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乡解决眼前小五生的语文十连问後,看见墙上的挂钟指向九。来到这里後她第一次点开手机,一个多小时前李果发来的讯息被夹在中间,最上面是苏茗桦传来的——
「把地址发给我吧。」
曲乡点开,决定不变。
她简言回,「九点四十几就有一班车,不麻烦您了。」
接着去回覆李果的讯息,是在问她假日要不要出来玩,顺带兑现先前说要请她吃饭的事。
「再说吧,在打工。」
一个哭泣的贴图被送来,接着一句,「今天也有班?」
「新的,没和你提过。」
等了会,李果才发来,「呜呜小曲儿,太辛苦了啦??」
曲乡心里一笑。
李果又发来,「哪啊?改天去给你探班!」
曲乡把补习班的店名传过去,看见已读,忽然头上有声说:「g什麽呢?」
是负责国三升学冲刺班的主任。
曲乡当即盖上手机,抬起脸道:「抱歉。」
h主任低瞥她,「请你来不是让你滑手机的,如果被家长看到,你不仅给自己找麻烦,也是给这里添乱。」
曲乡点点头。
h主任将一个资料夹放到她面前,说:「有个小一的学生想找家教,教数学和英文,每次一个半小时到两小时,你可以吗?」
「什麽时候?」
「你可以的话再和他家长谈。」h主任想了下,「一周二到三次。」
曲乡算了算,如果时间弹X,应该不会和家附近的打工撞上。
「好。」总之先应下了。
h主任把家长的联络方式传给她,就上楼去了。
旁边一个也是打零时工的nV孩靠过来,嘟囔道:「我来半年了,h老都没找过我??哎,我也想一小时五百啊。」
「傻啊,你能和一个学霸b吗!」後面一道男声响起,nV孩回头,龇牙b了个中指。
曲乡没掺和他俩的争执,她望向白墙,还有些时间。她去了趟厕所洗脸,面对镜中自己,她看见眼白上的血丝,眼梢和颊边的小痣。她再次掬水泼脸,力气没拿好,衣领Sh了些。
晚风在半露天的空间打转,曲乡觉得有点冷,转身进屋。
她和地科课本磋磨着,在打卡机的bb声中抬头。
下班时间到了。
「——嘿!加个好友吧。」
曲乡将书包拉链拉上时,那个nV孩小跑过来站定在她面前说。
「我不加刚认识的。」
nV孩诶了声,「你该不会没进班群吧?开学时都会加的那个。」
「那是没办法。」
nV孩一点没打退堂鼓,「加个吧,我功课不怎麽好,想要能有个人问问。」
曲乡瞥见手机上的时间,也不好再拖下去,怕待会公车跑掉,索X先加了。
nV孩伸手,笑道:「还没说,我叫全昭泗,旁边那所高职美发部的,请多指教啊!」
曲乡轻轻握了下那只手,背上书包,「先走了。」
全昭泗挥手目送她,笑容犹在。
出去的时候,曲乡点开公车时刻表,还有三分钟公车就会到离她最近的站点,她收妥手机,迎面来一个穿灰sE帽T的男生,个子挺高,经过时捎来GU混着皂香的香水味。
曲乡没在意,视线上攀,看见弯月柔静地发着光。身後,那男生进了同家补习班,此前看了眼她的背影。
曲乡睡过站了,外头还下起了雨。幸好只过头两站,走回去没多远,可是雨却越下越大。
偏偏她今天没带伞。
两三周的好天气,孰料今夜起变天,曲乡已经好几天没看气象。当她浑身Sh的到家,外公早已睡下,她冲了个热水澡出来,睡前翻了翻讯息。
苏茗桦那栏的讯息数来到十多条。她垂下头,想起自己忘了给苏茗桦报平安。她点开讯息,十一点多了,她只传了三个字:到家了。
曲乡以为,每一天都该有个特别的收尾方式,但那也是曾经。b如喝杯热牛N,在沙发上和家人看部电影,没看完的就留到隔天。
一周就能以片数来计算。
