊,吴约和隔壁班同学的谈笑声入耳,曲乡说她要去侧门,李果看了看手机,时间还算充裕,说是能陪她过去。
曲乡停在楼梯口,看向李果,「我和那个人,要讲点事。」
「啊,这样。」李果从曲乡犹豫的神情中读出她的话外话,很快便点了个头,「那我先去搭车,你从那边走吧,这样去侧门b较快。」说完,笑着下楼。
「李果。」
曲乡叫她,自己又默了下来。
李果在五阶之外回头看她。
等了等,李果手臂压在铁栏杆上,歪歪头笑了,「怎麽了?」
曲乡凝视她的笑靥,摇摇头。
过一秒才补上,「忘了。」
李果笑得牙都露出,眼神几分宠溺,「好啦,明天见。」
她身影消失後,曲乡才朝侧门的方向去。走着,踢开石砖上的碎石子,踩过落叶堆,曲乡突然停下,抬头望夕sE。
刚刚她是想说谢谢。
谢什麽,可能是谢谢她一直陪着自己。有点不堪,黑夜里软弱,谢谢你,走经乏人问津的渡口时陪我过了一夜。
来到侧门口,两侧都挤着一小团一小团的人,曲乡不见榕树下有谁独自站着,她低头打字,问对方人在哪,穿了什麽。
半晌,一通电话响起。
「喂?」那人先说了,「不好意思,刚刚遇见熟人,我往回走了。」
曲乡望向电动铁门旁的绿sE小门,一个穿灰sE帽T的男生逆行而来,她看着,问:「是你吗?现在进门的。」
那个男生几乎同时抬头,视线画了个弧,也看到了她。
夕yAn在他身後融化,曲乡被晃了眼,短暂的无从追究。
榕树下,两人的目光今日第二度有了交集。男孩拉了拉帽子,他肩算是宽,个子也高,挡住了树隙间透入的余存光线。
「医药费的事——」
「你不先道歉吗?你无照的吧?」曲乡淡淡地看着他。
孟徵一愣,心底一GU描述不上来的滋味。
「对不起。」他说,「你会??告我吗?」
曲乡轻蹙的眉忽而一松。他倒是和她一样直接。
「不会,但你得负责。」
「我会的,你需要多少?」
「你是在施舍我吗?」
孟徵的目光抖了下,那无关害怕,害怕自己说错话惹怒了对方,而是其他原因。孟徵低了低眼,摇头,曲乡看见他抿了下嘴,然後重新看回自己,说:「抱歉,我只是想知道,我要赔多少。」
「机车也得修,我还没去问机车行。」曲乡说,「看诊明细我都有留,等不必去医院换药了,我再找你。」
孟徵没有马上回答,他一直看着她,过了半会才说好。
「你怎麽知道我和你同校?」曲乡本来毫不在意,她好奇过,但也仅限於看见讯息的当时。然而就在此刻,天sE趋紫,凉风起的场景中,她想知道答案。
不问暮sE,那不过是意外里微不足道的一环。
「你经常上台领奖。」似真似假,虚实相错。
孟徵坦然地看着她,於是她接受了这个答覆。
两人没有另留其他联络方式,该讲的都讲完了,能散了。
孟徵说他从侧门走,曲乡嗯了声,在他旋身时冷不防问:「李果晓得吗?」
曲乡清楚看见他的身子前後一顿,是因为突然急煞,还是因为她的问题呢?她认为两者皆是。
孟徵连头带身一起转了过去,嘴角漾起轻挑的笑,「你指什麽?」
「无照撞人,」曲乡说,「还理直气壮的。」
「前者不知道,後者,」孟徵停了下,才接着把话说完,「我觉得是你误会了。」
曲乡鞋子里的脚动了下,天就要全暗,她感受到一丝无名的压迫。
她问:「你在季何补习?」
他答,「没有,那天我是去找朋友。」
——那晚果然是他。
——她果然认出了我。
两人不约而同在心里说。
「她似乎以为你在那里补习,你和她说清楚吧。」曲乡道,「她会去那里找你。」
孟徵g起一边唇,「早说了,只是偶尔去找朋友。」
曲乡觉得再讲下去,就有点奇怪了,显得过度g涉好友的感情事。她望了眼已经关上的铁门,旁边一条供人出入的小道也没什麽学生影子了。
「喂,你看我不顺眼?」
曲乡又看回孟徵。
他好像不是随口问的,他的神情,彷佛是为了得到她的答覆而生。
换作他人会如何反应呢?会有点生气吧,然而曲乡只是无声呼了口气。
随後她笑了,既浅也无奈,「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你呈现给我的样子,我无法评断,包括你的行为。」
孟徵微微失神,眼神晦了一瞬,帽T口袋里的手收握成不紧不松的拳头。
这也许是场不怎麽愉快的谈话,但如何愉快是种目的,那麽很多人都要失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