曲乡把脸埋入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曲乡喉咙痒,到了放学时咳嗽的频率变高,稍早的简报b赛上,她还因为时不时的乾咳而差点没能讲完自己的部分。昨晚曲乡和那位家长联系,说好今天试教,可她这声音和T力,恐怕是去添乱的——就和h主任的用词一样。此刻她确实这麽想。
她给那位家长发了消息,对方说无妨,让她先养病,不过这一来一往下来,校车早就开走了。她看着转昏的天sE,像一个摇摇yu坠的调sE盘,那些灰蓝sE颜料随时会倾倒下来,於是夜幕就来临。
曲乡走到公车站下,李果来电话,问她考虑得如何。
「走嘛小曲,你可以找堂弟啊!」
今天李果问她,能不能陪她来场双情侣约会。曲乡没料到李果和那学弟进展那麽快,却也不意外。
「看看吧,」曲乡的鼻音越来越重了,「病好了就去。」
李果开心地叫了声。
「小曲,他对我很好。」李果说,「真的。」
曲乡踮脚看驶来的三四辆公车,她要搭的在後面,假如没能及时挤上车,司机可能嫌人多就不载了,会叫剩余的乘客去等下一班车。她急忙扭身钻到靠前的地方,边说:「我要上车了,不讲了。」
「好。」李果回,「你要记住啊,我说的是实话!」
曲乡把通话切了,车门一开,周围的人就推搡着要上,是因为有个拖着菜篮的老人要下车大家才稍作礼让。
整路她都在听英听。抗噪耳机是苏茗桦送她的生日礼物,铁灰sE的,当她那天走近苏茗桦的日料店,苏意生毫秒不差地从楼上抱着盒子跑下来,对她说:「姊,生日快乐!我跟我妈做了个蛋糕,还有你喜欢的乌龙面!」
苏意生b她兴奋很多。她向来不觉得生日是多特别的一天,可能只有母亲那句「今天我们出去吃吧」,能让她获得一段短暂的特殊T验。
那像是一节被遗落的火车段,曲乡在窗边,在车厢尾,看着同番景致晃过眼,忽然身边多了个人,在慢下的火车上指出一成不变中的微变。她迷迷糊糊听着,也就信了。
曲乡和这场病拉锯着,转眼至周五,她还是病倒了。外公给她请了假,熬了锅清粥端去她房里,她烧得凶,请外公别再进来,免得被传染。
外公说了几句,大意是他年轻时有在锻链,底子打得不错,没她那麽虚。
曲乡这才掀开被子,看见桌上冒烟的热粥,勉强着支起上身,有些慌,「您说一声,我出去吃就好。」
「都拿进来了。」
「万一洒了怎麽办??」曲乡看向外公不时抖动的双手,轻叹,「好了,您出去吧。」
「记得吃药啊。」
「好。」曲乡咳了咳,觉得眼睛雾茫茫的。
外公担心地看着她,「不看医生吗?」
「不用。」曲乡盖上棉被,闻到淡淡的胡椒味,她侧过身,继续睡了。
一觉到中午。
粥已经凉了,高烧仍然持续。
食而无味,痛感也有些迟缓,当她看见裂开的脚趾小拇指盖时,瘀血都变了sE。她把断裂的部分修掉,下床时打了个晃,随手一抓,衣架上的外套被扯落,她半摔在书桌前。
曲乡清醒了片刻,顿痛在膝骨与额角蔓延。
外面很安静,她想外公没有听见。她就在坐地板上量了次腋温,近四十度,感觉不太妙。
因此入夜後,待外公睡下了,曲乡套上一件宽松的高领和羽绒背心,带上钱包拦了车去医院。她被晾在廊道的病床上好一阵,才被安排到一张床位,左边是个小男孩,右边是个中年男人。
她打了针,吊了一夜点滴。男人鼾声大,醒来数次,孩子不时翻动,低咳几声,唯有她神志破散地深陷眠淖。
早上,男孩的母亲为他买了丰盛的早点,隔壁床男人的妻子也来了,给他带了手作早餐,後来又来了更多人。曲乡听着那些嘘寒问暖,甜蜜的言语,心中起了波动。她闭上眼睛,感知尽数被酸痛及昏热裹狭,她压抑着,翻身时动到cHa着针的位置,前臂刺痛一瞬。
她颤抖地x1了一口气。
她挪了下手,肩膀细微cH0U动。心cHa0灰蒙蒙地顶着满天乌云密布。
不要哭,一切都要过去。她对自己说。
可是一滴泪仍不争气地流出,自她贴着枕头的那只眼。
曲乡蓦地就冷静下来。
於是那些害怕和渴望,伴随着周遭喧哗,也就飘逝了。